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1-15 08:43:47来源:法律常识
(光荣之路原创 文/猫三)
人物简介:
亚历山大Courtney Alexander,2000年首轮13顺位被魔术选中送到小牛,季中被交易到奇才。在奇才他场均34分钟贡献17分,入选最佳新秀二阵。2001-02赛季结束被交易到黄蜂,只在黄蜂打了一个赛季便彻底消失。
汉密尔顿Richard Hamilton,1999年首轮第7顺位被奇才选中,和亚历山大做了一年半队友,02-03赛季开始前被交易到活塞。
夸梅-布朗Kwame Brown,2001年状元秀被奇才选中,和亚历山大做了一年队友,在球队期间始终没打出状元身价。
乔总Michael Jordan,2001-02赛季放弃小老板身份在奇才复出,和亚历山大做了一年队友。
阿里纳斯Gilbert Arenas,2001年次轮第2顺位被勇士选中,2003-04赛季签约奇才,和夸梅-布朗做了两年队友。2008年布朗转会活塞时,当时正在调养膝伤的阿里纳斯表示“夸梅即将统治东部”。当时阿里纳斯不知道的是,这次膝伤和不久之后的“持枪门”成为他职业生涯急剧下滑的转折点,关于持枪门的故事,我将在《阉球》第二篇中为大家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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阉球I丨亚历山大:当浮一大白
我叫亚历山大。很拽的名字,可惜你一定不知道我是谁。
想到我出生的时候地球上最大的革命在尚未终结即将终结之际,心下就有点凄然。
尴尬的年纪,你能够革命的时候,还太嫩,老了之后,又发现革命已经是一个传说,仅存在我隔壁老伯碎碎念里,他连头发都没剩几根了。
我出生在1977年。
我也有有钱的时候,当时我并不抽烟,我开始抽烟的时候,却已经没钱了。我现在热衷的在于去小卖店买一包八块的红双喜,再把帽衫上的帽子套在头上,避免有人认出我来。
虽然我应该承认,即使不戴这该死的帽子,也没人能认出我是谁。
作为一个男人,如果能走到哪里就能被认识到哪里,将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我并没有好的文笔,曾经发过几篇关于自己生活的文字到天涯,也总是沉得飞快。大家都很忙,来不及在你身上看你多几眼,有时候只是因为看到密密麻麻的文字就会感觉头疼了。
近来我也开始罹患这种病症,看到一个段落超过三行一篇文章超过五段,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关掉它。毕竟人生太短,我不喜欢听太多道理,那些超过我手机屏幕大小段落,必然是充满着各种做人的道理。
我不喜欢被教做人。
但一天某个特定的小时,我还是会坐下来,打开电脑,认真的拆开我的红双喜,点上一支,等烟幕升起时,电脑进入了桌面,我还必须等上接近一分钟,因为我没钱安装机械硬盘。然后打开百度,搜索我的名字:
亚历山大。
我只能看见几十页的亚历山大大帝,大帝在当年是个很好的称呼,不像现在。虽然只是一个美国人,我也有不与历史对抗的自觉,全部是他的页面也无可厚非,是我自己关键词输入得不对。
那么我搜索一下“亚历山大 奇才”。
几十页的“军事奇才亚历山大”。
我弹弹烟灰,这并不能影响我的心情,我继续搜索:
“亚历山大 奇才队”。
