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什么意思找律师,敢爱敢恨·明星x偏执隐忍·律师《灼身》作者:姜厌辞

时间:2022-12-28 02:27:19来源:法律常识

灼身

作者: 姜厌辞


文案


「他是旁人眼里的天之骄子,却是她的裙下之臣」


曲懿和苏祈从小一起长大。他逃课,她替他打掩护。他喜欢上别人,她就替他送情书。


她以为只要她有耐心,等时间慢慢过去,他的目光总会落在自己身上。


大二那年,曲懿到苏祈的城市找他,不期然看见他和别的女生进了宾馆。


那天晚上,她在雪色里站了多久,温北砚就陪她多久。


“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


温北砚顿了顿,转身离开。


这是曲懿第一次看到温北砚的背影。


在风雪寂静的冬夜里,消瘦又孤傲。


后来曲懿老家拆迁,整理旧物时发现一张她的背影照。


上面写着一句话:“感谢我不可以住进你的眼睛,所以才能拥抱你的背影。”


——温北砚的字迹。


曲懿终于意识到。


她当年不顾一切的追逐,却是温北砚唯一能够拥抱到的背影。


-


两人在一起后,曲懿发现温北砚表露出的隐忍克制只是假象。


天性凉薄,看似沉稳的皮囊下压着的是多深的欲,只对她一人的欲。


他最喜欢在欢爱时看她的眼。


沁着水,直勾勾的,只能藏进他的脸。


-敢爱敢恨·明星x偏执隐忍·律师


-HE·男二上位·都市(校园插叙篇幅极少)


1.男主曾经是女主父亲资助的学生


敢爱敢恨·明星x偏执隐忍·律师《灼身》作者:姜厌辞

第1章

◎185,大长腿,高鼻梁,冷白皮◎

曲懿拿着手机走出包间,给助理发了条短信,要他到一楼公共洗手间门口。

对面很快回了个ok的手势。

曲懿先一步到了约定地点,没多久,梳妆镜里出现一张熟悉的脸,她直截了当地落下一句:“把衣服脱了。”

大壮朝四周看了眼,零零散散有几个人从身后路过,“公共场合,这多难为情。”

曲懿眼皮子都懒得掀,擦着手背上的水渍,懒懒说:“185,大长腿,高鼻梁,冷白皮——我的理想型。”

看不上他,让他别脑补太多的意思。

大壮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心知肚明,只不过听她这般描述,脑袋里蹦出一个名字:苏祈。

和曲懿的理想型完美对应上。

就在刚才来的路上,他听到不少八卦,谈论八卦那俩人看打扮应该都是参加这次杀青宴的艺人,十八线,脸生,叫不出名字。

“你是没看到,刚才曲懿和陆星蔓在饭桌上那气氛,就差没拿起筷子互戳对方眼睛了。”

“当然注意到了……听人说郭导有意将下一部剧的女主角给陆星蔓……她俩团队私底下不是为了这部剧撕了个你死我活?曲懿还特地报了私教班练打戏,辛辛苦苦争取的角色说没就没,换做是我,我也不甘心。”

“还有这茬?我还以为是因为苏祈呢?”

今天下午爆出来的料,流量歌手苏祈被拍到Serein乐队女主唱当街亲密拥抱,作为苏祈前女友的陆星蔓,和一起长大的青梅曲懿又一次不可避免地被误伤。

那段“三角恋”过往也被拉出来鞭尸。

曲懿暗恋苏祈这事很早就在圈里传开了,同时还有苏祈和陆星蔓高中在一起过的秘闻。

三人成虎,传着传着就成了“陆星蔓当初和苏祈分手,全都是因为曲懿横插一脚,为爱当三”。

曲懿懒得跟瞎传一通、败坏她名声的碎嘴们解释,另一方面她也解释不清楚。

她和陆星蔓确实不对付,很久以前是因为同一个男人,现在转变成抢资源争咖位,火药味越来越浓,谁也不肯先一步认输。

她出演第一部 校园网剧时,只有二十岁,比现在的明艳多了几分青涩,妆感也淡,呈现在荧幕上满满的胶原蛋白。

角色设定和她的形象贴合,气质清冷,有一幕是她撑着伞走在雨中,伞沿随着步调缓慢上挪,露出一张清丽的脸。

不到十秒的镜头,藏不进跌宕起伏的剧情,胜在她凝着愁绪的眉眼,写满了故事。

这一段画面说不上封神,但足够出圈,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大众再提及娱乐圈最适配初恋脸,都会带上曲懿这个名字。

碍于是小成本网剧,拿不了大奖,真正有含金量是三年前拿下的最佳女配角,那也是她参演的第一部 电影。

就在颁奖典礼前不久,圈里圈外开始传起曲懿的私生活,说曲懿之所以能如此顺风顺水,全是她的金主——盛安娱乐的小赵总在背后替她造的势。

盛安娱乐是曲懿的东家,算是国内top级娱乐传媒公司。

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传言,没有得到实锤,但不管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有一点再明确不过,曲懿是盛安未来几年力捧的对象。

树大好乘凉这话不假,借着这层身份,曲懿从北耀传媒小公主陆星蔓那撕走了不少资源。

陆星蔓自恃甚高,那次也在入围名单中,最后获奖的却是曲懿,加上有心人带节奏,她下意识把自己没能拿奖的罪全都安在曲懿头上。

梁子因此越结越大,两家发出的通稿有一半是在相互拉踩。

大壮眼睛又一次扫向对面一米之隔的女人。

脚下踩着七公分的细高跟,单薄纤瘦的跟纸片似的,墨色吊带裙,后背开得很低,露出近乎嶙峋的蝴蝶骨,皮肤白而细腻,像玉瓷,晃眼的程度。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漂亮得招摇。

他敛神,话题拐回一开始:“姐,你让我脱衣服做什么?”

“这里太闷了,穿你的外套,出去透口气。”

大壮认为她想出去是真的,但不是因为酒桌上的氛围,而是受到了苏祈绯闻的影响。

他眼观鼻鼻观心,开解道:“懿姐,你这么好,没必要吊死在姓苏的那棵歪脖子树上。”

曲懿扫了他一眼,“和他没关系,就是觉得心里有些烦,受不了那些烟酒味。”

大壮半信半疑,瞥见她不耐烦的神色,话头生生止住,左臂从衣袖抽出,乖乖把羽绒服递过去。

曲懿接过套在身上,将拉链拉到顶。

羽绒服立领设计,包住浓密的卷发,顺势藏住大半张脸,还不满意,就从大壮那搜刮来鸭舌帽,帽檐压到不能再低,又摘了耳坠随手放进口袋。

“走了。”

大壮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掏出手机,正准备给周挽汇报情况,界面左上方跳出一个数字。

曲懿发来的消息。

Y:【转账8888】

Y:【十五分钟后再告诉你周挽姐姐。】

周挽是曲懿的经纪人。

秉着给钱就是爹的原则,那点打小报告的心思瞬间消散,顺便多嘱咐了句:【懿姐注意安全啊,有事给我打电话。】

曲懿没回。

室外温度比想象中的还要冷,早上下了场雪,傍晚雪势渐大,又急又凶,饭局进行到一半才停下。

雾色的天笼罩在头顶,沉闷,透不过气。

会所外围玻璃被擦得锃亮,映出曲懿的模样,上半身裹的像熊,腿却是裸着的。

不合时宜的怪异打扮,即便在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还是招来不少注意力。

天桥上的行人少了些,中央站着一二十岁模样的女生在卖花。

手又白又小,裸在深冬的晚风里,被刮刺得通红。

曲懿抽离视线,转而听见女生问:“姐姐,你要买花吗?”

怯生生的嗓音,听上去像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开的口。

曲懿偏头看她会,走到她跟前,指着玫瑰问:“这里一共多少?”

在得到确切回答前,曲懿已经掏出手机,摄像头对准她胸前的二维码,滴的一声,弹出新界面。

“每朵15块,这里一共还有——”数秒的停顿,“20朵。”

曲懿转了三百过去,小姑娘抻长胳膊,整捆花递过去,她没接,目光停留几秒,挑出其中一朵。

正要离开,余光瞥见对面写满困惑的脸,脚步顿住,沉着嗓说:“最漂亮的一朵,足够取代你怀里所有玫瑰的价值。”

-

周挽上车后,将车门重重一甩,丢下两个字:“开车。”

大壮问:“不去接懿姐了?”

