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1-30 02:49:43来源:法律常识
光天化日,法院门口,我女儿扑抱对方大律师,张口就喊爸爸。
“……爸爸?”长眸淡淡扫向了我,浅薄的唇似笑非笑:“几年不见,你就是靠这个打官司的?”
我压下满心惊慌,面上淡然自若:“我乐意,你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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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得意的学生第一次正式上庭,作原告方律师,郑重其事邀请我去旁听,我答应了。
原本志得意满,这案子清晰明了,赢是必然的,差别在于是赢全麻还是赢半麻。
然而,当被告方律师推门进来时,我整个人从头到脚——毫不夸张,从头发丝到脚指尖,一瞬间僵住了。
坐在被告辩护席上,那个穿着律师袍,姿态端正,容貌俊美的男人……是我的前男友。
更确切的说,不止是前男友……
我反反复复盯了好几遍他面前铭牌,【被告方律师:弈铭】。
如果不是碍于法庭威仪,我可能会像火箭升空一样,原地蹦起,迅速撤离。
但现实不给我这样的机会,我只能低头装死,企图熬过这一关,再找机会逃之夭夭。
目前的情况有好有坏。
好消息是:弈铭没发现我。
坏消息是:我学生要输了。
这案子的资料我看过,案情对原告方十分有利,只要不出差池,对方赔偿200万不是梦,可如果对方律师是弈铭的话……
“现当庭宣判:撤销被告方一审判决,改判为:被告方向原告方赔款60万……”
判决结果一出来,我学生的脸都白了。
200万变60万,这官司输大了。
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我学生在输了官司后,眼巴巴看向陪审团方向。
原本在整理材料的弈铭居然也在这个时候抬头,顺着视线的方向,遥遥看向了我。
危——!
我一把扯过帆布包,下意识挡住脸。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弈铭近视五百多,他肯定看不见我!
……不过,虽然但是,他好像戴了眼镜?
我悄咪咪挪开帆布包一角,眼珠子挪啊挪,挪到了眼角……嚯!
正正好好,和弈铭的视线撞在一起。
金丝边眼镜遮住了他瞳底的淡漠锋芒,一身代表法律与沉稳的律师袍让他看起来文质彬彬,黑绸底下,冷白修长的手指抬起,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薄薄一张唇轻描淡写地上扬几分,长眸像是锁定了猎物,慵懒轻眯。
顾不得其他,我边挡脸边窜起身,慌不择路地跑出了庭审室。
走廊里,我被人从身后一把拉住背包带。
“啊!”我心跳差点停止。
“阮阮?”拉住我背包的人也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叫这么大声?”
我扭头一看,惊魂未定:“……郑师兄,是你。”
郑佑满脸温和:“不然你以为是谁?吓成这样。”
“我以为……”我摇摇头,擦了一下脑门的冷汗:“没事,没事。”
“我下午有个案子要开庭,提来过来做准备,你呢?你来做什么?”郑佑笑着问:“不会是想通了,决定要来打官司吧?”
我讪讪地笑了一声:“我能打什么官司,我的情况……”
我“嗐”了一声,绕过这个话题,说:“我有个学生,今天第一次开庭,我来旁听一下。”
“你的学生,那肯定是精英中的精英了,”郑佑随口问:“赢了吗,怎么判的?”
“输了,”我叹了一声,无奈地说:“精英没用,遇到大魔王了。”
“哦?”郑佑正色。
我越过郑佑往后看了看,没看见弈铭,但法院就这么大,保不齐转角遇到“爱”,此地不能久留。
我找了个借口要先走。
郑佑喊住我:“下周幼儿园有亲子活动,别忘了。”
“知道了。”我摆摆手,匆匆往大门口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手机响了,是闺蜜的电话。
“喂,梅子,怎么了?”我问。
“阮阮,”梅子的声音带着笑:“你那边庭审结束了吧?正好,我带桑桑在附近公园捞小鱼,玩累了来找你,一会儿一起吃午饭,我们就在法院门口……”
“别进来!!!”我声音都劈叉了。
“怎么了?”梅子也懵了。
“别进来!千万别进来!马上带桑桑走!去公园去公厕去哪都行,千万别到法院来!!”
“可是桑桑她——”
“叶、阮、阮。”
冬日的溪水敲击覆满薄雪的碎石,又慵懒悠闲,又清冽彻骨的质感,就是弈铭说话时的声线。
我浑身一颤,慌忙地挂断电话,脖子跟上了发条一样,一格一格往后扭。
视网膜接收到了眼前人的同时,我默默咽下喉咙口的“啊啊啊啊啊”,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给出了毫无意义的二字真言。
“呵呵……”
弈铭还穿着开庭时的律师袍,端庄斯文,也疏离冷淡。
听见我“呵呵”两声,弈铭冷漠勾唇:“多年不见,你就是这么和故人叙旧的?”
我瞪着乌溜溜的一双眼睛,左看看右看看,自言自语:“我近视散光白内障青光眼,一米内人畜不分,半米内男女不辩……回家吃药,这病得治。”
话虽如此,我却挡在弈铭前头,一步不动。
如果有选择,别说落荒而逃,就是让我原地打洞我也乐意。
问题是,外头还有桑桑啊!