终于,我能够看到亚历山大的百度百科,以及往下再拉拉鼠标,能够看到“奇才队亚历山大当选4月最佳新秀”之类的文字。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站在我身后,会发觉我微微点了点头。
遥想当年铁马金戈,这本不该是我这个年纪的人所要做的事情,那是至少长我两倍之人的无聊行径,任何事做多了,都显得很无聊。就像隔壁老伯常与我讲述他在革命岁月中如何在乡村牛棚里涤荡心灵,据我所知,他在那几年里,只是窝在城里做他的锅炉工。
任何时代都不能没有锅炉工。
可是目前看来,我也只能如此打发无聊时光,因为可以预见的是,再过几十年我回忆的时候,也只能对着这段经历自渎。不如人生就从现在开始回忆吧,就像拜伦曾经为罗伯特-舒曼写下的诗句:
瞧瞧我!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类人,年轻的时候,
就已衰老,而且已经在中年以前就死去了,
虽然未曾遭受到凶死的迫害;
有的是因享乐而死亡,有的是只是缘于苦学,
有的因劳动而陨灭——有的缘于疲劳,
有的缘于疾病——有的缘于疯狂——
有的缘于枯萎了的或者悲伤的心灵。
我其实一点也不悲伤,我只是枯萎了。我坐在这里如此这般的回忆并不久远的过往,理由还是如前所述,就算再活上多少年,我所能回忆的,也只那些年的那些事罢了。
我记得当时我和汉密尔顿是很好的朋友,那时候我们都还很年轻,在比赛结束后,常常一起相约赴门口的虹桥大排档一起度过一个无聊的晚上。虹桥大排档在这个城市最破的一角,在最宽的马路边缘走过城里最后一座人行天桥,不用理会桥上卖鞋垫和袜子的老太太,落地后探身穿过一片工地,跨过一条飘满被青绿色覆盖的水渠后,仍需要拐过两条胡同后就能在一段画了十年拆字的断墙边看到一棵老树,端正地立在一条小街中央。
老树的对面,是一个模糊的门面,几条塑料帘子垂下来连城一片,门的一边置一盏不旋转的三色灯,但它不是理发店,它就是虹桥大排档;门的另一边则有一个同样模糊了面目的石狮子,脑袋被削掉半个,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平台,上面经常坐着一个算命的盲人,听说叫做赵桓之,虽然是个盲人,算命时眼珠却扫来扫去令人起疑,而且身材极胖,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乞丐般的人却能长到那么胖。
我和汉密尔顿都比电视里看起来要高大得多,步幅也远超常人,看起来如此遥远的脚程,不过几步便到了,甚至不用一支烟的时间。
虽然叫做大排档,但其实很小,只够放几张桌子,最里面一张直接可以看到厨房,如果需要上厕所,穿过厨房是一家旅馆的背后,可以在一堆避孕套上小解,用尿液激荡那些已经永远失去机会的生命;夜很深的时候,这几张桌子还会被店小二霸掉一张,当做小憩的台子,老板也不太管。
二楼我没有去过,说是老板的居所,却常常在深夜传来奇怪的声音。我听力很好的,如果老板只是一个人,那么老板娘就肯定不止一个;又或者反过来也一样。但这不关我的事,并不需要多少大鱼大肉,只需一张塑料四脚桌,两张塑料四脚凳,一盘水毛豆便可供畅饮一杯,一包八块的红双喜就足以消磨一夜。
也许是两包。
我记得当时我们会一起唱一首李碧华的老歌:
我有一件梦的衣裳,用青春欢笑编织的衣裳。
唱这首歌的时候我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因为我原本也读点书,这句词儿让我想起了张爱玲曾经说过一句:人生是一件华丽的袍,爬满了虱子。
在某个不太畅快的夜晚,汉密尔顿突然用一种暧昧的口气对我说:你知道么?乔总要复出了。
我很高兴:当浮一大白!