胃烧得难受,周挽换了个姿势,侧身刷着手机,车里没开灯,手机屏幕连同她的侧脸一并倒映在窗玻璃上,纤细的手指飞快滑动着。

===第2节===

一面答:“接什么?她这么闲,自己一个人走回去。”

提起曲懿,周挽就来气。

中途摆谱消失,留她一个人和片方负责人赔笑赔到脸都僵了。

大壮不放心,给曲懿打去电话,压着嗓门说:“懿姐,你把定位发我,我让公司再派辆车,送你回去。”

空间就这么小,声音压得再低,也逃不过前排的耳朵。

他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周挽,隐约听见来自副驾驶座的一声哼笑,以为免不了一通冷嘲热讽,迎来的却是沉默,或者说是默许。

一个个的,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曲懿拒绝:“不用,我自己打车。”

“打车多危险啊,懿姐你忘了前几天咱们这一女孩搭顺风车失踪了吗,据说昨晚找到尸体了,还是从江里捞出来的。”

“……”

大晚上的,让她一个人站在路边等车来就不危险了?

曲懿最后还是没有拂了大壮的好意,将定位发过去。

等车开到指定地点,大壮在电话里告诉曲懿:“黑色奔驰,车牌是257——”

周围仿古灯成排亮着,行道树遮拦下,灯光影影绰绰地映在车牌上,照亮前几位数字,没等他报完,曲懿打断:“看到了。”

“那行,到家后记得给我报个平安啊。”

还想说什么,听见对面传来一道闷响,类似车门合上的声音,大壮把手机拿远些,屏幕亮起,通话显示已经被掐断。

周挽嘲讽般的腔调无缝衔接,“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真是出息。”

她把曲懿今晚叛逆的行为归咎到苏祈身上。

大壮想起曲懿临走前说过的话,忍不住替她辩驳:“懿姐说这次不关男人的事,她就是觉得闷,不喜欢酒桌上的气氛。”

“她说什么你都信,”周挽手指顿住,挤出刻薄的笑容,“上回还跟我夸你比那什么选秀出来的ACE还要帅。”

大壮眼睛笑成一条缝,“那更得信了。”

“……”

周挽哼了声,没再说话。

-

曲懿一上车就摘了口罩,车里有烟味,不算重,但也称不上好闻。

迎来拖沓的沉默。

车一直没启动,曲懿抬眸忍不住地问:“不走吗?”

两个人的视线几经辗转,在后视镜里对上,曲懿先收回目光,转瞬他的嗓音猝不及防地撞进耳膜。

仿佛含着一嘴薄冰,低磁冷冽。

“去哪?”

大壮没和他交代清楚?

曲懿没有多想,报了串地址。

车里开着暖气,曲懿身体渐渐回暖,上车前踩到雪坑里,浸着雪水,双脚还是冰冷。

她弯下腰,解开高跟鞋盘扣,“有纸巾吗?”

恰好红灯,温北砚脑袋往后偏了几度,目光飞快从她身上挪开,落在扶手箱上,纸巾盒已经空了,底部有一小包没拆封的纸巾,他递过去。

指腹若有若无地刮过她的手背。

一冷一热,温差明显,渗着薄汗,弱化粗粝的触感。

曲懿接过纸巾,换了个姿势,右腿搭在左膝上,长裙有条岔口,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她身子微微前倾,缓慢擦着脚底的水渍。

纸团没地方扔,被她攥在手心。

街道空空荡荡,偶尔有车从后头超过。

曲懿发现这司机开得是真慢,姿态却不像刚上路没多久的新手,单手虚握方向盘,遇到拐弯时,不紧不慢地滑开一个圈。

她本来就有晕车的毛病,加上心里烦躁,龟速前进几分钟后,胃难受得要命,眉眼凝着不耐烦的情绪,催促的声线也躁:“开快点。”

无人应答,短暂的静默后,车毫无征兆地在路边停下。

空气里弥漫着她自身携带的酒味,冲淡了原有的烟草气息,混在一起,更加刺鼻难闻。

忽然响起安全带弹开的声响,车门被打开,灌进来裹挟着浓重湿气的寒风。

曲懿有些懵,反应过来后,听见车窗外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去而复返的那个人。

白色高领毛衣外头罩着一件浅灰色大衣,浅色牛仔裤,质感垂顺,看不出褶皱,全身上下都是寡淡至极的颜色,同堆在枝头的雪相得益彰。

眼睛藏进阴影里,沉沉的,深海一般不见底。

温润儒雅的气质,突兀地揉杂进几分置身事外的疏冷。

距离拉近,灯光照拂在他脸上,五官看着有些眼熟,嘴角有淤青,下巴被划开一道细长的口子,血液已经凝固。

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被袖子遮去大半,看不明晰。

她眯了眯眼,是一瓶矿泉水。

在男人视线迎上来的前一刻,曲懿率先别开眼。

车门开了,又带进来一阵清冽的寒气。

曲懿脖子一缩,余光瞥见他忽然伸过来的手。

衬衫袖口挽起两层,手指修长匀停,标准的冷白皮,身形高瘦单薄的人,显露在手背上的力量感突兀的蓬勃,青色的脉络蜿蜒而上。

右手带着黑色腕表,设计简约,看上去价格不菲。

个人喜好还是……左撇子?

曲懿脑海里闪过一副画面,消失得太快,只捕捉到朦朦胧胧的侧影。

上车到现在,这人给自己的感觉熟悉又陌生,但从对方冷淡的态度里,她找不到一丝能够证明他们认识的蛛丝马迹。

曲懿在思考时,总会无意识避开别人的视线,这会眼睛没有焦距地落在右侧车窗上。

温北砚顺着她的视线,压低脑袋,对上不远处LED屏里一张放大的脸,左下方写着一行字“代言人:苏祈”。

约莫两秒,他平静地收回目光,手指施了点力,塑料瓶身被攥得有轻微变形。

这声响动将曲懿的意识拉拢回来,她愣了下,以为这水是要递给她的,“不用,我不——”

“喝”字还没说出口,那只手在半空拐了个弯,瓶盖拧开,水送进他自己嘴里。

就连细微的吞咽声都带着“你想太多了”的嘲讽。

“……”

曲懿面不改色地戴回口罩,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车速加快,车窗外的灯光被拉拽成细碎的线条,一帧帧模糊地映进眼底。

没多久,雪又开始下起来,轻飘飘的雪花落在窗玻璃上,很快化成水珠,被重力拉扯着不断往下坠落,雨刮器有一下没一下地拂开车前糊化的水迹。

一路无言的氛围,车也开得四平八稳,神经放松下来后,曲懿很快睡着了。

离家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等她醒来时,已经过去快四十分钟。

他没叫醒她。

下车,正准备给大壮发去一条消息,电量没给她回拨过去的机会,直接黑屏关机。

她把手机放回口袋,拢紧外套,身影没入雪色中。

-

不知道是第几次,手机屏幕又亮了。

温北砚将车停到路边,下车,接通电话的下一秒,听见对面的质问:“说好的送我一程,你这连人带车的跑哪去了?”

“回家。”他言简意赅地抛出两个字,因刻意的压低,显得冷冰冰的。

“回家?我可是看见了有人上了你的车,还是个女人。”

含着怒意和打趣的嗓音,在这句话落下时多了些明知故问的意味。

耳边高跟鞋敲地的声响越来越淡。

温北砚走了会神,无视电话里的调侃,单方面结束了通话,抬头。

眼前空无一人,铜钱黄的灯光错落有致地在地上晕开一圈圈弧线,染着烟味的呼吸沉而慢。

喉咙涩痛,他曲指捏了捏。

稍偏的视线里,后座靠近车窗的位置有一枝玫瑰,妖冶媚俗的颜色。

地上陈着一条细长的流苏耳坠,缀着光,碎影斑驳。

都是她落下的。

===第3节===

整个北城都知道,这是陆清桉放在心尖上的女人。

彼时天光大亮,如梦初醒。

离开陆清桉后,圈里所有人看她就像在看一件廉价的二手商品。

她不在意,凭一己之力过关斩将,登上舞团首席之位。

一场谢幕,她看见第一排池座上的男人。

投射过来的目光深邃而清寂,没有半分折衷。

西装熨帖,一如既往的儒雅矜贵。

很久以后,她才意识到离开他后的顺风顺水,不过是他在背后造的势。

而他念念不忘的“麦穗”就是她。

——麦穗两歧,桑无附枝。

-

朋友对他如此大费周折地去捧一个捂不热心的白眼狼,匪夷所思。

“值得吗?”

