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1-03 16:21:58来源:法律常识
韩国电影再次令人眼前一亮,新片《无声》从多个维度打破了类型片的固有定式,让我们看到了电影发展的全新可能。
《无声》首先是一部黑帮类型片。讲述两位“清道夫”的故事,泰仁被昌福从小收养,长大后与其当上了黑帮的“收尸人”,专门为组织做“扫尾工作”。一次意外的“收养寄存”小女孩楚熙,让两人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披着黑帮片外衣的《无声》凭借各种隐喻,还有着一窥社会问题的野心,它温柔地解剖着现实纹理,揭开表层的遮羞布,让我们看到了社会内部的横切面,并将一个叫做“良心”的东西呈上来,供我们打量,并由此开始思考。
《无声》有太多可以吹捧的地方,男主角刘亚仁为了这部戏增肥几十斤,全片零台词,全靠动作和表情来演戏,展现了下一代韩国影帝的基本水平线。
从类型元素、演员表现、故事推进,《无声》都在不断打破既有定式,以反类型的方式突破重围,蓄力至结尾再爆发。
很多人小看了《无声》,作为女导演洪义正的首部长片,工整的叙事,大量的符号隐喻,以及克制却深情的情绪表达,无疑都让人感到惊喜。
《无声》的人物设置极为考究,男主角泰仁(刘亚仁 饰)是一位无法说话的帮派“清道夫”,他工作起来如同野兽,但回到家中,却累到倒头就睡。
而他的家就位于乡村边的一个角落,由栅栏围着,一个棚屋,简陋的厕所,以及年久失修的仓库。令人惊讶的是,家中杂乱无序,衣物是食品垃圾堆满遍地,泰仁睡觉时,把脏乱的衣物和包装袋踢开,直接在垃圾堆中睡到自然醒。
更让人错愕的是,他还有一个看起来如流浪孩童的妹妹。两人的生活就是吃和睡,泰仁平时跟着大哥昌福“打工”,而妹妹则终日在家等候,看看电视,等着下班的哥哥把食物送到家。如此铺垫,都是为了人物弧光和主题闭合埋下伏笔。
泰仁和昌福处理“尸体”时,犹如对待待宰的动物一般,毫无共情能力,那只是一份工作,对象并非活着的人,而是等待加工的物品而已。即便长时间有过接触,前一天还给他们下达过任务,昌福还唯唯诺诺地回应过的社长。
一旦他被组织抛弃,挂上了铁钩,就失去了所有身份,甚至再也不被当做人来对待。
令人吊诡的是,昌福还是一个有信仰,喜欢听“福音”的人。泰仁没有基本价值观和同情心,是因为他从小就如此被养大,但昌福显然知道自己在“作恶”,而且担心会受到惩罚,所以才表现出虔诚和迷信的一面。
他甚至教导泰仁,“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贪恋,小心因此下地狱”,虽然恪守着底线,但并不能洗脱他的罪恶,还有藏在内心里的懦弱与得到钱财时呈现出来的贪婪。
直到被拐骗的小女孩楚熙的出现,两人原本脱离了人性温度的生活才有了起色和改变。
《无声》藏得最深的内核,其实是“良心”。它讲述了一个“良心”被唤醒的故事,但悲剧的是,良心苏醒的过程,掺杂着谎言与伪装。
以至于到了结尾,建立了类似兄妹情的泰仁与小女孩楚熙原本可以相互和解,共情抵达沸点时,却以“背叛”和“逃离”仓皇落幕。没有原谅和告别,仅有的感动也是装模作样。这是何等的苍凉和悲哀。
楚熙用自己伪装的善意,以及早熟的世俗扩张了泰仁对于世界的认知,同时也唤醒了泰仁本性的善良。但有意思的是,这份良心的苏醒到了最后也无法“发声”,而楚熙最后说的话却是揭露泰仁的“加害者”身份。如此对照,良心便陷入无声,只能一片慌张和叹息。
其实,《无声》里大叔与萝莉的人物构架,甚至加害者与受害者身份的多重转换,都不算新鲜,都有一定的定式参考。比如好莱坞的《这个杀手不太冷》、韩国的《孤胆特工》,但因为反类型,成年人和小孩的“身份”进行了对调。
泰仁与楚熙在身体上保持着成年人与少女的差别,但论心理成熟度,其实正好相反。楚熙正是利用自己的早慧,与泰仁和昌福建立了稳定和睦的关系,最后一步步引导泰仁“放了”自己。
泰仁与楚熙的关系,还有对于良心的思考,如果与纳粹德国高官阿道夫·艾希曼的经历相结合,便显得更加耐人寻味。
阿道夫·艾希曼是犹太人”最终方案“的主要负责者,被称为“死刑执行者”。二战后,艾希曼流亡到阿根廷,最终于1961年因反人类罪等15宗罪名一并起诉,于1962年6月1日被处以绞刑。
但艾希曼面对对其犯罪的控诉,都以“一切都是依命令行事”作为回答,并多次声明:“我本人对犹太人没有仇恨。”
德国犹太人汉娜·阿伦特通过一系列研究,也对艾希曼产生了同情,艾希曼许多时候并没有亲手实施屠杀,她悲叹道:“哎,没有人相信他。”艾希曼为自己辩护的一个重要论点是,“没有外在的声音来唤醒他的良心。”
但耶路撒冷地方法院发表说明坚称:“依我们看来,把受害者送往地狱的法律和道德的责任,不比他亲自实施死亡的责任小,甚至更大。”
许多历史事实证明,当多数人都卷入一场犯罪时,也许真的存在一个良心需要被唤醒的问题。否则,个体在整个时代的压力下会更多地凭巨大的惯性活着,而难以作出独立、正义的选择。
《无声》的高级就在于,用一个通俗的故事类型,表现了有罪的“沉默”,以及面对巨大压力,最终依然追随良心做出选择的代价。
泰仁与楚熙,楚熙与泰仁的妹妹,逐渐建立起了类似家人的关系,楚熙甚至帮助和怂恿泰仁掩盖“证据”,在家里的后院掩埋了误以为死亡的警察。
当见惯了身体和掩埋行为的楚熙,条件反射般地做出如此选择时,你很难再分清善恶,更无法看透良心。片尾,当两人走到学校门口的一刻,良心究竟是什么模样,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与其说良心在苏醒,不如说绝望在呐喊。泰仁无法开口言说,但从他的神情,到迅速逃亡的动作,前后“一静一动”的张力,最后释放出的一路狂奔,除了有抒情的意味,更是尘埃落定的终极之舍,是无声的绝望。
特别是楚熙见到不愿给自己交赎金的家人时,一秒的激动,随后是漫长的克制,鞠着躬保持距离,重新戴上了面具。《无声》希望我们在面对黑暗的时候,不要成为普遍沉默的帮凶。
因为,无论什么样的社会,面对灾难和黑暗过后总是有太多原来跪着的人站起来说:我控诉!太少的人跪下来说:我忏悔。
所以,当灾难和黑暗重来时,总是有太多的人跪下去说:我忏悔。而太少的人站起来说:我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