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2-28 09:36:23来源:法律常识
一只鲸鱼要怎么放进冰箱?答案是:打开门,放进鲸鱼,用力关冰箱。
旅行中对待三文鱼也是如此。埃科打开酒店房间里的冰箱,放进三文鱼。然而,为了放入三文鱼,他不得不把冰箱里的酒水饮料拿出来放在另一个柜子里。结果却是三文鱼每天都被服务员拿出冰箱,以致变质发臭,而酒店则误以为埃科消耗了全部的酒水,开出高额账单。
不同于《玫瑰的名字》《傅科摆》等小说,埃科在其随笔集《如何带着三文鱼旅行》中显得更加平易近人,宛若一个半醉的老顽童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而这些针对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社会生活的讽刺文章,在如今依旧适用。
埃科在旅途中经历的糟心事可真不少,除了三文鱼,丢钱包后补办证件也颇费周折。信用卡、身份证和记者证等都是小事一桩,唯独补办驾照比想象中更艰辛:打车去不同的管理部门排队填表,兜兜转转却还是卡夫卡笔下无法靠近城堡的K。
埃科不得不违背本心,动用关系走后门,惊动了六家国家机关和私人机构,外加两家全国刊物,最终取得了可开车上路的临时驾照。且不论这单薄的纸片是否需要何种复杂工艺,单是这过程中耗费的时间精力甚至不如重新考一张驾照来得快。难怪1982年的埃科就发出了如下感慨:
“也许我想得过于简单。我想说:在这个驾照故事背后,可能有境外势力操控。”
境外势力未必存在,不过生活本身确实荒诞无奈,人们身处其中无法逃脱。埃科在大学担任系主任时发现:他不得不召集系里的逻辑学教授、生物学家、法律专家们开会,以研究如何把卫生纸放入符合规范的财产清单当中。
与之相似的还有飞机上的购物指南,里面列满了各种新鲜却不必要的小玩意儿:翻个身就可能会烧伤身体的“全知觉”电热毯;自带电子计算程序的“香料自动投放器”;价格翻倍却只能转换货币汇率的计算器……
至于产品的使用说明书?埃科依据自己的经验宣称道:它极有可能在未来十年内被扩充成一个三百多页的活页文件夹。求助技术人员也是白费心思,甚至可以在他踏进家门时举枪干掉。
“这样法院可能会判你二十年,如果找个好律师,坐牢的时间会短一点,但无论如何,你还是节省了时间。”
人与人的相处,时常也是鸡同鸭讲的“灾难”。巴黎出租车司机好像永远弄不对乘客的目的地,反正火车东站与火车北站都能坐火车;足球球迷总想和非球迷聊两句,哪怕对方已经明确表示了自己不感兴趣;日常生活中人们时常不自觉地重复他人的发言,却还沾沾自喜于自己发现的“埃科”与“回声”的双关。
埃科将这些日常碎屑挑了出来,以戏谑的口吻加以批判。读者忍俊不禁之余,也学会了该如何回答他人“好多书啊!您都读过吗?”的提问——嗐,这都是我下个月准备看的。
面对生活中的种种古怪,埃科以辛辣锐利的笔调戳破现代社会的浮华表象:好莱坞电影里的印第安人是白人中心主义刻板印象的具象化,艺术品目录充斥着与作品实质内容关联不大的流行哲学观念,近二十个不同的马耳他骑士团所产生的荣誉地位难辨真假……
“大众媒体先是让我们觉得想象的东西是真实的,现在又让我们认为真实的东西是想象的。电视屏幕给我们展示越多事实,我们每日生活的世界就会越像电影。直到有一天,像有些哲学家希望的那样,我们会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实存在的东西,其他都是电影,是上帝或魔鬼展示在我们眼前的幻影。”
大众媒体建构了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操纵着我们的消费欲望乃至价值观念。花四个小钱买两个甜筒而不是一块雪糕,暗含着无知小儿对虚荣的追求——消费主义正是借由此让我们自动疏远了真实生活,而沉醉在泡沫般的虚张声势当中,最终忘却了自己的品德与体面。
也正如手表,如今已然远离其提示时间的最初功能,成为持表人身份与地位的象征物。但仅凭一块表真的就能代表自己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吗?用手表来显摆自己,尚不易被揭破真相,可试图用手机通话来冒充自己事务繁忙就不一样了。
埃科毫不留情地挑破事实:
“真正有权力的人是不用每通电话都接的,相反会有人帮他婉拒。”
更进一步来说,流量时代的人们汲汲营营,丢弃了自身的羞耻感,只要能带来知名度哪管名声是好是坏。
另一方面,大众媒体刻意生产的流行语也在破坏语言本身的丰富性与严密性。人们跟风使用流行语,便会养成懒惰的语言习惯,以致表达能力退化至想不起其他可替换的词汇。
“总之,您是在建议我们永远都不要说‘千真万确’?千真万确。”
在更为严肃的场合,业余作家胡乱使用省略号,却丝毫不考虑它会对句意产生影响。这令身为符号学家的埃科不禁调侃道:“意大利是建立在省略号基础上的民主共和国。”
埃科在学生时代因宿舍门禁而屡屡错过戏剧结尾,因此始终困扰于:俄狄浦斯王、哈姆雷特、奥赛罗等人的结局。后来他认识了朋友保罗,保罗在年轻时总是错过戏剧的开场,稀里糊涂地继续观看既已发生的事件。
自然,他们可以相互解答对方的困惑,但埃科却有一丝怅惘:
“这样我们会不会更幸福?还是说,我们会失去那种戏如人生的感觉,当初我们进去时,大事件已经发生,出场时也不知道其他人命运如何?”
人生如戏,错过几幕也在所难免。既然生活如此荒诞,何必去追究这场戏的开头与结尾?不如我们也参与其中,肆意嬉笑怒骂。试想你一时冲动犯下大错,该如何光明正大地瞒过海关,实现完美犯罪?再畅想一番自己靠撰写无厘头的调查问卷实现财富自由。只是做做梦又有何妨?
面对打扰到自己生活的捣蛋鬼时,我们甚至可以恶作剧一场,比如埃科建议给散布垃圾邮件的人回复一封带有大附件的《圣经》或亚里士多德等人的影印书。以毒攻毒,伸张正义,且不论这番小小的报复能令人心情愉悦,说不定还能起到劝导对方改邪归正的效果呢。
当然,适度的玩笑有益身心健康,不当的玩笑反倒平添烦恼。我们无法脱离这个浮躁虚荣、信息爆炸的消费主义社会,连埃科也说“没辙”,只能学会在纷乱中生存、理智地生活。不要做那个喊“狼来了”的孩子,但也不该成为只有7秒记忆的金鱼。进入21世纪后,埃科给出了《如何利用网络记忆》《如何避免落入阴谋》《如何铭记恋童癖》等信息时代生存指南。
生活充满偶然,可能这一秒你还处在惯常的生活轨迹当中,下一秒就有意外发生。意外来袭前,若不能带着三文鱼去旅行,不妨读读埃科回归本职推荐的哲学书单,以重新体验内心的安宁。
(完)
《如何带着三文鱼旅行》
妙趣横生的非典型现代生活指南
意大利语直译,收录全新篇目
出自《玫瑰的名字》作者翁贝托·埃科之手
百科全书式作家知名度最高的文学小品
[意]翁贝托·埃科 著
陈英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