陆清桉平静地吐出烟圈,被烟雾氤氲的脸有些模糊,唯独声线依旧清寒,含着几分笑意:“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在我这里,她永占上风。”

-

歧桑,我一直都爱你。

芭蕾舞者x资本大佬

HE·sc·年龄差8

第2章

◎你的理想型送上门了◎

回到家,曲懿开了瓶威士忌,明天还有活动安排,怕水肿影响到出镜,不敢多喝,只是浅浅抿了几口。

心变得空空落落的,好像悬浮在空中,又像有只手拽着它往拉扯。

她保持着几分清醒洗完了澡,上床后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刷,才反应过来手机早就没电,插上数据线没几分钟,自动开机,一连串的未接来电跳了出来。

回拨键没来得及按,对面先打来。

“姐,你可总算接我电话了!司机刚才打电话跟我说,等你等了好久,都没接到你,你现在在哪?安全到家了没有?还是直接把定位发我吧,我去找你。”

不满24小时,没法报警立案,周挽早就到家,估计已经睡了,电话打不通,留他一个人干着急。

听筒传出来的声音跟弹珠一样突突个没完,曲懿听得头疼不已,捡了几个重点回答:“到家了,别来,我很困,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

第二天一大早,大壮就出现在客厅。

曲懿睡到十点才醒。

提及昨晚她上错车这事,大壮仍心有余悸,加上这遭“意外”说到底是他的失职,担惊受怕之余多了几分自责情绪。

“姐,对不起,我当时应该先向司机确认一遍的。”

曲懿不觉得是他的错,“打断你说话的人是我,上错车的是我,全都跟你没关系,最后也没出事,停止你的矫情。”

大壮合上嘴帘子,没多久又忍不住开始教育道:“要我说啊,懿姐你确实应该多练练耐心。这次也是运气好,让你这缺心眼的碰上个好心的冤大头,不仅没起坏心思,还安全把你送回家,要是遇上不怀好意的,后果可不堪设想。还有啊,你这警惕心也得培养起来……”

“行了,少给我蹬鼻子上脸。”

曲懿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拿着手机进了浴室,边刷牙边点开微博。

从昨天开始,首页全在祭奠五年前自杀身亡的天才女演员江稚鱼。

曲懿刚掐灭屏幕,苏祈的电话进来。

她吐了泡沫,清水冲洗口腔,再慢吞吞地洗了把脸,全套护肤完成后才回拨过去。

对面一点废话都没有,“懿懿,我看到热搜了。”

“哦。”

曲懿拉开帘子,积雪还未消融,云层泄出一丝光亮,有放晴的迹象。

找不到可以聊下去的话题,静默无声的氛围下,曲懿开始复盘他刚才的语调,有几分急切。

苏祈以流量歌手的身份出道,这些年自然也传出过不少绯闻,其中大多数都是假的,是经两方团队协商后为博取热度的手段。

如今他的语气却让她听出一丝不对劲——

换做以前,他从来不会把这些花边新闻放在心里,跟着团队不解释不澄清。

“苏祈,你在心虚些什么?”曲懿心里没气,只是觉得好笑,片刻将话锋一转,“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向我解释这些的。”

听筒里一片沉默。

曲懿笑说:“普通朋友之间,不需要解释这么多。”

挂断电话的下一秒,曲懿凝在嘴角的笑意僵滞,从洗手间出来、目睹这变化的大壮稍愣,小心翼翼地揣测道:“刚才是苏哥打来的?”

“哥?”曲懿哼笑一声,“你家的兄弟姐妹还挺多。”

大壮笑着打哈哈,“都是些场面话……在我心里,懿姐你才是我的亲人。”

她这是招了个助理,还是招了根油条?

曲懿双手环胸,安静看他表演。

大壮被看得有些难为情,挠了挠头皮,话锋一转,“懿姐,其实我觉得吧,苏哥……苏祈也没这么好,就一普通人,两眼睛一鼻子的。”

他又一次将她的不悦当成是受到苏祈那渣男的影响。

“懿姐,你很好,所以我觉得你值得拥有比他更好的人。”

跟在曲懿身边的这些年,断断续续从周挽那听说了一些事,不同于外界捕风捉影的流言,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全都可以归类为“曲懿替苏祈干的那些傻事”。

虽说苏祈晚曲懿两年正式进圈,但在曲懿参演第一部 网剧前,他已经跟几个认识的伙伴组了支乐队。

碍于无人引荐,得不到好的资源,一直不温不火的。

直到曲懿进了娱乐圈。

她这么抗拒应酬的人,却肯为了给苏祈引荐、拉人脉资源,有次跟圈里一小有名气的音乐制作人喝酒喝到胃出血。

同样的事后来发生过不少回,身边所有人都觉得,要是没有曲懿,就不会有苏祈今天的成就。

也可能从一开始,曲懿就是为了苏祈才进的娱乐圈。

大壮只将话题点到为止。

他很清楚,人一旦陷入死胡同太久,就容易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告,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带她走出来。

-

接下来几天的行程都在外地,行李塞了满满一箱,大壮从曲懿手中接过拉杆箱,先一步出了门,恰好看见有人进了电梯,电梯门缓慢合上。

他喊了声:“等等。”

一只白皙宽大的手掌,扶住电梯门。

大壮感激地递过去一个笑,“谢了兄弟。”

对方礼节性地点了下头。

曲懿慢几秒走到电梯口,停下不动了。

狭小的空间灯光敞亮,清晰地映亮每个人。

左侧的男人长着和昨晚的司机一模一样的脸,眼睛极具辨识度。

眼皮很薄,眼尾岔开两条线,小弧度地上翘,天生含笑的一双眼,瞳仁是干净澄澈的的琥珀色,却像一潭死水,无波无澜,看人时没什么温度。

他跟着看过来——

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短短几秒钟。

他率先在这种意味不明的对视中别开了眼,但她的目光还是一寸不挪地盯住他看,有好奇,更多的是探究。

他还没催促,大壮先开口:“懿姐,愣着干什么,赶紧进来啊。”

曲懿哦了声,抬了抬墨镜,走进电梯时,和他的手指有了短暂的碰撞。

冰冷的触感过渡到指腹,凝成了霜。

地下公共车库还在修葺中,保姆车停在小区外,离公寓有段距离,路上几乎没人经过,曲懿摘下口罩透气。

大壮就跟被下了蛊一样,满脑子都是在电梯里偶遇到的男人,皮相骨相俱佳,还带着浑然天成的贵公子气度,男艺人里都捞不出几个。

快路过喷泉时,瞥见前面只有几步之遥的颀长身影,不免诧异,这人怎么像在故意等他们似的?

大壮没深入探究,而是没头没尾地来了句:“姐,他看上去有185。”

曲懿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想表达的意思,斜了他一眼,示意他再说明白点。

“185,大长腿,高鼻梁,冷白皮,你的理想型送上门来了。”

“……”

“你不是想知道昨晚送我回来的那冤大头是谁吗?”曲懿扬了扬下巴,皮笑肉不笑的,“就这人。”

安静一霎,大壮调侃得更欢了,“这不是缘分还能是什么?”

“……”

“好好把握这近水楼台的机遇啊懿姐。”

“闭嘴。”

这两个字刚说出口,眼前飞快闪过一道黑影,啪的一声,鸡蛋清溅到曲懿的黑靴上。

入行这么多年,也演过一些恶毒女配的角色,在现实中被人扔臭鸡蛋倒是头一回,曲懿大脑一片空白。

回神后,暴脾气差点没兜住,幸亏大壮及时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将她拽到一边,同时捂住她的嘴。

===第4节===

闹剧来得突然,结束得也匆忙,曲懿被拉出十米距离后,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眼。

闹事的人已经跑远,只有他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路口,不怕冷似的,穿着单薄的衬衫,西装不知道被他丢到哪,阳光照拂在他身上,轮廓漫开一层薄薄的光晕。

仿佛丝毫没受到影响,还是那副慢条斯理的姿态,步伐也慢,高高瘦瘦的身形在地面上落下一片单薄的影子,像铁片,绷得挺直。

迎着光,曲懿眼睛被刺得有些难受,在那道背影变得模糊不清前,转回脑袋。

车门一关,曲懿开始泄火,“演了个祸国殃民的角色就得被扔鸡蛋?这群人能不能别把电视剧里的角色代入到现实?”

大壮默了默,觉得有必要把真相告诉她:“懿姐,刚才那些鸡蛋不是朝你飞去的。”

第一下是朝前面的男人去的,被他躲开,才会掉到曲懿脚边,后面那三下也是,最后一次不知道是手偏了还是怎么,按照弧线,连他头发丝都碰不到。

大壮却看见男人往旁边一站,主动拦下这一击,本该砸在曲懿身上的鸡蛋在自己西装上开出了花。

动作快到仿佛是错觉。

难不成真的是错觉?

