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1-22 17:50:38来源:法律常识
近年来,司法部通过多种方式推动律师法律服务在县域的全覆盖。图为2022年5月19日,四川省盐边县,“1+1”中国法律援助志愿者律师胡永志在检察院做认罪认罚见证。 (人民视觉/图)
在志愿律师多年的轮换“输血”后,全国“无律师县”问题终于在2022年以一种新的方式得到了基本解决——46个无律师县迎来属于它们的首家律所分所。
2022年7月29日,司法部就推动基本解决全国“无律师县”问题召开新闻发布会。发布会上,司法部律师工作局(下称律师局)局长赵振华介绍,司法部、全国律协等在全国范围内动员、组织律师事务所到欠发达地区“无律师县”设立分所。至7月中旬,46家律所分所的执业核准就已经全部完成,72名律师将派驻六省份的46个“无律师县”。
2022年8月19日,南方周末记者对话司法部律师工作局副局长柳春霞。
南方周末:基本解决偏远地区“无律师县”问题,你们是从何时开始采取措施的?
柳春霞:应当说这一直是我们非常关注的重点问题。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律师行业发展不平衡的表现之一,就是欠发达地区律师资源相对不足,还不能完全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法律服务需求。
中央强调,要加快解决有些地方没有律师和欠发达地区律师资源不足问题,决不允许普通群众打不起官司。近年来,司法部通过组织律所设立分所、开展“1+1”中国法律援助志愿者行动和“援藏律师服务团”活动等,推动实现了律师法律服务在县域的全覆盖。但西藏等地“无律师县”问题还没有得到根本解决,一些环境恶劣、条件艰苦的县只有律师志愿者,还没有“本地”律师。为此,司法部提出力争2022年基本解决全国“无律师县”问题。
从去年底,司法部就开始谋划。今年,推动基本解决全国“无律师县”问题被纳入律师重点工作。应当说,律师行业的蓬勃发展为这项工作的开展奠定了坚实基础。这些年,随着全面依法治国的深入推进,律师行业发展进入快车道,律所和律师数量增长比较迅速,业务领域不断拓展,服务能力持续提升,在经济社会发展和法治建设中发挥着日益重要的作用。与此同时,律师队伍政治引领全面强化,律师行业党建工作取得重要进展,认真履行社会责任、热心公益法律服务在律师行业蔚然成风。在这种情况下,从根本上解决欠发达地区“无律师县”问题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南方周末:“无律师县”当地的干部对于本地无律师的情况是如何看待的?
柳春霞:对于这项决策的出台,我们是经过充分调研和论证的。前期,我们对西藏等地“无律师县”开展了详细调研,深入了解相关情况。律师是法治文明进步的标志,也是一个地方法治环境的重要指标。特别是这些年,援藏律师的服务得到当地党委政府的充分肯定和人民群众的真心欢迎,也让当地干部群众亲眼见证了律师在服务党委政府工作大局、推进当地法治建设中发挥的重要作用,所以当地还是希望有自己的律师。
南方周末:我们注意到,在一些人口较少的县,过去没有律师的司法体系是能够自洽的,例如很多当地居民通过村里的老人或者政府工作人员的调解就解决了大部分纠纷。这些县是否真的需要开设律所分所?
柳春霞:社会治理是一篇大文章。化解矛盾纠纷,通过法治的方式是一个途径,通过基层自治的方式也是一种途径,二者并不矛盾。在一些欠发达地区,法律服务资源比较匮乏,通过乡规民约、调解等方式化解矛盾纠纷,是实现社会治理的重要途径。但也要看到,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会越来越需要运用法治思维和法治方式化解矛盾纠纷,提高基层治理法治化水平,在这个过程中,律师能够发挥重要作用。“无律师县”有法院、检察院,也有各类诉讼案件,这就需要律师,这是司法制度里的结构化要素。
2014年,西藏米林县,援藏律师张志华(左一)下乡做法律咨询工作。 (受访者供图/图)
南方周末:以往“无律师县”遇到无法调解的民事案件或是必须公诉的刑事案件,在当地没有律师的情况下,当事人的权利如何保障?
柳春霞:近年来,我们一直通过开展“1+1”中国法律援助志愿者行动和“援藏律师服务团”活动,为“无律师县”群众提供公益法律服务,所以绝大部分“无律师县”是有志愿律师的,只是没有本地律师。当然,也有极个别地方,比如海拔特别高的地方,可能无法派驻志愿律师,但是我们的法律服务也是可以覆盖到这些地区的,因为律师的执业区域是不受限制的。比如说,在必须有律师出庭辩护的情况下,当事人可以去拉萨请律师,也可以到周边的县去请,这个问题是可以解决的。只不过志愿律师要代理其他县的案子,有时候可能需要翻山越岭、长途跋涉好几天才能过去。
“无律师县”缺乏的就是一个身边的律师事务所。有了身边的律师事务所,律师扎根在那个地方,他们就能够对当地的习俗、风土人情、自然风貌更了解,更能够理解当事人的诉求,从而为当事人提供更便捷周到的法律服务。
南方周末:已经设立律所分所的“无律师县”,今后还会不会得到上述项目的支持?
