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2-28 02:36:56来源:法律常识
2019年1月19日晚,17岁的高三学生鹤潆结束一天的课程后,如往常一样步行回家。过马路时,一辆黑色的小型客车从远处驶来,鹤潆被撞成重伤,被诊断为植物人。
随后警方赶来,经检测,肇事司机醉酒驾驶且闯红灯,负全责,被判两年半有期徒刑。而鹤潆一家的命运也在这一瞬间因此改变,保险、医保拒赔,肇事司机无力赔偿50万,巨额医疗费用压得一家人透不过气,眼看着还有一年肇事司机就被放出来了,而鹤潆仍躺在病床上,体内插着胃管、气管,直至今天仍然没有意识。
鹤潆
鹤潆妈妈告诉红星新闻记者,现在家里经济十分困难,孩子后续的治疗费用不知怎么办,但是她不想放弃孩子,“当一回母女才18年,因为别人的错误,造成今天咱们家几代人的痛苦,我们家孩子的命运就被永远改变了,对我女儿不公平。”
肇事者醉驾、闯红灯 车险、医保均不赔付
鹤潆就读的七台河市实验高中离家不到两公里,这条路她走了两年多,几乎每天都要走一遍。在鹤潆妈妈心中,乖巧懂事的女儿不管学习还是生活方面没让家里人操心过,自从中考以760多分的成绩考入这所市重点高中后,为让父母省心,女儿没有让父母接送。
当天放学后,鹤潆先给妈妈打了电话,说自己没吃晚饭,路上买点吃的再回来。接着和往常一样,她经过大同街的十字路口,停了下来等路灯变绿开始穿马路。下一秒,一辆黑色的五菱牌小型货车闯红灯,冲向走在人行道上的她。她被撞到挡风玻璃上,随后滚下来后脑勺着地,无法动弹。
另一边鹤潆的妈妈看着时间过了晚8点,窗外风声阵阵,心里隐隐不安,给女儿打了电话,没接,心想许是冬夜的风太大,孩子没有听到。她开始琢磨女儿到家的时间,想着等女儿回来,问问她路上冷不冷,今天在学校发生了什么,再聊聊高考志愿。这一天,本该和此前17年的每一个普通的日子一样普通。
二十分钟过后,鹤潆妈妈没等来鹤潆,却接到警方打来的电话,“你女儿出车祸了,现在躺在医院。”鹤潆的父母急忙赶去医院,女儿已经送进手术室抢救,万幸的是,经过医院抢救,鹤潆脱离了危险,不幸的是,鹤潆被诊断为重度颅脑损伤,脑室出血,脾脏、膀胱破裂,身体多处骨折。
鹤潆妈妈瘫倒在地,没想到女儿会被撞得这么严重,明明自己17岁的女儿上午还在为备战高考复习,而现在却浑身是伤,躺在医院手术室,生命垂危。
住院证
此后在重症监护室住着的二十几天里,鹤潆一直昏迷不醒。而肇事司机毕某刚不仅闯红灯,经当地公安局刑事技术支队鉴定,毕某刚血液中乙醇含量为153.1毫克/100毫升,远超80毫克/100毫升的醉酒标准,被认定承担此次事故的全部责任。但是关于鹤潆的治疗费赔偿却成了大难题。
鹤潆曾购买城镇医保,但是交通事故由肇事方负责,医保局不赔付。车险公司则说,一般商业车险的免责条款里都规定,酒驾、醉驾不予赔偿,交强险中也有明确规定,醉驾属于免责条款之一。另外鹤潆是在校外发生的意外交通事故,学校自然也没有责任。
法院判决
作为这次事故的肇事者,毕某刚被判刑两年半,2019年7月下旬,鹤潆妈妈拿到法院判决书,根据法院判决显示,其未赔偿鹤潆全部经济损失,酌定从重处罚。鹤潆妈妈称,毕某刚已离异,独身一人,没有钱,仅有的44000元已先前垫付鹤潆的医疗费。“他说等出来了,打工还,可是我女儿现在一个月的治疗费就在两三万,我们把房子卖了,欠债三十几万,我都不知道我女儿能不能熬到他出来。 ”鹤潆母亲表示担忧。
治疗费月均两万 医生称起码还需康复训练一两年