这怀疑被大壮咽回肚子里,“我觉得应该是冲185去的。”

曲懿顿了几秒,眨眨眼睛闭麦了,想到什么,经过一番权衡后说:“这地方没法住了,找个时间把我行李搬到寒山别墅去。”

“姐你不是才刚搬过来吗?”

“这里不安全。”她给出解释。

她不喜欢太喧哗的环境,但也接受不了那种死气沉沉的氛围,刚搬来的小区地段介于热闹与冷清之间,私密性好,安保性也强,进小区都得经过身份验证。

哪成想会碰上个疯子到处丢臭鸡蛋。

今天是别人被扔鸡蛋,指不准明天就是她被人泼硫酸。

这家,得搬。

大壮听得有些无语:“懿姐,你现在这么惜命了吗?”

“好死不如赖活着。”脑袋还是胀得难受,曲懿阖眼靠在椅背上,纤长的睫毛盖下一片阴翳,形神俱疲。

片刻又改口:“算了,先不搬,再给这地方一个机会。”

曲懿拍宣传图的空档,大壮把刚才发生的事尽数汇报上去,还没等来回复,先刷到一条新闻,说什么某温姓律师遭到受害者家属恶意报复。

画面很眼熟,是他几小时前亲眼见证的。

-

这次遇上的摄影师品味刁钻,对镜头完成度的要求极为苛刻,曲懿凹了不下二十套造型,笑到肌肉都快僵硬,才肯放过她,最后千挑万选也只挑出其中的三张成图。

身体本来就不舒服,这会更是累到脚都迈不开,在原地休息了会,才打了声招呼离开。

一上车,曲懿蹬掉鞋子,裹着小毯,阖眼靠在椅背上,耳边传来大壮字正腔圆的行程汇报。

最后才提到185。

他认真划拉着资料,不吝赞美道:“懿姐,你这邻居还挺了不得。”

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已经成为杭城顶级律所合伙人,本来就没几个人能做到,更何况是他这种出身寒门的人。

曲懿意兴阑珊地哦了声,喝了口大壮提前准备好的红糖姜茶,小腹有了些暖意,短暂地压下生理带来的不适感。

“不过有传言说,温北砚这人眼睛就跟掉进钱眼里一样,不管你干了什么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勾当,只要给的钱到位,他都能替你辩护。会被人丢鸡蛋,就是因为替一个杀人犯辩护,遭到受害者家属的报复。”

见钱眼开、冷血是真的,能力强也是真的,一审被判死刑的人,经他这一张嘴,硬是被救成了有期。

说起来那案件性质还挺恶劣,被扔鸡蛋还算轻的,要换做自己是受害者家属,不朝他泼粪水都不解气。

一审死刑最后改判成有期徒刑的案例不是一个两个,曲懿当他在夸大其词,神化这人的能力,也就没放在心上,盖子刚扣上杯口,手突地一顿,慢好几拍才找回自己声音,重点却是偏的:“你刚才说他叫什么?”

“那185?”大壮一脸莫名其妙,“温北砚啊。”

曲懿神经绷开一瞬,呼吸轻了又轻,“后两个字怎么写的?”

大壮把调出来的资料给她看。

熟悉的字形,盯到眼睛都有些失焦,潜藏在脑海里模糊的影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最后是他在后视镜里晦暗不明的眸光。

莫名的,她心里升起一种感觉:温北砚在昨晚就已经认出了自己,只不过被他滴水不漏地藏住了所有情绪。

说起来讽刺,时隔六年,她模糊了他的脸,而他也配合般地省去寒暄这一系列重逢后该有的基本反应。

转念一想,又觉得情有可原,毕竟他们之间没什么值得留恋的情分,未来应该也不会产生任何交集。

互相装作不认识这行为,看上去虚伪,但能留给对方最大程度的体面。

迫切想得到答案的态度,大壮再傻也察觉出其中不同寻常的苗头,“姐,这人你认识啊?”

这话听上去有歧义,大壮斟酌措辞后补充一句:“我说的是你俩成邻居前。”

曲懿正想说什么,下腹的钝痛在这时袭来,从喉咙逼出的那声“嗯”几不可闻。

大壮没听到,曲懿不着急补充一遍,拿来热水袋敷在肚子上,缓过后不咸不淡地说:“认识,不熟。”

空气沉静片刻,大壮隐约听见她又说了什么,耳语般的,不能再轻。

一个急刹车,前额猛地撞向椅背,砸的他眼冒金星,而后大脑就跟忽然开窍灵光了一样,终于从她刚才的口型中琢磨出那声若蚊蝇的两个字。

第3章

◎带着一种想将她骨头捏碎的劲◎

和温北砚毫无征兆的重逢,就像悬崖上被风化后的碎石子掉进水里,湖面起了些涟漪,但最后总能归于平静,比不上生理痛带给她的影响。

吃完药,小腹才舒服了些,曲懿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接下来的对戏中。

倒是大壮一直心不在焉的,为她最后几不可闻的两个字——

睡过。

仿佛平地一声惊雷,他没法不想歪,可又不能堂而皇之地让她详细展开说说。

等她下戏,离开剧组的路上,旁敲侧击道:“姐,你现在身体好点没?”

“你看我这样子,像好点了?”

口红被她抿掉些,唇色泛白,干涩,眼下有淡淡的青,声音也有气无力的。

“那有没有到痛得神智不清、语言表达神经紊乱的地步?”

“……”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曲懿被他磨得没了耐心。

大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听见拐角处传来一道男嗓,有些耳熟。

“我听说这是你的第一部 戏?你这么没经验,那可怎么办?今天晚上我俩可是有场吻戏,你别到时候拖我后腿,让我被导演说教一通。”

“我不会拖累你的。”底气不足的回答。

“那要不这样,咱俩先私底下对几遍,你就跟着我的节奏来,包你一条过。”

曲懿脚步微顿,皮笑肉不笑地问:“有胶水吗?502那种黏性的。”

不用多想就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准没好事,大壮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气,“姐,你就直说想干什么吧。”

“想把那孙子的嘴黏上,省得一天到晚到处乱吐垃圾。”

碍于还没离开剧组,到处都是眼睛、耳朵,喷粪那两个字被她硬生生忍了回去。

曲懿朝着声源处走去,认出这两人是剧组的男三女三。

男的叫俞承,穿着鹅绒外套,黑色西裤,背压得有些弯,单手揣进兜里,吊儿郎当的姿态,凹出不伦不类的绅士形象。

这人曲懿有点印象,家里有点资本,开娱乐公司的,把最好的资源都扔给了他,奈何太子爷外形条件只能称得上勉强过关,又是半路出家,没接受过系统正规的培训,演什么都是一个德性。

以至于怎么硬捧,也没能摆脱目前这身价地位,除了时不时爆出的花边新闻能为他短暂地博取一些热度外,其余时间查无此人。

大壮在曲懿的吩咐下,早就打开相机,摄像头对准俞承,一面用曲懿教的台词狐假虎威:“在这偷偷对什么戏呢,让我们懿姐也欣赏一下。”

俞承笑着打哈哈,“这不是有句话说的好,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懿姐,我这是在通过人生,教她如何更好地适应、融入角色。”

曲懿点头应和:“确实,你的戏跟你的人生差不多,全是闹着玩的。”

嫌恶的口吻堵得俞承脸色难看,大壮及时上前两步,往曲懿跟前一挡。

高高大大的身形隔绝了两头的视线,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并未因此消减。

俞承肌肉僵硬得可怕,挤不出丝缕的笑,但也清楚,有些脸没法当面撕破,悻悻然离开。

被他骚扰的小姑娘在鞋跟敲地的声响中回魂,九十度鞠躬,“谢谢懿姐。”

曲懿一顿,片刻从喉间溢出一声嗯。

-

曲懿回酒店后先卸了妆,极度疲惫的状态下,没多久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身体越来越轻,给她一种腾空的错觉,眼皮却沉得很,睁不开,破碎的画面经过重新编织,闯入脑海,全是她不愿回忆起来的。

刚出道那会,她接的都是偏群像的校园剧,高中背景摆在那,尺度大不到哪去,更何况最近几年广电越抓越严,怕过不了审,零散的几个亲密镜头几乎都变成了普通的拥抱,唯一一场吻戏是在男女主毕业重逢后。

连着NG不下十次,跟她搭戏的男主演私底下找到她,笑眯眯地说:“你们小姑娘第一次拍吻戏都这样,放轻松,跟着我的节奏来,准过。”

他也就二十几岁的年纪,说得却像自己身经百战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句过后,曲懿总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不怀好意。

