时间:2022-12-01 01:48:51来源:法律常识
弹指一挥间,25年过去了,在那段律师事务所实习的日子,有诸多感触,现在写下来,算个是对过去的交代。
一
1996年,我通过国家律师资格考试,是这个江南三线城市七县二区的第三名。这个江南三线城市在长江边,98年特大洪水,这里是主战场。97年,我来到市里一家律所请求实习。因为我从当地日报介绍,这是一家先进律所。
律师事务所谢主任看过我的简历,看着显得有些拘谨的我,估计心里是满意的:因为我:中文、法律两个大专毕业,做过教师、国企文秘,擅长写作。又是市里律师司法考试第三名!要知道全市7个县三个区,参考人数近千,96年通过律考的才9个人。百里挑一呀!
我说希望律师实习完后,希望能留在律师事务所工作。这间由市下辖区司法局办的律师事务所,属自负盈亏的事业单位,每年除向区司法局的小金库缴费外,还要给有行政编的几个律师、会计、勤务发保底工资,创收压力很大,每个月底发工资都叫谢主任发愁。外聘的律师有6、7人,他们好办,他们有案子才有收入,所以,谢主任希望高素质外聘律师越多越好,创收就越多。
我很意外,谢主任才30岁不到,这么年轻,比自己小5.6岁,就有了自己梦寐以求想的事业,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呐。
“你34岁?老话讲30不学艺。隔行如隔山呐,改行不容易,要闯出一条新路,要克服很多困难……你结婚了吗?有孩子了吗?……”
谢主任边说边招呼一个身材苗条、脸庞清秀的姑娘给我倒杯水来。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叫姜勇的我,是所里需要的人才。谢主任自去年接手律所主任后,就想招些高素质的律师。不过,律考成绩好,也不一定律师业务干得好,毕竟法律书本以外的,比如交际能力,人脉,经济条件,都很重要,不是死记硬背法律条文就能干好律师的,并且我半路想改行走上律师路,年龄偏大了,要克服的困难更多。现在三,四线城市的律所,要招到硕士高学历的,又年轻的,素质全面的法律人才,比较难。他们看不上中,小城市的律所,尤其是公办律所。他们都到大城市去了。公办律所,机制呆板,负担重,在行政编的律师,普遍动力不足,业务不行,还动不动不满意,给他这个新上任不久的主任制造了不少难题,所里太需要像我这样的人了,以改善所里律师队伍。
现在,所里律师业务做得好的,就余律师和他自己,其他律师业务量不足,还不爱学习,热衷和公检法,政府的人拉关系找案子,谢主任年轻新上任还不好说他们,毕竟这样做也是一条路。如果不和这些方方面面搞好关系,律师这行根本打不开局面。但光搞关系,法律条文钻研不透,案子到了手,法律素质跟不上,办不出专业效果来,白瞎了不少社会上有影响的大案、要案。更要命的,有的律师私下办案,伙同不法分子干坑蒙拐骗的勾当,律所信誉也跟着受影响;律师之间勾心斗角,互相倾诈拆台使绊子……叫谢主任头痛。
谢主任想提升律所整体水平,我正好符合他的想法,但我要求来律所实习给路费,让谢主任有些为难:
“来实习,还要实习工资?没有这个规矩呀。”
“我工作的国企工资太低,勉强维持生活。所以希望律所能赞助路费。我住在市郊三线工厂家属区,厂班车到市区个把小时,车费一个月要200元。”
“实习给路费,以前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我们律所不像有的律所,来实习要收费。我们免费,也从来没有给实习律师路费什么的。”
“能不能这样?我就像在工厂上班一样,每个工作日都来,陪律师调查案子,接待上门咨询,接案子……边工作边实习,不像其他来实习的,有时间才来。我们三线国企效益不好,一个月工资才400元多点,实在没有路费……”
“你什么厂?”