鹤潆出生在一个工薪家庭,父亲以前是煤矿工人,下岗后,在当地送货。母亲开着小店铺,专卖布料、窗帘、被罩,两人加一起月收入4千多,日子总是紧凑着过,但是一家人也觉得知足,鹤潆妈妈说:“对女儿,我从不说花钱养她不容易,因为比起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感情,这都是次要的。”
鹤潆妈妈睡在病房地板上
“叮叮叮”凌晨4点半,手机闹钟照常响起,鹤潆妈妈把地上的床垫卷好立在病房角落。每隔两个小时给鹤潆换尿不湿、翻身、捶背。到了早饭时间,她将米打成糊,顺着胃管给女儿打进去,这时候睡在楼道的鹤潆父亲也醒了,过来轮着照看孩子。鹤潆妈妈则去医院食堂买早饭,她常吃的是两块的稀饭和五毛一份的咸菜,中饭她和鹤潆奶奶两人吃一份15元的盒饭,晚饭则在病房旁的配餐室煮一碗面条,就着早上咸菜一块吃,为了买面条划算,她总是一箱一箱买。
除了日常的护理照顾,康复训练目前对鹤潆来说是至关重要的。鹤潆妈妈每天都给她做身体按摩,陪着去康复室蹬车。鹤潆父母每天都连轴转,一直忙活到晚上12点,鹤潆妈妈开始洗漱,铺床垫,而鹤潆爸爸则去楼道、楼梯间等地方睡,这一年多,没有踏踏实实睡过一晚,鹤潆妈妈说:“一开始医生看到还撵他,后来了解我们的情况了,也理解我们确实没钱出去住,就不撵了。”
凌晨4点半,鹤潆妈妈起床照顾女儿
就在事故发生后的一年半时间,女儿一直处于植物人状态,离不开人照顾,鹤潆的父母把所有精力和时间放在女儿的事情上,家里也没有了经济来源,他们把房子卖了,找所有亲戚借钱,目前花了150多万,卡上还剩最后的3万多,按照鹤潆目前所在医院康复医生的说法,一个月的治疗费在两万左右,最多还能撑两个月。
这位医生表示,鹤潆目前的治疗有了起色,主要进行的是床边的功能训练,做针灸,气压训练等。他称鹤潆的病情算比较严重的,至少还需要做一两年的康复治疗,目前鹤潆眼睛可以睁开,手和腿可做小幅度动作,恢复得不错,但是植物人一般都是“持久战”,没有医生敢保证多久能恢复,最终能恢复成什么样子。他称鹤潆家的经济情况确实很困难,“别人家都请护工,但是他们是至少两个大人在轮流照顾,老人也很大年纪了,鹤潆妈妈也照顾这么长时间了,有时候难免会有点力不从心。”
鹤潆妈妈告诉红星新闻记者,为了让鹤潆得到更好的治疗,2019年2月11日,鹤潆从七台河市人民医院转到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入院治疗,接着同年7月下旬,一家人去北京做促醒手术,这是一种对植物人比较有效的治疗,可是住了五个多月,在做术前评估时,鹤潆没有达标,于是在12月底来到北京优联医院做康复治疗直到今天。
“手术大概要三十万,我也没想过这笔钱从哪来,但是我不会放弃女儿的治疗,当一回母女才18年,因为别人的错误,造成今天咱们家几代人的痛苦,我们家孩子的命运就被永远改变了,对我女儿不公平。”鹤潆妈妈说,鹤潆高考志愿打算学医,她从小就喜欢中医,喜欢学着电视里的郎中给人把脉,而出事那天离高考不到五个月。
鹤潆的日记
在卖房子之前,鹤潆父母去了一趟家里收拾东西,无意间发现几本日记,鹤潆在2019年8月31日的日记里写道,“昨天和我妈聊天到很晚,到十一点半吧,我感觉我应该再多爱我妈一点儿,感觉我妈感情也挺脆弱的。我感觉我们挺好的。”
律师称车险应予赔付 可向民政部门申请救济
对于该事故中,肇事司机毕某刚判决有期徒刑2年半,鹤潆妈妈表示不服,“他是醉驾,且没有赔偿我们医疗费,哪怕多判几年对我们也是安慰,为什么只判两年半呢?“