导演很好说话,没有苛责新人,而是将下场戏提前,腾给曲懿足够的休息时间调整,以找回最佳状态。

曲懿在休息室坐了会,回来的路上,听见自己未来的荧幕初吻对象正跟剧组的女三讲着上不了台面的荤段子,两个人的肩贴在一起,拖着语调硬挤出来的低磁嗓音里时不时混进几声娇嗔。

她心里更加反感,打电话给周挽,直截了当地表明自己不干了,和真□□亲也不想再和这狗男人发生任何亲密的肢体接触。

空气长久沉寂下来,两边都没有挂电话的意思,曲懿指甲用力抠着手机背,不安和委屈交织在一起,堵得她喉咙胀痛不已,眼睛开始花了,最后被她憋了回去。

周挽:“那行,你别干了,自己打车回来。”

好像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她的语气平淡到听不出丝毫意外。

曲懿心高气傲,明知道周挽是故意这么说的,还是忍不住着了道,赌气般的撂下一句:“我拍还不行吗?不就是一个吻戏,别人都能拍,我为什么拍不了?我会好好拍的,一定要拍好。”

说到最后,语无伦次。

===第5节===

挂断电话,她一个人坐在角落放空了会,回神后心里迫切想见到苏祈,不需要他做出任何实质性的安抚举动,见一眼就好。

于是她买了最近一班去上海的车票,冒着被责骂,甚至是换角的风险,偷偷溜出剧组。

那天上海罕见的下了场雪,夜色下,白茫茫的一片。

出租车上,曲懿给苏祈打去电话,苏祈没接,回过来一条短信:【我现在有点事,晚点回你电话。】

对话框里未输完的那半句“我到上海了”,被她删除,手机放回兜里。

车停在苏祈校门口,曲懿刚准备下车,看见苏祈和一女生并排出来。

她愣了下,无意识吸进来一口寒气,几乎冻伤她的肺腑。

她茫然无措地下了车,同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

站在他旁边的那道身影,纤瘦娇小,披肩长发,发尾被风卷起,散散铺在腰间。

嘴巴像被一针针缝合上,曲懿发不出声,只能听见胸腔抗议的鼓噪声。

她看着他们进了宾馆,满心满眼的期待终于烧成了灰,这么多年的坚持和信念在黑暗角落里轰然倒坍。

在她整理好情绪的最后一刻,转头,望见一张生寒的脸。

是温北砚。

画面戛然而止,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唯有身上的触感清晰。

他的肩膀、他的胸膛太冷太硬,像抱着被海浪反复冲刷后的礁石,坚硬又嶙峋的脊骨划伤她的皮肤,里面汩汩流出的不是血,是她隐藏了多年、身为旁观者求而不得的嫉恨。

以德报怨是圣人的做法,她就是个普通人,受伤后,喜欢用同样的方式报复回去,哪怕她清楚,这种赌气般的报复行为可能对苏祈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他们的动作都不熟练,全凭失去理智后的本能,用力攫取对方口中的氧气。

汗液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到她的眼皮上,她被烫到,紧接着脖颈传来刺痛,是他的牙刺进她柔嫩的肌肤。

她蓦地睁开眼睛,覆在脸上的黑色薄纱消失地无影无踪,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尤其是那双眼,鹰隼一般,野性阴狠。

……

曲懿醒来时房间里多了个人。

窗帘遮光,屋里也没开灯,依稀辨出一道朦胧的轮廓,瘦瘦小小的,像女人。

曲懿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喊出声,胡乱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正要往那砸去,被一道熟悉的女嗓拦截,“行了别嚎了,是我。”

周挽的声音。

曲懿心有余悸地喘了几口气,抹黑开了灯,卸完妆的脸色被这么一刺激后更白了,“下次来提前打个招呼,要不然迟早被你吓死。”

“路过。”周挽最近带了个新人,今天恰好在隔壁剧组拍戏,就顺路过来看看。

曲懿哦了声,周挽把手机调回响铃模式,直接进入话题:“我听说苏祈又打电话骚扰你了?”

曲懿揉了揉太阳穴,不答,轻描淡写地把皮球踢回去,“大壮又跟你告状了。”

周挽装聋作哑地将话茬绕回去,“离这人远点,你的死对头陆星蔓那边最近盯你盯得很紧,背地里一直在挖你的污点,估计逃不开你和苏祈的那点过去。”

曲懿低着头,一声不吭。

她倒希望陆星蔓挖得越深越好。

整个盛华高中都知道,当初陆星蔓追苏祈追得有多凶,论过程,她不比谁姿态优越,没准在挖别人黑料的时候,还能挖出不少自己的料。

周挽起身走了几步,阴影倾轧到曲懿脸上,话腔咄咄逼人:“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两只耳朵都听着呢。”曲懿转过身,拿起梳妆台上的口红,拧紧又合上。

“听我一句,当断则断。”

“断了啊,我早就不爱他了,你们为什么都不信?”

“你俩不是还有联系?这算哪门子断?你是觉得你断了,你和苏祈干干净净,只是普通朋友,但别人不一定这么想。”

“懂了,你是想要我用官方认证账号发条微博,就说什么'我曲懿,已经彻底不爱苏祈了,清白比白莲还白,请你们放过我'。”

周挽气到发笑,偏又拿她这没心没肺的态度束手无策。

时间在沉默里流逝得格外慢,最终周挽妥协般的主动递过去一节台阶,“对了,你今天怎么了?说话有气无力的,脸色也不好看。”

“刚才做了个春梦。”

“……”

语出惊人,周挽被噎到无话可说,沉默半晌,嗤了声,不知道是第几次提醒道:“在公众场合,你尽量少张嘴。”

曲懿这长相太具欺骗性,五官属于明艳那卦,气质给人一种清清冷冷的朦胧感,两相碰撞,意外地和谐,这样的条件,在女明星里找不出第二人。

前提是她不说话,一开口,就容易败好感。

“知道了。“曲懿懒洋洋地应下。

-

拍完最后一场落水戏的当天下午,曲懿发了高烧。

跟剧组打好招呼,大壮让司机开车去医院,曲懿不肯,“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回家躺一会就行了。”

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另一方面,她抗拒医院的消毒水味道。

大壮还想说什么,被曲懿一个眼神制止,两个小时后车开回云澜水岸。

想跟上去照顾她,又一次被拒绝,“我有手有脚的,能照顾好自己。”

“那行,有什么事懿姐你电话给我。”

实在没什么力气,曲懿白着一张脸,轻轻点了下头。

刚出电梯,曲懿大脑产生一霎的晕眩,差点没站住。

声控灯在阒然无声的环境里熄灭,四周陷入一片昏暗,没来由的恐慌瞬间涌了上来,快要淹没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液,沾湿碎发。

身后脚步声响起的同时,灯又亮了,楼道明暗交错,隔开泾渭分明的两边。

曲懿半睁着眼回头,见到的人还是那副一丝不苟的装扮。

眼睛沉沉的,透着隔岸观火般的疏离。

目光和他们之间的距离一样,由远及近,看得曲懿一阵心虚,不自觉往后挪了一小步,鞋跟嵌进地毯下的一小块凹槽,崴到了脚。

她下意识抓住他。

他的腕骨突起明显,像抓住海上漂荡的一截枯木,掌心的触感却不像枯木那般扎手,却也硌手。

身体还是软绵绵的,但好歹站住了,不至于完全泄露出自己此刻的憔悴。

她抬起头——

他面上转瞬即逝的错愕,让她升起一种自己是调戏清纯少男的女流氓的感觉。

说不上羞赧,尴尬还是不可避免,挺直腰后,松开了手。

温北砚没什么情绪地扫了她一眼,眼帘垂落,停在她手上不到两秒,收回目光的同时,听见她问:“你有没有在你车上看到一条流苏耳坠,银色,镶着钻。”

本来就是为了掩饰尴尬后的随口一提,压根没指望他这张金口真能回应自己,曲懿稍作停顿后自顾自补充道:“没有就算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就丢了。”

也不知道从哪生出的力气,一次性说了这么多字。

意外听见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磁冷冽,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似乎掺进了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异常缓慢的语调,像在喃喃自语,更像在质问。

曲懿稍愣,就着微弱的灯光,去寻他的脸。

见他低垂着眉眼,刘海覆盖下的阴影藏住表情,“丢了就丢了。”

这人是复读机吗?