梅子,我的好梅子,我的青梅青梅,我的损友闺蜜,我女儿的干妈,你一定可以接收到我的信号的,我相信你!
五分钟。
我用尽浑身解数,就算打滚薅头发挠脚心(不是)拖住弈铭,也给你争取五分钟。
带着孩子,快!逃!命!
“一米人畜不分。”弈铭坚定地朝前迈了一步。
我条件反射往后退,脊背紧贴墙壁。
“半米男女不辩。”弈铭冷漠地又近一步。
他低头看向我:“现在,看得清了吗?”
太近了……
太近了太近了!
他身高优势,肩宽腿长,整个人像影子一样罩着我。
呼吸之间,全是雪松冷香。
我紧张到不敢喘气,只能硬着头皮说:“看清了,你……远点行吗?”
“不行。”弈铭无情无义拒绝,鹤颈下垂,面孔近在咫尺:“现在,重新回应我。”
瞳孔被眼前的人完全占据,我心里砰砰直跳,狠狠拧向大腿,嘴角一咧,发挥当年B大法学院第一名的基本功,开始——闭!眼!胡!扯!
“……哈真是好久不见特别想念所谓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这都四月了你才来不过好饭不怕晚你能来实属蓬荜生辉刚刚庭上一番辩论让我梦回当年一个字绝两个字真绝三个字绝绝子——”
“说人话。”
“弈铭,好久不见,呵呵呵呵。”
四个呵呵,非常有节奏感的那种,走心了老铁。
我啪叽眨眼,歪头抿嘴,笑像定格。
弈铭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是怒还是恼,或许是又怒又恼,但最后却成了一声冷笑。
“嘴上说着好久不见,心里却希望我马上消失,每次敷衍应付别人,就喜欢没有逻辑的长篇大论……叶阮阮,你果然一点都没变。”
“其实,也是变了的,”我语重心长:“敷衍别人多少是要有点逻辑,但对你肯定全是瞎掰,和大律师扯逻辑,太烧脑了。”
“你连应付都懒得应付我。”弈铭冷着声做总结。
“也不是,主要吧……”我一伸手指挠了挠耳后,实话实说:“优秀的前任应该和死人一样,你总不能让我对着尸体谈天说地吧?”
前任两个字一出,弈铭的脸色瞬间冷峻下来。
这很正常,当年是我提出的分手,他是被甩的那个。
我估摸着差不多有五分钟了,梅子应该带着桑桑走远了,就难得真诚地对弈铭说:“今天的庭审很精彩,希望以后别再遇到。”
遇到弈铭等同输掉官司。
这就跟去医院看大夫一样,患者都想着,以后可别再看见了——没恶意,纯属趋利避害。
可弈铭显然不能接受这句话,在我要转身时,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叶阮阮……”
“叶老师?!”
清朗的少年音里满是惊愕,随即又愤怒起来:“你干什么?放开叶老师!”
我另一只手腕也被抓住,用力往那边扯。
“林琛,”我被扯得东倒西歪,跌跌撞撞道:“你先松开。”
“你先松开!”林琛朝弈铭喊过去。
弈铭的目光淡淡看向林琛——刚刚在庭上,弈铭公式化地履行自己的职责,甚至没分多少目光给对面年轻的律师。
这会儿像是终于有了点兴趣,把林琛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林琛年轻气盛,不服道:“你赢都赢了还想怎么样?叶老师和这起官司没关系,你放开她。”
“叶老师……”
弈铭喃声重复了这三个字后,看向我:“他是你带的实习生?”
不等我回答,林琛理直气壮道:“我是叶老师的学生,叶老师是D大法学院的老师,和官司没关系,你别为难她。”
弈铭原本疏朗淡漠的眉峰倏地皱起,他扯着我的手腕,冷声质问:“你没当律师?”
啊这……
我不太在意地笑笑:“当老师和当律师差不多吧,都是师字辈的……”
“叶阮阮!”弈铭的表情严肃起来,斯文眼镜也挡不住他的怒气:“为什么不当律师?当律师不是你的执念吗?你为了要当律师,甚至和我分手!”
林琛忽然松开手,错愕地看向我。
我扭了扭被抓疼的手腕,先是安抚地朝林琛笑了一下,又看向弈铭,漫不经心地说:“以前嘴上喊着的执念梦想,都是年轻时的不知天高地厚,幼稚又不切实际……当律师压力大,工作忙,应酬多,哪有当大学老师稳定,五险一金,寒假暑假,课少闲多……”
我越是这么说,弈铭的脸色越是冷。
说到最后,我有点说不下去了。
弈铭见我不说话,冷着眼看向我:“如果这是你的解释,叶阮阮,我对你太失望了。”
我扯了扯嘴角,说得好像我自己对我自己不失望一样啊……
弈铭冷眼看向我,又漠然看向林琛,转身朝门外走去。
我脸上的顽劣渐渐散去,望着弈铭的背影,心想这大概就是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吧,哪怕曾经都是耀眼优秀的人,可最终也未必都能功成名就。
我转身想安慰一下输了官司的林琛,手机却响了起来。
“阮阮!”梅子的声音急促:“桑桑跑进法院了!我没追上!”
我心里猛地一颤,抬头看向大门外。
弈铭已经推门走出去了,桑桑肯定在院子里。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