我举起了我手中的一次性塑料杯,里面白净透明的是纯正的52°烧干子,不是白开水,但老汉并没有举杯,这样我有了一种比赛中找队友击掌却没有得到回应的不爽。但尴尬必须用够猛烈的方式来掩盖,我便用一饮而尽的方式表达我由衷的喜悦之情。
当我放下杯子的时候,看见老汉用一种悲哀的眼神看着我,他没有喝酒,只是抓起一片毛豆,放在嘴里允吸的时候,他眼神发直。那眼神我至今没有忘记,里面有种我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时至今日还会在梦最深的瞬间闪现。
当时我并不明白他为什么看起来如此悲伤,只是后来我们便再没出来一起喝过酒。再后来有一天他打包去了活塞,我们这一行就是这样,人员流动性很大,交个知心朋友并不容易,能够一起坐在大排档里喝上两杯的岁月更显珍贵。
作为朋友,我一直很关注他。他本是个活泼快乐的少年,后来戴上了面具,让电视机前的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再后来我只能在球员通道里与他看着对方擦肩而过,只是轻轻的点一点头,表示我们曾经认识过。
每每此时,我总是有种很落寞的感觉,那些年在这些场景里再与老汉相遇时,我往往连一滴汗都不会出。和老汉喝过最后一杯酒之后,乔总真的复出了。打那以后,我只是和那个十八岁就进入队里的小朋友喝过几次酒。2008年的夏天,我已经很久没球打了,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他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很兴奋地对我说:嗨,库特尼,我是夸梅。你看,我也不知道该打电话给谁,其实我蛮高兴,有人说我将统治东部了!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我最近过的不怎么样,可听到他这个电话的时候,我想起了当初和他在一起喝酒的那些日子。他是个好孩子,很懂规矩,每次喝酒都一定要把杯口放得极低再和我碰杯,眼神也从不直视你。后来,他和我喝酒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都沉默不语,只是发狠喝酒,眼神迷离散乱,谁也不知道他在看哪里,就像他在球场上的状态一样。
直到有一天我一个人坐在大排档前面,他隔了很久才来,什么话也没说,坐下来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然后开始说话:你看,库特尼。
他很少主动说话,也很少直呼我的名字,在队里他对谁都是如此,也许他只是不爱说话。但是他今天看起来很想主动说些什么,我当时的心情也不很好,但是他既然开口了,我便摆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看着他。
他继续说:你看,库特尼,我是巨蟹座,你知道么?
他指点天空并不清爽的那一边几颗若有若无的星辰继续道:那是鬼宿,俗称“积尸气”。刚来这里的时候,我曾经去找门口赵桓之算过命,我没告诉过你你别怪我,算命这种事情,总是不好意思的。
我确实没想到他年纪这么轻,却相信这些,只听他接着说:
赵瞎子说我是鬼才之身,积尸气。当时我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听到鬼才便很高兴的给了他30美元。到现在我才知道,我是一个渐渐积起尸气来的人,一开始就是如此,慢慢的我便真的成为了一具尸体,爬满了蛆虫。我什么也不是。
他说完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便不再说话,竟沉默地哭了。
那次一起喝酒,我什么也没说,除了知道为什么赵桓之会这么胖,只当面前是个喝醉了的年轻人,醉得厉害。再后来,我就也没有见过他出现在我的对面。很长一段时间,我也只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大排档里喝自己的。
人的一生中往往会遇到很多人,有些人只是擦肩而过,有些人则决定了你一生的命运,你希望你在来生再次或者再也不要遇到他;但是有时候,你不能说出那些至理名言来指导自己,那些名言往往是这样果断告诉你:
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我当时很想告诉这个孩子,这些都是放屁。你一个人在生命的长河里搏击,会遇到鲨鱼、大风大浪和无数暗礁,你所能做的往往就是及时领悟你是多么的渺小,以及祈祷上帝原谅你当年多么年少无知。还真以为你一个人可以,如果impossible is nothing就是真相,那么它就不会成为一句广告词。
所以,当有人能够给夸梅一个赞赏,那一定会让他感到开心,就像你在海水里已经游到精疲力竭,只能模模糊糊看到海滩上嬉闹的人群,在绝望将你淹没之前,你看到一个人似乎即将向你的方向游过来。
一种即将得救的感觉。