莫名其妙的。

跟不上他跳脱的思维节奏,曲懿不再同他纠缠,调动全身上下仅存的力气,刚抬起脚,手腕被人精准地攥住。

他手心的触感比记忆里的更加粗粝,渗着薄汗,不再冷冰冰的。

曲懿手指猛地一缩,视线落回到他身上。

男人头发黑而密,清瘦的右耳耳后有一道长达五公分的疤痕,这夺走她全部的注意力。

腕上的力道在不知不觉中收紧,带着一种想将她骨头捏碎的劲。

可没给她喊疼的时间,他忽然松开了手。

作者有话说:

砚砚疯批病娇属性已暴露5%~

第4章

◎哭什么◎

曲懿对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看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家。

脑门上贴着什么,她抬手摸了摸,像退烧贴。

失去意识前的一幕涌入脑海,细节记不清楚,只记得在温北砚松开手后,她在原地发了会呆,抬脚一步没迈出去,腿一软,双膝重重敲在地上,再之后眼前漆黑一片。

曲懿眼睛迅速泛起水雾,不同于晕倒前因疼痛泛起的生理性眼泪,这会是被自己的狼狈气哭的。

她很少哭,当初在得知苏祈和陆星蔓在一起的消息后,一滴眼泪没掉,父亲曲乔生车祸身亡后很长一段时间,也只敢躲在被窝里安静地哭。

但这不代表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比别人强到哪去。

估计是生病的原因,本就敏感的神经变得脆弱到不堪一击,眼泪止都止不住。

客厅灯开了。

突如其来的光束刺得她眼睛一疼,晕眩感占据大脑,身体变得轻飘飘的,缓了好一会,才睁开眼。

冷白灯光还是刺目,映亮湿漉漉的眼眶,眼尾晕开明显的红意。

===第6节===

有脚步声传来,被羊毛地毯削弱,曲懿眯了眯眼,看清他的样子,单薄的一件白衬衫,半扎不扎地埋进腰带,衬出宽肩窄腰的模特架子。

最近两次见面他都是西装革履的打扮,不似现在这般随意,身上有浓重的烟酒味,还有一种抓人眼球的懒散劲。

但他的眼神依旧沉沉的,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哭什么?”

冷静自持的嗓音,像极睡到手后转头就将人抛下的渣男,薄情寡义。

温北砚又朝她走了几步,两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

他身形高挺,曲懿感觉自己头顶的灯光都被他覆盖下的影子挡去大半。

白皙的脸埋进阴影里,不辨情绪,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曲懿盯住他嘴唇看了会,不受控地想起六年前那场最终以借位收场的吻戏。

“拍不了吻戏?也不知道在这装什么清纯?昨晚偷偷跑出剧组的人难道不是她?脖子上的牙印这么明显,总不可能是被蚊子咬的吧?”

“导演私底下对她这么关照,没准她脖子上的蚊子包就是……”

从小被娇养着长大,从未听过类似的恶意诋毁,曲懿大脑跟不上心跳节奏,无地自容的感觉牢牢堵住她的嘴。

这事不知道被谁添油加醋地传了出去,在面对记者刁钻的提问时,曲懿第一次没绷住情绪哭了。

回程的路上,周挽在车上教育她:“在镜头面前,你可以虚情假意地掉几滴泪,但像今天这样把自己内心的脆弱毫无保留地剖析给别人看,得不偿失。”

曲懿闭了闭眼,哑声替自己辩解:“一时没忍住。”

“没忍住就给我回去对着镜子练习怎么收敛情绪,练到能忍住了为止。”

“听着,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折旧率最高的东西,你掉几滴泪,或许能得到别人一时的同情和怜爱,但也会让他们看轻你。”

“曲懿,你是艺人,得时刻管理好自己的形象,我不希望类似的事情在镜头前发生第二次。”

艺人就不是人了吗?

既然是人,就会有软肋。

“那就把你的软肋包装成你的铠甲,不要让它成为你的死穴。”周挽最后说,“曲懿,我可以答应替你减少那些不必要的应酬,同样的,我希望你能相信我,照我说的做。只有这样,你才能把今天遭受的屈辱尽早地还回去。”

……

要是这会周挽在,估计又少不了一通说教。

今天的她也确实过于情绪化,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过分展露自己内心脆弱的一面,是件愚蠢且低回报的行为。

曲懿沉沉吐出一口气,“温——”嗓音迟疑了下,她不确定他是不是还想跟自己装陌生人,索性跳过称呼,随便找了个话题,“你的烟瘾真大。”

烟灰缸里堆满烟头,空气里的烟味呛鼻子。

温北砚没说话,转身进了厨房,隔板挡去两头的视线,只能听见一些微弱的声响。

没赶人,也没让她留下,他这是什么意思?

曲懿想说什么忍住了,撑起酸痛的身体,扫视四周。

样板间似的,家具统一的灰黑白,唯一的点缀是花瓶里的红玫瑰,不是新鲜的,花瓣已经失去光泽,枯萎衰败的像就报纸燃烧殆尽前一秒时的模样。

旁边放着一条流苏耳坠,和她丢的那条款式一样。

她朝温北砚的方向望了眼,拿起耳坠,看见银条背后刻着大写的“Y”,确实是她的东西,也确实被他捡到了。

曲懿大脑还懵着,咸香味扑入鼻尖,她瞬间回过神,绕过隔板,看到温北砚坐在餐桌旁,慢条斯理地喝着粥。

“我也饿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厚着脸皮说。

“……”

没一会,餐桌上多出一碗皮蛋瘦肉粥。

“谢谢。”

“……”

两个人坐在斜对角,曲懿时不时拿余光看他的手。

他手背上的皮肤在冷白灯光下,白到有些病态,用力时会崩起淡青色血管。

苏祈迷恋哥特式风格,喜欢戴各式各样的戒指,手链三天两头地换,他不一样,修长的十指一件装饰物都没有,指甲修剪齐整,骨节分明,干净又漂亮。

这种认知终结在曲懿看到他食指内侧的纹身那刻。

是一串花体英文字母,角度原因,只能看清最开头的大写字母A。

心里的好奇不足以让她开口打探对方的秘密,喝完一碗粥后,她问:“还有吗?没喝饱。”

温北砚眼睛被她这句话带过去,琥珀色的瞳仁被灯光勾得很淡,接过她的碗,一声不吭地添满。

第三次光盘后,曲懿放下勺子,眼巴巴地盯着他看,要续碗的意思。

温北砚把空碗放回流理台,不近人情的腔调:“你可以走了。”

“……”

“谢谢你的粥,也谢谢你那晚送我回来。”客套话说到这,曲懿从兜里掏出耳坠,在半空晃了晃,“还有这个。”

她不点明,只留下意味深长的一瞥。

不轻不重的关门声后,温北砚收回视线,从瓶中拿出玫瑰,花茎上的刺扎进皮肉,斑斑点点的血迹渗出来。

他松开了手,花瓣扑簌簌地往下掉。

起身打开阳台门,冷冬的风猛烈地灌进来,衬衫被吹出一个凹陷的弧度。

等房间里的烟味散尽后,他才关上回了书房。

-

曲懿找到药箱里的感冒药,就着水吞下,在药效上来前潦草冲了遍热水澡,回卧室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

胃还是胀得难受,裹了件睡袍走到客厅,仰躺在沙发上,手指在肚子上打着圈,脑袋放空一会,听见密码锁开启的声音,紧接着玄关那传来声响。

眼皮一抬,对上周挽的脸。

曲懿慢悠悠地坐直身子:“你最近很闲?三天两头往我这跑,不带新人了?”

周挽开门见山地说:“过来通知你一声,我给你找了个女助理,年后来报道。”

多大的事,需要当面通知?

曲懿回忆起她刚才的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女助理?”

“你的生活助理。”

“别来,来了我也会把她气跑。”

周挽知道她这人念旧情,“没说要辞退大壮,他还是你的助理,但你也知道,大壮这人粗神经,做事不够细心,给你招个女助理,生活上的很多事照顾起来也方便……而且新来这人,挺老实一姑娘,手脚也勤快,长得挺可爱,是你喜欢的类型。”

说得她跟垂涎小白兔的大尾巴狼一样。

曲懿嗤了声,狐疑地眯起眼睛,“突然的对我这么贴心?”

“打巴掌前当然得先给你颗糖,”周挽勾唇笑了笑,“我替你接了个综艺。”

“……”

果然没好事。

“你明明知道,我最烦上那种真人秀。”曲懿被气笑,侧身对着她。

周挽一脸无辜,“我知道没用,这是小赵总的意思,我一打工的苦命人,有那胆子跟他叫板?”

小赵总赵时韫时盛安娱乐总裁的小儿子,也是圈里圈外盛传的曲懿金主。

“小赵总嫌你这空窗期太久,在家没事干,闲到只会给公司制造幺蛾子,托我把你行程塞得再满些,让你没有时间和精力作妖。”

曲懿翻了个白眼,“什么综艺?”

