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1-11 14:56:07来源:法律常识
文/乐居财经 曾树佳
恒大预期7月底前公布初步重组方案,如今距离这个时间期限,只有几天的时间了。广大债权人,手中揣着债务清单,正翘首以盼,他们希冀那些迁延日久的债务,能有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案。
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很多地产上下游的供应商,已经对部分商票的兑付不抱有希望,他们默默计提了损失,写在了财报上。尽管这样会造成净利润的亏损,但他们也只能接受商票“烂”在手里的事实。
在曾经那个高周转、高杠杆的黄金时代,房企一般都会向供应商,开具大量的商业票据;后者大多自己先垫付材料、工程等费用,等后期开发商把房子卖了,再寻求兑付,收回款项。
年景好的时候,房企商票动辄两位数的年化利率,让中介商趋之若鹜,商票的交易也成为一时“盛景”。但调控之下,商票的价值一落千丈,犹如烫手山芋,要不折价被接手,要不无人问津。
在商票已被纳入监管的一周年之际,违约数量与日俱增,至今仍未止住颓势。存在商票持续逾期的房地产项目公司数量从今年1月的135个增至6月的1666个,占全部商票逾期企业的62.5%,共涉及199家房企集团主体。
其中,排名靠前的不乏融创、阳光城、建业、新力、绿地、金科、荣盛发展、隆基泰和等。若是常常发生逾期情况,这对于房企的信用而言也是一种长期透支。
值得注意的是,商票逾期意味着房企流动性不足,往往是债务违约的前兆。恒大就是因为到期商票无法兑现,遭到上下游群起而攻之,从而拉开这家房企的暴雷序曲。
“低至一折”
商票危机之所以会迅速蔓延,还在于它的流通性。以往,中介平台十分活跃,地产商开具票据之后,可能几经辗转,最终过了好几手,犹如“击鼓传花”。
2021年2月,青岛融创建晟投资有限公司(简称“融创建晟”),曾为中建二局开具了票面金额为50万元、到期日为2022年2月6日的电子商业承兑汇票。中建二局随后就将该票据转让了出去。
此后票据竟历经六次转手,最后落到山东宝山科技有限公司(简称“宝山科技”)手上。等到票据到期日,宝山科技提示付款却被拒付。
一气之下,它便将融创建晟、中建二局、山东维茂元达经贸、济南格瑞拓机电设备公司等,告上了法庭。
中建二局略显“委屈”,认为商票是融创建晟开具的,自己只是作为转手的其中一方,宝山科技理应向出票人和承兑人追索,与它无关。
但商票的兑付,是具有连带追偿权的。票据的出票人、背书人、承兑人和保证人对持票人承担连带责任,持票人可以对其中任何一人、数人或者全体行使追索权。
由此可见,商票并非“买定离手”,只要是在自己手上做过背书转让,就有可能成为被追债的对象。所以一笔商票暴雷,往往会一石激起千层浪,牵涉甚广。上述宝山科技一次性起诉四个主体,便是例证。
乐居财经查阅获悉,宝山科技是一家水泥生产商,它平常在生意往来中,逐渐成为商票交易链条上的重度参与者。从它身上,便能够管窥商票市场的总体概况。
目前,其涉及67起司法案件,案由为票据追索权纠纷的,就有44宗,占比高达65.7%,且大部分均为原告。
融创建晟此前在辩词中,甚至一度怀疑,宝山科技有可能是未经许可,擅自从事票据贴现等金融业务活动,它手中的票据都是在通过为别人贴现,收集而来的,因此才能达到这样的数量。
所谓的贴现,指的是商票到期前,持有者向银行或贴现公司申请兑现,银行或贴现公司收进这些未到期的商业票据,按票面金额扣除部分利息后,支付现款给申请人。例如,如果贴现率为年化10%,意味着持票人转让一张100万元、剩余期限为1年的商票,到手现金为90万元。
目前,多数房企年贴现率10%-25%,具体视企业信用而定,如世茂、荣盛、阳光城、华夏幸福、蓝光、花样年、建业的商票贴现率多在30%以上,而万科、龙湖9%-11%,华润置地3.9%至12%,金茂10%至12.6%。
假如融创建晟所言的是真实情况,那宝山科技就相当于是用更低的价格,从别人手中买到商票,等到这些票据到期,再向开发商或背书人寻求兑付,赚取中间的差价,俨然与商票中介无异。
不过,无论是何种情况,在地产暴雷迭起的阶段,宝山科技估计已苦不堪言。虽然追债一般能获得胜诉,但像这样劳心劳力、耗费时日才能收回货款,或许会得不偿失。
以往,房企商票动辄两位数的年化利率,让它成了中介商一门稳赚不赔的生意。乐居财经查阅获悉,不少名字带有“商贸”的公司,都有经手、买卖商票的记录。
但眼下,商票已沦落到几乎没人收的尴尬境地,即使有人收,贴现价格也很高,平均年化利率达到36%的高点。
有业内人士披露,“很多房企的商票,甚至已经不按年化利率计算了,不管到期时间,都按照面值的二至五折收购,个别出事房企低至一折”。换言之,商票已成为烫手山芋,众人唯恐不知而不及。
谁来买单?