我知道给他赞扬的人是阿里纳斯,我在新闻里听说了。可惜就我所知,那时候阿里纳斯连他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把握。我已经有好几次在大排档里看到他坐在那里的背影。
能够寻到这里来喝酒的人,背影往往看起来都很寂寞。
接到夸梅电话时,我只是默默地听他兴高采烈的说完那些话,告诉他一切都会继续,什么都不会改变。还有,那无比牛逼的Prince曾经唱过的那句:“maybe you're just like my mutha,she's neva satisfied”,你所得到的,比起你所经历的,总是有点晚,所以,千万不要惊奇。
我挂断了电话。
每个人的人生中总有一段不愿意去回忆的时间。譬如我在写这篇东西的时候,我就不愿意回忆起汉密尔顿的眼神、夸梅的泪水和阿里纳斯的背影,也完全不愿意回忆当年我和乔总一起打球的那段经历。我还是比较倾向于坐在电脑前面,打开搜索页面看着“奇才队的亚历山大获得4月最佳新秀”。
我发现我成为一个百度搜索偏执狂的时候,我还没有丢掉工作。有一天在训练的时候,乔总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他长了一张不可一世的脸,当然,也可能他本来不是那样一张脸,只是不可一世之后才变成了那样。他笃定地告诉我:你的心理有问题。
是的,我完全知道他想说什么,我心理有问题,我不能适应板凳生活。
他见我不置可否的看着他,便叫来教练和几个队员,他们异口同声的对我说:你心理有问题。
其实他并不需要找人来证明这件事,我知道我的心理有问题,可如果对枯坐板凳有意见的话,那有心理问题的人就太多了。可既然有人对你说了这番话,你总得做出什么回应。很快报纸上渐渐的出现我的心理问题专题,这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他们是对的,谁会去报道一个不上场或者上场只有几分钟的人呢?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出了问题,我觉得对手没有变,我也没有变,只是乔总开始打球了,看我们打球的人多了。我于是就突然的,不行了,心理有问题了。
关于这一点,我还是接受的。
不接受的话,心理问题就更严重了。
那段时间我觉得生活比第二十二条军规还要来的吊诡,充满了你不能理解的矛盾和漩涡,你只能在里面不停的旋转从某地回到某地,然后还要被告知是你心理有问题。
或许,是真的我心理有问题吧?
在某次比赛之前,乔总已经很久没有对我说话了,之所以我记得那场比赛,是因为他的一个眼神。那时候我误会了教练的一个动作,以为我可以上场了,其实已经是无关紧要的时候,我上场与否也没有什么区别,当我褪去热身裤,乔总走到场边,看着我的小腹以下,微笑着说:心理性阳痿的人,别急着脱裤子。
也许阳痿只是一个篮球术语,我并没有生气。我猜乔总只是想对我喷两句垃圾话,他可能觉得调教皮蓬那一套手段对谁都管用吧。其实我宁可他对我使用对科尔的管教方法。
从那以后,我的人生便真的被犹如王小波插队云南时见过的那些公牛,蛋蛋被取出来当面锤掉了,一点也不疼。
不久之后,我就被交易去了其他球队,在那我打了66场比赛,便被扫地出门,只留下百度都需要翻上四页才能发现的“奇才队的亚历山大获得4月最佳新秀”。我刚进联盟的时候23岁,我离开的时候25岁,我也曾经有过场均17分的好时光,而现在我已经40岁了,再也不想拿起篮球。到我这个年纪,很多事情都该看开了。
我记得失去工作后的一天,我很认真的去了一家赌场,穿过沙丁鱼般的人群,我知道乔总会在那里,他果然在那里。我走过去对他淡淡一笑,但他的表情只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我俯身在他耳边软语道:阿乔,还记得奇才队库特尼的菊花么?
他从筹码堆中抬起头来,用迷离的眼神看着我,渐渐的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我们并肩去了隔间的厕所。
在那里,他露出著名的歪嘴微笑来,“怎么,小亚,最近少钱?最近可曾玩球?不打篮球了,日子过得还好吗?”
赌场里依旧人来人往,喧嚣如常,只是隔间的厕所的垃圾桶里,多了一件黑乎乎的物事。
我现在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八元双喜还剩下最后一根,我很小心的取出来,一点烟丝也没有掉落,点上,拿起我最爱的剪报本子,翻到我反复阅读过多遍的那一段新闻:
据美联社报道,飞人迈克尔-乔丹和他的妻子胡安妮塔已经登记结束了他们为期17年的婚姻。
迈克尔和胡安妮塔-乔丹友善互助地决定结束他们17年的婚姻。这对夫妇在一份给他们律师的声明中说。他们表示这将会是他们最后一份离婚的声明。2002年胡安妮塔就提出申请离婚,但是申请一个月后,他们夫妇二人又向外界宣布,正在寻求和解的方法。在她最近一次的离婚申请中,乔丹说,他们欲求和解的努力失败,婚姻的未来显得不切实际,他们无法给家庭打点起最好的兴趣。
是啊,无法给家庭打点起最好的兴趣,当然了。我这样想着,满意地合上了剪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