周挽学着赵时韫说话时拖腔带调的习惯,像模像样地来了句:“当然都是能帮她抬高热度的好饼,不过我也不是那种难说话的人,这次会给她三个选项,让她自己做主。”

“……”

曲懿将身子转了回去,掌心朝上。

周挽从包里拿出三份整理好的资料,递过去的同时说道:“第一个是青城卫视新推出的一档野外求生类纪实真人秀。”

曲懿随手翻了几页,意兴阑珊地扔到一边,“就我这身板,你确定我是去磨练,不是去喂鳄鱼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周挽没搭腔,继续往下说:“其余两个都是观察类节目,但针对性不同,一个是恋综,还有个是关于律政职场的。我建议你选恋综,更有看点,而且据可靠消息说,节目组也给陆星蔓团队抛去了橄榄枝,大概率陆星蔓会接下。”

微妙的一顿,“你听懂我的意思没?”

“懂,”曲懿懒散应了声,“你是想让我对别人的爱情先指手画脚一番,再让看这节目的人对我的三角恋过往评头论足。”

周挽在旁边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反应:“你非得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曲懿单手托住下巴,手指在脸上轻轻点了几下,没多久把其中一沓资料递过去,什么也没说。

周挽接过,目光垂落,瞥见明晃晃的“律政”,脸上毫无意外之色。

周挽前脚刚走,大壮后脚进门,手上还拎着两袋保温餐盒,右手环住一个快两米高的趴趴熊玩偶,外面用透明塑料膜包着。

他照例关心了几句,然后把趴趴熊放在电视机柜旁,取出保温袋里的南瓜粥和一些开胃菜。

曲懿拉开椅子,实在没胃口,筷子拿起后又放下。

大壮劝说:“懿姐,我知道你没胃口,但你多少得吃点啊,再这样下去,身体迟早垮掉。”

“生着病,没胃口。”好像刚才一口气喝下三碗粥的人不是她一样。

“你前几天——就还活蹦乱跳那会,也说自己吃不下。”

“……”

“别操心了,你来之前我吃过了,”曲懿比了个“三”的手势,“三碗皮蛋瘦肉粥,大碗的。”

虽然是昨晚吃的,现在还撑着。

厨房没有一点烟火气,也不见外卖包装袋,吃的什么,空气吗?

见他还是不信,曲懿补充:“在隔壁吃的。”

大壮恍然大悟,露出了然于胸的笑意,“不愧是懿姐,出手就是干脆利落。”

这才几天,就能在一个屋檐下吃饭,果然认识又睡过的人就是方便下手。

===第7节===

曲懿递过去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大壮见好就收,餐盒盖回去,叠好放在一边,“懿姐我就先回去了,你要是饿了,把粥放微波炉里热热。”

曲懿叫住他,“对了,我上次让你打听的事你打听到没?”

大壮点了点头,“185早在你之前就搬过来了……我看懿姐你当初错上他的车,而他又恰好是你的邻居,这些事都是巧合。而且他长得人模人样的,应该干不出私生饭那套行为。”

她会怕私生?

她怕的当然是她六年前把他睡完后就跑,他现在回来找她报复。

可看他昨天的态度,好像已经把这事忘了。

大壮走后,空气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疾风拍打玻璃窗的动静。

曲懿甩开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撕下趴趴熊外的塑料薄膜,放到堆满抱枕的床上。

她有严重的失眠症,入睡慢,中途会醒很多次,床上拥挤的感觉能让她的心脏不再那般空落,抱着它们,睡眠状态相对安稳些。

-

曲懿在家休息了半天,接到临时通知,说晚上的活动取消,她回了个哦,放下手机给自己量了体温,37度多,烧是退了,脑袋还有点晕,嗓子也胀痛到不行。

吃完药,阖眼休息了会,醒来时世界空洞安静。

曲懿打开唱片机,没听完前奏,折返回到储物间,透明收纳箱里有一半是苏祈送给她的唱片,以旋律激昂的摇滚乐为主,曲懿对此类音乐无感,她真正喜欢的是那些细腻缱绻的慢歌。

高二那年,她抢到两张赵子衿的演唱会门票,一张给了苏祈。

那时心里满满当当的欢喜,让她忽略了凝在苏祈脸上不耐烦的神色。

正如这首歌唱得那样,不管她为他做了多少事,她曾经的努力在他面前还是不值一提。

他的身边来来往往,但在故事的最后,依旧没有腾出留给她的空间。

曲懿把苏祈送的那一沓全都装进袋子,收纳箱一下子空了大半。

蓦地,她想起温北砚架子上一整排CD,跟她一样,他也偏爱赵子衿。

她犹豫着从中挑出一张。

赵子衿的20周年纪念版黑胶唱片,用来作为温北砚在她半死不活时,也没丧尽天良抛下她的答谢,更是一笔封口费,封住他脑子里关于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所有狼狈画面。

曲懿换了件衣服,拿上唱片摁了几下门铃,里面没有动静,正准备回去,电梯门开了,身后传来一道不确定的声音:“懿懿?”

苏祈目光越过她肩头,落在门边一串陌生的门牌号上,“你站那做什么?”

曲懿慢半拍地转过身,到嘴边的话在听到开门声后倏然止住,CD盒棱角锋利,磨得她手心一阵疼。

作者有话说:

人物无原型~

第5章

◎这么多年青春,平白喂了狗。◎

气压低到不能再低,冻得曲懿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更冷的声线在耳边响起:“什么事?”

可他也没给自己回答的时间,沉着嗓往下说,“你落在我家的耳环不是已经拿回去了?”

曲懿被他的反常搅乱了思路,“你在说——”

话没说完,被人打断。

“你等会。”温北砚转身回了房间。

他个高腿长,几秒的工夫,原路返回,手里还攥着一朵玫瑰,花瓣凋零得不成样子。

“这也是你落在我车上的。”

曲懿懵了懵,没接,手指不自觉一紧,CD盒尖锐的边角磨得她手心更疼了。

她松开,将CD放进口袋,手没再伸出来,保持着单手插兜的不礼貌姿势,眼睛也没看他,自然而然地错过了他落在苏祈身上的阴寒目光。

“我还有事,有什么事下次再说。”温北砚收回目光,绕过她朝电梯那走去,路过苏祈时,脚步有轻微的停顿,随后当着这人的面,将玫瑰插进一旁的盆景里。

曲懿慢半拍地转过身,朝温北砚背影看去。

藏青蓝西装搭在臂弯,衬衫比前几天穿在身上的熨帖得多,领带被他卸下,缠在右手上绕了几个圈,情绪看上去有些烦躁。

只是一道背影,类似的动作曲懿在荧幕里也见过不少回,但不知道为什么,经由他展现出来没有半点矫揉造作的装逼感觉,反而性感得要命。

和他平日里展露出来的形象大相径庭。

强烈的反差感是最容易勾起人兴趣的,也最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后来那几天,曲懿对着电视屏幕,男主故作桀骜潇洒的浮夸演技时,脑袋里总会浮现出他的身影。

以他这样的外形条件和气质,不去当艺人,实在可惜了。

耳边苏祈的声音将曲懿发散的注意力拉扯回来,手腕给被他抓住,“你刚才是去找那个人的?”

这话多少明知故问了。

曲懿不动声色地挣脱开他的手,点了点头,“有东西要给他。”

苏祈又问:“什么东西?你还落了东西在他车上?你们很熟?”

不依不饶的态度,更接近一种不明朗的试探,曲懿皱了皱眉,没有回答他抛出的问题,而是说:“刚才那人你应该认识,温北砚,跟我们一个高中,同届一班的,我爸还在的时候资助过他。”

安静片刻,苏祈说:“一班的?没印象。”

曲懿不置可否,先苏祈一步回到自己家门口,摁着密码锁的同时问:“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

“……”

曲懿从冰箱里拿出一罐汽水,放在茶几上,间隔苏祈三个身位坐下,沉默的氛围没有延续太久,玄关传来动静。

苏祈这么大一个人杵在客厅,周挽想装睁眼瞎都难,但也没贴上去熟稔地打声招呼,而是用眼线勾勒出的细长眼尾淡淡从他身上扫过,最后的目光稳稳当当落在曲懿身上。

有责备,更多的是威胁。

曲懿装作没看见,那声“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周挽先一步收回视线,从沙发缝里一阵掏摸,直起腰,手上多出一部手机,朝曲懿晃了晃,当作解释。

“这就走了?”曲懿叫住她。

“怕耽误你的好事。”

话里带刺,曲懿却只当玩笑话听听,投射过去的目光坦坦荡荡,刀枪不入。

手机在掌心震了几下,到嘴边的话被周挽咽了回去,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几下,抬头看着曲懿说:“看样子没法如你的愿了。”

周挽毫不避讳地说着,全然将苏祈当成了透明人,“刚才小赵总通知我,他改变主意了,让你三选二,也就是说——”

曲懿心里狠狠骂了句脏话,面上笑意不减,替她补充道:“也就是说,为了不吃蚯蚓,不去喂鳄鱼,我只能选择后两个。”

周挽笑着点了点头,临走前给了曲懿一个“好自为之”的警告性眼神。

关门声传来,苏祈问:“什么三选二?”