柳春霞:目前大多数“无律师县”已经设立分所了,接下来“1+1”中国法律援助志愿者行动等项目主要会向尚未建立分所的地方倾斜。
南方周末:能否认为此前的“1+1”和援藏律师服务团还是不能长远解决“无律师县”面临的法律资源不足问题?
柳春霞:通过“1+1”中国法律援助志愿者行动和援藏律师服务团派去的志愿律师是有服务期限的,一般是1年,也有援藏律师1年服务期届满,申请留下来继续服务的,有好几位援藏律师就是从2019年“援藏律师服务团”项目启动开始一直服务到今年7月份。但毕竟志愿律师不是本地律师,服务期限到了,就回到原执业地了,比如江苏某个律所派过来的律师,服务期届满又回到江苏执业。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今年要从根本上解决“无律师县”问题的主要原因,那就是要让“无律师县”有相对稳定的本地律师,长期持续地为当地群众提供法律服务。
南方周末:此次设置分所的46个“无律师县”是如何选出来的?具体的标准是什么?
柳春霞:我们年初做了一个摸底,根据摸底情况划定了46个县,主要是考虑了几个因素:一是海拔高度。我们让相关地方司法厅(局)做了评估,海拔特别高的地区,外省去的律师在那里长期工作生活是很难适应的,在这些地方设立分所并让分所长期运转下去面临很大困难。所以我们也是从实际出发,提出基本解决“无律师县”问题,这是符合当前实际情况的。
二是人口数量。因为西藏、青海一些县人口比较稀少,这也影响了当地的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和法律服务需求。对这些人口稀少、法律服务需求不多的“无律师县”,可能暂时还不具备设立分所的条件。
因此,我们就是两条腿走路:一方面对于具备条件的地方,通过设立分所来解决问题;另一方面,对目前暂时还不具备设分所条件的地区,通过继续派遣志愿律师等方式满足当地法律服务需求。
南方周末:这批在“无律师县”设立分所的律所是如何选出来的?有何标准?
柳春霞:司法部、全国律协发出号召以后,各地报名还是比较踊跃的,不仅有北京、上海、广东这些发达地区的律所,也有很多其他地方的律所报名,不仅有规模大所,也有一些中小所,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律师群体有热心公益、主动承担社会责任的热情和担当。在这些报名的律所中,我们遴选出一批综合实力比较强的律所承担这项任务,重点把握几个方面的条件:一是把好政治关,律所党建工作开展得比较好,律师能够自觉遵守拥护中国共产党领导、拥护我国社会主义法治等从业基本要求。二是把好纪律关,律所和援藏律师没有因违法违纪行为受过行政处罚或者行业处分。三是把好健康关,毕竟是到高海拔、条件艰苦地区,所有援藏律师都必须体检,体检达标才能过去执业。这样做,也是要确保把好事办好。
南方周末:如果这些设在“无律师县”的律所分所长期亏损,律师怎么扎根?
柳春霞:这个问题是我们在启动这项工作时就统筹考虑的,所以部省市县四级司法行政机关和相关律师协会都提供了配套保障措施。一是给予补贴,因为要安排这些分所的律师在公共法律服务平台值班、参与刑事案件律师辩护全覆盖、担任党政机关法律顾问等,因此司法部、全国律师协会将给予一定补贴,相关律师事务所所在地的司法行政机关、律师协会也会根据实际情况给予配套补贴。二是“无律师县”当地免费提供办公场所,在律师住房、用餐等方面给予便利。三是减免律所和律师需要交纳的律师协会会费。同时,我们也将指导相关地方,积极采取措施拓宽“无律师县”分所律师参与公共法律服务的范围领域,通过政府购买服务等方式,帮助律所拓展业务。
一个地方的法律服务体系往往需要一个逐步培育的过程,可能分所设立初期需要提供相关保障措施,但一旦稳定下来,会慢慢拓展业务、积聚能量。长远来看,我们对这些分所持续发展下去还是有信心的。
南方周末:目前有没有计划在偏远地区培养本地律师?
柳春霞:我们鼓励律所在“无律师县”设立分所,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推动“无律师县”律师人才培养实现从“输血”到“造血”的转变,这是我们追求的一个目标。一方面,派驻到“无律师县”分所的律师,是经过当地司法行政机关核准的,要加入当地律师协会,成为“本地”律师,这本身就是对当地律师人才力量的充实。另一方面,这些“无律师县”分所可以成为当地律师人才的孵化基地,比如为法学毕业生提供实习机会,帮助他们通过法律职业资格考试,进而获准从事律师执业,这样逐步带动培养起一批当地律师人才。
特别是第二个方面的目标,是通过派驻志愿律师无法实现的。因为律师不能以个人名义执业,必须依托律师事务所作为执业机构。之前西藏“无律师县”当地的一些法学毕业生,拿到法律执业资格后,因为“无律师县”没有律师事务所接收他们,只能去拉萨的律师事务所执业,甚至到外省去执业,也就是说没有律所这个“壳”,这些律师后备人才会流失掉。现在设立了分所,就能把这批人留下来,也会让更多有意愿从事法律服务工作的学生看到职业前景,从而选择攻读法学专业。从这个意义上讲,设分所对于当地律师人才培养实际上是具有长远意义的。
南方周末记者 姜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