谢主任低头看我的简历:庐江稀有金属材料厂。这个工厂在80年代庐江市小有名气,和庐江石油冶炼厂一样都是央企,工资高、福利好,现在怎么到了发工资都难的地步。谢主任狐疑地看着我:“前天庐江炼油厂也有个小伙子联系实习,他工资1千多……”
“庐江炼油厂是垄断行业,大央企,我们企业自央企转地方后就一落千丈没法和他们比了。”
80年代多好呀,庐江石油冶炼厂、庐江稀有金属材料厂都是庐江市响当当的央企。工资高福利好,大家抢着来。庐江稀有金属材料厂因为是三线军工厂,比庐江石油冶炼厂还抢手。但90年代以后,国家调整三线,庐江稀有金属材料厂划归到省里地方管理,产品放开经营。仿佛只一瞬间功夫,工厂就垮了。今年停这条生产线,明年停那条生产线。歇工呀,下岗呀,停薪留职呀,闹得职工人心惶惶。原本庐江石油冶炼厂、庐江稀有金属材料厂两个待遇差不多的央企,到98年长江发大洪水,就一个天堂,一个地狱:庐江稀有金属材料厂拖个2、3个月发工资是常事,工资只是庐江炼油厂职工的三分之一……命运弄人呀,有的人无需努力,运气好就能过上好日子,有的人再怎么奋斗,却还在生存线上挣扎。
我实习的律师事务所在市中心广场的北面,拆迁还房楼的二楼,律所朝街道的外壁被“xx区律师事务所”8个美术字排满,广场的各个角度都能一目了然看见。
律所事务所租天外天广场拆迁户的临街返还房。这里的拆迁户家家都有3、4套,甚至7、8套的返还房。他们把临街的返还房出租:某某中介所,某某公司,某某工作室……租金收入不菲,市民们都羡慕不已他们命好……
中心广场在闹市区:东边百货大楼,10层楼高。在90年代,是市里的标志性建筑,不像现在,市里到处高楼林立。广场西边是证券楼,一楼大厅人头攒动,大家都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盯着墙上波动的红绿数据,或快乐或懊恼。南边是工商银行大楼,里边人头攒动,座椅基本上没有闲置的时候。百货大楼与银行大楼之间是条宽敞的大街。信号灯变绿时,匆忙过街的人们犹如戏院散场一般。街上各色擦肩而过的行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逛街边各色各样的精品店,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这么有钱……
顺着大街往东走100多米,就是庐江市中级人民法院;再往前走100多米,是市第一人民医院;医院的隔壁是长途汽车站……90年代这里是庐江xx市最热闹的地段,律所因为这个原因,选在这里。
我从律所出来,现在是96年的三九寒天,寒风扑面。几天前,这里下了一场大雪,今天难得大晴,堆积在人行道两旁大大小小的黑雪正在融化,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我以厂班车在市里的终点站为圆心,跑了三家律所。前两家:一家个人律师事务所,一家合伙律师事务所,他们都欢迎来实习,给路费不可能,还说:交2000元,来不来律师事务所实习随便,一年后给你办律师执照。
我最想去区律所实习,《庐江日报》在显著位置登载过这家律所事迹。我先去另外两家律师事务所也是为了摸一摸底,为最后到庐江律师事务所谈实习做准备。现在,谢主任没有直接拒绝给路费要求,说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呢?卖关子还是另有隐情?或者希望给他送礼?送礼,我是送不起的,确实太穷了!
我穿过了中心广场,进了一条小巷。这条巷子,是厂班车终点站与律所最近的线路。姜勇掐表计算过,步行大概15分钟。这条仅能通辆小车的小巷,两边是各类小店铺:炒货店、缝衣店、杂货店、休闲店……这么小的休闲店,怎么休闲?莫不是大家讲的鸡店?警察不管?改开二十年,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许许多多完全出乎姜勇想象,变化太快了!看休闲店门口站着搔首弄姿的女人,是那么的年轻……我胡思乱想着,匆匆赶路,离厂班车返回厂住宅区的开车时间已经不多了。
突然,小巷的前面小岔路口,传来嘈杂混乱的声音,越来越大。紧接着,行人像受到了什么惊吓,纷纷仓惶地往两边铺子里躲闪,还有人扭头往回跑。怎么回事?我停了脚步,紧接着,就见7、8个手持砍刀、铁棍的的小青年,穷凶恶煞追逐着一个手捂着头,手指缝里渗出血的人!眼见着追上了,只见一铁棍扫去,那捂头的人被打翻,躺地哀嚎:“我已经废了,饶了我吧……”
那群人不答话,蜂拥上来拳打脚踢,7、8个人七手八脚摁着躺地人的双腿,拉直,照着脚脖子,就砍,瞬间血流满地……
在厂班车上,姜勇还心有余悸。场面太血腥,太吓人了。黑恶势力如此猖狂胆大,大白天都敢砍人脚筋!!这个被砍的,还是个孩子,最多17.8岁,与他们有什么血海深仇?以后他再也站不起来了,一辈子完了!还拖累全家,把这个家也毁了。以后他日子怎么过呀?想一想都不寒而栗!
厂班车上,承包厂生产区澡堂、老婆在市里开鲜花批发店的王刚,帮亲戚看家具店的老肖、职业炒股的老殷……厂里下岗在市区里谋生活的不少,大家早出晚归,车上挤满了人,都在议论这件血腥事件。
“无法无天,大白天砍人!”
“好得躲得快,要不也要挨一刀。”
“这么年轻,就毁了,以后怎么过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