“赵时韫怕我闲到只会惹事生非,给我安排了两个综艺。”

“赵时韫?”

这个名字在苏祈唇齿间碾压一遍后,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情绪。

手机在这时响了下,曲懿解锁,是周挽发来的消息。

一长串从百度复制过来的词条,关于PUA的。

周挽:【给我擦亮你的大眼睛。】

周挽:【别被鬼迷了心窍,恋爱脑的人设只适合陆星蔓,跟你八杆子打不找。】

话都说到这份上,曲懿没法再装傻,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你要真这么不放心,我这就开视频,让你实时监控。】

估计已经上车,周挽没再搭理她。

曲懿敛了敛神,偏头看向苏祈,明知故问道:“你知道PUA是什么意思吗?”

苏祈右眼有小幅度的翕张动作,快到曲懿以为是错觉。

“在网上看到过。”

点到为止,没有聊下去的打算。

周挽不待见苏祈,曲懿身边所有人都知道,包括苏祈自己,考虑到这层关系,曲懿不打算藏着掖着,一句话把人卖得干脆利落,“我经纪人说你很会PUA。”

明知道这话他不爱听,她还是说了。

曲懿盯住他眼睛看,又一次让她捕捉到了对方眼尾细微的变化。

这是苏祈最常见的微表情,在一切能让他无措的情境下,都会无意识地出现。

笑容僵滞后的语调依然轻松:“看出来了,你这经纪人是真对我有意见。”

曲懿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

苏祈转移话题:“高骏和林子游他们组了个局,下周五晚上,老地方。”

高骏和林子游都是苏祈的发小,也算是曲懿的朋友,高中那会他们几个玩得最好。

曲懿没给出确切的回答:“不一定有时间,到时候再看。”

苏祈若有若无地嗯了声。

苏祈是个很健谈的人,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气氛永远热不起来,曲懿总能感受到身上一种别扭到复杂的情绪。

对比起来,她显得自然多了,这大概就是“已经不爱了”的人拥有的底气。

苏祈走后好半会,曲懿才反应过来,他送给自己的那一沓CD忘记还给他了。

拿着手机刷了会微博,看见陆星蔓的一段采访上了热搜,曲懿用2倍速看完了,最后只记得陆星蔓说了句:“我这人不会藏着掖着,要真有了喜欢的人,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不出所料,底下一片叫好,夸她坦诚直率,也有一小部分趁机拉踩一波,踩的全是某曲姓艺人。

曲懿嘁了声,阴阳怪气地给这傻白甜点了个赞,两秒后取消。

但她心里再不痛快,也得承认陆星蔓这人确实坦率,尤其在对待自己喜欢的人上,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

===第8节===

她和陆星蔓就像两个极端,说起来,她从来没有明确向苏祈直白地表露过自己的爱意,更别提轰轰烈烈的追求过,但那会确实替苏祈做了很多事。

他逃课,她便为了他一次次地摘下“好学生”的身份牌,替他打掩护;

他喜欢上别人,她就替他写下那一段段腻歪的情话,替他交到女生手里。

次数一多,身边越来越多的人纳闷:“曲懿,我真搞不懂你,你是单纯地把苏祈当成兄弟看,还是喜欢他喜欢到了无私的地步?”

都不是。

她有她的骄傲,在这段人尽皆知的单恋里,总是习惯性地给对方留下三分余地,让自己获得另外五分的体面。

还有两分,是她笃定苏祈不会真正喜欢上她们。

以至于每回苏祈同人暧昧,她都会让自己暂时消失,避嫌似的游离于他的世界之外。

等分手的消息传来,再沉默着出现。

这种喜欢更像春雨,润物细无声,可惜始终润不了苏祈的心,却能发展成倾盆大雨,将她从外到内浇个透心凉。

记得有次,苏祈约她去看电影,那天傍晚天气恶劣,小说里的狗血情节就像暴雨一样,倒在她头顶,全身湿透了,心也冷。

——她一直没等来苏祈。

就在同一天,苏祈喜欢的女生给苏祈回了封情书,并约他吃饭,苏祈沉浸在喜悦中,全然忘记还有个人在等他,当然也可能是经过了一番权衡,被迫放弃曲懿。

被迫这个词多好听,带着“身不由己”、“言不由衷”的委屈。

那时的曲懿,就是这么宽慰自己的。

曲懿及时中止这段不愉快的过往,哪成想,当天晚上她就梦到了一模一样的场景。

她在梦里第一次有了感知。

酸楚的情绪,滑落在舌尖又咸又冷的眼泪,她狼狈地回到家,这场雨威力十足,让她高烧到三十九度。

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光脚下了床,路过厨房,看见餐桌上盛得满满的一碗粥。

很像温北砚煮的皮蛋瘦肉粥。

深秋萧瑟的风从身侧擦过,推开书房虚掩的门。

在缝隙里,曲懿看到了曲乔生的脸,以及坐在他对面安静疾书的少年。

不怕冷似的,只穿了件洗到发白的短袖,骨架不小,人很瘦,显得骨节格外突出。

大概是做梦的缘故,色彩不够明晰,他的肤色很白,带点病态的憔悴。

似有所预感,他抬起头,露出清隽的眉眼,高而挺直的鼻梁在脸上削出一片三角形阴影。

神色寡淡清冷,像极深秋的池水。

-

后来又做了几个梦,场景零零散散,拼凑不起来,醒来时,只记得那双凉薄的眼。

当时温北砚也在?她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很快,曲懿就为自己找到了说辞:人拥有一定的造梦能力,这段场景估计是自己添上去的,并不存在于真实的过往中。

曲懿迷迷糊糊地捞起手机,看到周挽骂骂咧咧的几条消息,意识到自己这会正因“手滑点赞”在热搜上挂着。

意料之中的事,她没多大反应。

倒是周挽:【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你这微博以后别想登了。】

曲懿没回,点开热搜,正儿八经地浏览起来,全是她“死乞白赖”缠在苏祈身边的陈年“黑料”。

她看得意兴阑珊,但也因此勾起了不少回忆,四年前苏祈出国当天,她给他发过邮件。

简短的几句话,是她同过去割裂的决心——

我爱你,但到此为止。

你满身骄傲,我也是。

想到什么,曲懿点开苏祈头像,摁着语音键说:“你四年前出国进修那天,我给你发了封邮件,你有没有拆开来看过?”

刚睡醒,声音低低哑哑,明显的颗粒感。

像大哭过一场。

曲懿犹豫了下,没有撤回。

苏祈出国的那一年,两个人都没联系过,像是想用这种互不打扰的方式将对方从自己生活中硬生生挤出去。

可偏偏就是这冷漠的态度,让曲懿下意识以为苏祈是看过邮件的,直到他回国。

第一件事就是抱着一束玫瑰来她的剧组探班。

态度恢复熟稔亲昵,仿佛这一年的失联只是曲懿凭空想象出的错觉,或者被人为地抹去了他所有存在过的痕迹。

为此苏祈的解释是:“这一年忙着训练,没时间又怕分心就没找你,你不会生我气吧。”

曲懿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当时她想的是,就算苏祈没有看过邮件也无所谓了,她不想再浪费时间在他身上的决心不会因此发生任何改变。

……

曲懿拿手背拍了几下脑门,试图让自己从回忆中剥离出来。

意识恢复清明的下一秒,无比赞同周挽说的那句话——

苏祈确实挺会PUA的,尤其对她。

在屏幕自动熄灭前一秒,对面才回:【什么邮件?】

【之前的邮箱很早没用了,就没看见你发的。】

【我这边有事,下次再聊。】

看着屏幕里几乎没有停顿的三行字,曲懿确定了一件事:那封邮件,苏祈早就看过了。

她被生生气笑,气苏祈从始至终半推半就的态度,更气她自己。

周挽说的不错,以前的她,不仅不争气,还眼瞎,要不然也不会看上这种男人。

让过去这么多年青春,平白喂了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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