对此,北京慕公律师事务所主任刘昌松律师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在交通肇事若没有逃逸等情节,最高刑为3年,本案肇事司机被判处2年半,已经是不轻的刑罚了。现在刑满出狱,其刑事责任就算承担完了,被害人家属还想再多判人家几年是不现实的,没有法律依据。当然,肇事司机还欠被害人近50万元的债务依然要还,“可以催促法院对他继续执行,今后肇事司机挣了钱,除保留必要的生活费用外,都应用来偿还事故债务。” 刘昌松说。
北京必奕律师事务所律师李国蓓则表示,交通肇事罪法定刑共分三档,基础法定刑是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和拘役,根据司法解释,第二档法定刑3-7年有期徒刑,是指肇事后逃逸或者有其他特别恶劣情节的情况。“司法解释对‘其他特别恶劣情节’进行了解释,其中包括无能力赔偿达60万元以上的这种情况,因此并不是只有逃逸一种情况才适用3-7年这个法定刑。”
李国蓓认为,从对刑法交通肇事罪和其司法解释的整体理解来看,条文设计既要维护公共安全,也要兼顾保护公民人身财产权益,肇事后逃逸就是为了逃避法律责任包括民事赔偿责任,而无赔偿能力达60万以上,显然与逃逸这种行为对受害人的损害后果是等量相当的,由于交通肇事是机动车辆对人的生命健康权造成的损害,这种后果往往是非常严重的,制度设计交强险这种强制保险,并鼓励车辆投保商业险,以在发生事故后能尽最大可能对受害人弥补,达到损害填平的赔偿标准,如果车辆有足够保险支撑,肇事者一般也不会因为担心赔偿而逃逸,二者设定目的是一致的。
“那么当车辆所有人不投保或者驾驶人违背商业保险条款设定的理赔条件,违法驾驶,例如吸毒醉酒、无证驾驶等等,自己又没有足够的赔偿能力,达到相当的严重程度(30万,60万)致使遭受严重创伤的受害人得不到及时救治,显然这种行为对社会危害性更大,达到60万以上,应当适用3-7年的法定刑评价。这个案件为什么没诉交强险的保险公司,是否根本就没有保险,不得而知。“李国蓓说。
红星新闻记者注意到,判决书的被告为毕某刚一方,没有起诉保险公司,红星新闻记者随后查阅类似交通肇事罪的案件中,多有附带对车辆投保公司的民事诉讼。鹤潆妈妈称,对没有起诉保险公司一事也并不清楚,“当时(保险公司)就说是醉驾不能赔偿,我们也不懂这些,就没有管了。”
那保险公司是否可以赔付呢?刘昌松告诉红星新闻记者,根据《机动车交通事故责任强制保险条例》第22条的规定,驾驶人醉酒驾驶的,造成受害人的财产损失,保险公司不承担赔偿责任;但造成人身损害是要赔偿的,应在机动车强制保险责任限额范围内垫付抢救费用,垫付后回头可向致害人追偿。因而,所谓保险公司对醉酒事故不赔的说法是不能成立的,强制保险对交通事故造成他人重残的抢救费最高可赔付11万元。
至于城镇医保,刘昌松表示,一般侵权事故由加害人承担赔偿责任,医保是不赔付的。另外,对于法院判决肇事司机赔偿50多万元,但其赔偿了4万元后,便没有能力赔偿了。这种情形下,刘昌松建议被害人家属根据中央政法委、最高法院等八部委《关于开展刑事被害人救助工作的若干意见》向执行法院申请司法救助。“我曾代理有一起刑事执行案件在北京一中院为当事人申请到15万元的救助金。若上述办法还不能解决被害者家庭的经济问题,建议被害人家属向当地政府民政部门申请救济,或向各级红十字寻求帮助,也可通过其他民间筹款平台向社会公众求助。“刘昌松说。
红星新闻记者 李文滔 罗丹妮
编辑 邱添
(本文来自红星新闻APP,请至各大应用市场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