两年前,广田控股董事长叶远西亲赴签字仪式现场,为许家印站台的时候,或许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恒大的商票上,栽了一个大跟头。
截至去年年末,叶远西旗下的上市平台广田集团,持有的恒大商票逾期未兑付金额,达32.47亿元。对于这部分款项,广田坦言已做好了坏账的准备,同时也有了与恒大对簿公堂的打算。
年度巨亏近56亿元,在受恒大连累的家居建材企业名单中,广田集团伤得很重。而眼下情况仍未改观,该公司既要充当原告状告地产商,也要作为被告,被人催讨债务。
叶远西无奈之下,只能开展自救。6月14日,广田集团发布公告称,控股股东广田控股,将质押上市公司3.38亿股,用于增信需要。
这已不是广田控股第一次出手援助广田集团。3月,广田集团就将手中持有的恒大商票,转让给广田控股,合计12.8亿元,用以抵偿双方之间的债务及利息,合计6.4亿元。
而在发布质押公告的前半个月,广田集团刚宣布两笔银行债务逾期,逾期数额已有6.73亿元。债权人深圳风铭顺金属制品有限公司,甚至申请对其进行重整。
另一位难兄难弟全筑股份董事长朱斌,也想了不少办法,以解公司的燃眉之急,但大客户恒大带来的资金缺口,并不是那么快就能补上的。
截至去年年末,全筑股份对恒大的应收账款和合同资产金额,总计为24.64亿元,其中应收票据金额为13.85亿元,占比过半。犹如哑巴吃黄连,朱斌只能让部分商票烂在手里,因此全筑对恒大的应收账款、存货等计提减值金额,高达8.77亿元。
这直接导致全筑股份2021年净亏损12.93亿元。11年来首次出现归母净利亏损,盈利的记录被中止,但朱斌却只能认栽。
尽管他多次强调试图用“强制性方式”,积极解决应收款项问题,但现实中难有进展。远水救不了近火,5月24日,全筑股份宣布,无法按期归还1亿元可转换公司债券,流动性已告急。
被商票波及的,还有金螳螂。去年其归母净利润下降308.52%,对恒大的应收款项总敞口为86.54亿元,累计计提各类减值损失61.04亿元。过去十余年,它与恒大深度捆绑,曾借助后者扶摇直上,如今却深受其害。
尽管通过法律武器,能追回部分损失,但自恒大暴雷开始,家装的景气指数便难掩下跌之势。重压之下,金螳螂似乎开启了业务转型,表示在公装业务之外,还会向EPC、医疗等方向发力。
众所周知,房地产是一个资金高周转、高杠杆的行业,能花别人的钱,地产商一般不会动用自己的资金。所以供应商签完合同后,大多自己先垫付材料、工程等费用,等后期开发商把房子卖了,有了资金后再慢慢支付款项。
与广田、全筑、金螳螂有相似遭遇的主体,比比皆是。而除了家居企业备受影响之外,建筑业企业也难逃一劫。单单是恒大一家房企,就几乎让南通建筑团队全军覆没,让中国建筑忙于打官司。
去年,建筑业企业共计提742.76亿元的信用减值损失,较2020年同期大幅增长95.06%,导致盈利能力出现大幅下滑。
以至于,近期供应商对房企商票接受度普遍降低。供应商开始停止接收出险房企商票,或对房企付款比例和节奏提出更高的要求,甚至部分供应商采取现款现货交易,尽量避免流动性紧张房企的赊账行为。
1666个商票“雷”
曾经的商票融资,演绎过一番“盛景”。据不完全统计,至少有60%的开发商,使用过商票进行材料采购、劳务支出和工程款支付。
67家样本房企应付票据规模,从2016年末的292.88亿元增长至2021年末的1468.62亿元,复合增速38.05%。2017-2020年,样本房企历年的应付票据同比增速,均维持在40%以上。如今回头望去,已是一片狼藉。
从去年6月末开始,央行已意识到商票的风险,要求将“三道红线”试点房企商票数据,纳入监控范围,要求相关房企将商票数据随“三道红线”监测数据每月上报。
今年年初,央行又会同银保监会,发布文件,在明确承兑和贴现资质要求、加强风险防控、缩短最长付款期限等方面提出新要求。这被解读为对商业汇票市场的监管收紧。
加强监管已过一年,期间商票生存空间大大收窄,以往被当作转移债务、美化报表的作用大打折扣,暴雷之声不绝于耳。
据统计,2021年末房企应付票据较年初同比下滑9.88%,房地产商票快速增长趋势被打断。甚至连地产一哥碧桂园也开口,“将进一步降低商票余额,可能从100亿向零余额靠拢。”
此外,截至6月,商票违约的地产项目公司已达1666个,占全部商票逾期企业的62.5%,房地产仍是商票违约的“重灾区”。从目前的情况看,在短期时间内,这种现象仍难以被扭转。
原因在于,今年房地产行业第二波偿债高峰期,已经来临。克而瑞数据显示,今年6-7月,200家核心房企境内外债券合计到期规模约1755亿元,其中,民企到期债务压力巨大,约有1178亿元债券到期,占比67%。
楼市的松绑,从政策端到市场端需要时间,而由于疫情的反复,加上近期停贷风波的蔓延,对房企的期房销售,产生不小的影响。原本,地产商寄希望于通过销售回款,缓解资金压力,如今看来并不容易。
尽管部分供应商已停止接收出险房企商票,甚至采取现款现货交易,尽量避免流动性紧张房企的赊账行为,使得房企商票发行的规模有所减少。但此前累积下来的商票兑付问题,会在未来一段时间内,继续困扰着供应商,以及持有商票的各方主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