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4-26 19:59:33来源：法律常识
2013年4月14日，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 对于皮耶鲁齐来说，那天发生的事情仿佛只有在电影里才能看到。
晚上八点整，当他刚刚走下飞机就听到广播请他到机组人员这里来。
然而等待他的，是美国联邦调查局的探员，他们告知皮耶鲁齐，你已被依法逮捕。
皮耶鲁齐不是什么臭名昭著的恐怖分子，他当时的身份，是法国阿尔斯通集团锅炉部的全球负责人，该部门在2012年拥有4000多雇员，营业额为14亿，如果没有这次意外，在阿尔斯通与上海电气组建一家分别持股50%的锅炉公司后，他还能再升一职。
可惜一切就像做梦一样，皮耶鲁齐坐在被几扇装甲门隔开的小黑屋里，几分钟后，赛斯布鲁姆走到他的面前，声称联邦调查局将以腐败罪名展开对阿尔斯通和皮耶鲁齐的调查，尤其是印度尼西亚的塔拉罕项目。
美国人提起的这件事发生在2003年，当时，阿尔斯通通过贿赂中间人的手段拿下了印度尼西亚一家发电厂——位于苏门答腊岛的塔拉罕的合同。
在参与这场竞标之前，阿尔斯通的财务问题已经快让他们破产，虽然拿下该发电站后并不能给阿尔斯通带来足够多的利润（6000万美元），但在公司的低迷期，却能够提升公司内部士气和外部声望。
令皮耶鲁齐感到不解的是，他当时在公司的地位可以说是无足轻重，怎么查也查不到他的头上。
并且阿尔斯通在内部审计澄清时已经证明，皮耶鲁齐在这次项目中没有任何的违规行为。
美国康涅狄格州的联邦检察官诺维克表示，美方很清楚皮耶鲁齐在当时那笔收购案中所处的位置和发挥的作用并不是最关键的，过去三年里，他们都在对阿尔斯通进行调查，但是对方一直装傻充愣。
而把他抓来的原因很简单，希望他帮助联邦调查局起诉阿尔斯通的时任CEO柏珂龙。
说白了，美方希望皮耶鲁齐成为25仔。
对皮耶鲁齐来说，背叛自己的老东家是不可能的，像这些大型企业都曾叮嘱过自己的高层，如果遇到此类事件，一，保持沉默，二，联系法务部的律师。阿尔斯通法务总监卡尔在电话中叮嘱皮耶鲁齐要保持冷静，公司很快会把他保释出来。
而今夜，他必须在曼哈顿的一所监狱里度过。
入狱前，皮耶鲁齐放弃了与家人通电话的机会，他知道这通电话可能会毁掉自己的心理防线。
第二天，皮耶鲁齐被带往法庭，在法官审查他的保释请求前，来自阿尔斯通的律师莉兹和他先见了面。
令皮耶鲁齐感到震惊的是，这位莉兹女士根本就不是阿尔斯通的律师，而是阿尔斯通所聘请的一家律师事务所里的职场新手，甚至连美国的《反海外腐败法》是什么都搞不清楚。
从律师口中，皮耶鲁齐得知自己被指控贪污加洗钱，而目前首先要做的是申请保释。
为此，莉兹在法庭上提出将支付10万美元保释金并给皮耶鲁齐佩戴电子手铐已换取暂时的自由，但是很显然，美方前脚还在劝他做污点证人，现在是绝对不允许这件事发生的。
在前一晚，诺维克还亲口对皮耶鲁齐说，美方很清楚他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枚棋子，然而在当天的庭审上，他却怒斥皮耶鲁齐身居要职却行贿印尼议员，严重违反了美国的《反海外腐败法》。
再加上法国向来是不引渡公民的，为了防止皮耶鲁齐一去不回，保释被驳回，皮耶鲁齐被送上前往怀亚特看守所的押运车，在那里等待着他的，是最少48小时的监禁。
其实曾经有一个选择，能让皮耶鲁齐避开今天遭遇的一切。
那是1999年，当时在阿尔斯通北京分部工作了4年的皮耶鲁齐感到职场生涯已经摸到了天花板，想回法国进修。
阿尔斯通高层为了挽留他，给他安排了美国锅炉部全球市场营销经理的差事。
21世纪初的阿尔斯通面临着非常严重的财务危机，在收购了瑞士ABB公司的发电业务后，阿尔斯通本以为自己将凭借ABB的燃气汽轮机技术大展拳脚，然而事实却是这笔交易成为阿尔斯通发展史上的灾难性决策，因为这个技术在当时压根就不具备投入商用的稳定性，导致了多起技术性故障，让阿尔斯通付出了超过20亿欧元的天价赔偿金，公司负债一度高达53亿欧元。
此后，柏珂龙接替比尔热成为公司CEO，他亲自站在巴黎的商事法庭上为公司辩护，最终得到了法国总统萨科齐的支持。
作为法国为数不多的跨国公司，萨科齐不可能看着它被其它国家瓜分，于是将阿尔斯通20%的股份收归国有。
2000年9月，法国签署了一份国际间的反腐败斗争协议，在此之前，贿赂中间人来获得竞标是法国乃至世界上很多企业的常规操作，而在此之后，情况变了，阿尔斯通开始加强对中间人合同的审查，整个签合同的过程需要13个人的签字和3个最终签署人的两人签名，但是这套流程依然只是用来粉饰真相，只要不停止使用中间人，那么腐败行贿就绝不会根除。
所以，在柏珂龙带领下的阿尔斯通，行贿行为并未得到制止，只是变得隐蔽。
在狱中，皮耶鲁齐再次拨通了莉兹的电话，律师告知他，10万美元的保释金远远不够，甚至40万美元都不能确保把他捞出来，唯一的好消息是，再熬过一天，仍未被定罪的皮耶鲁齐就将被暂时释放。
然而在48个小时之后，皮耶鲁齐仍然未等到带他出庭的狱警，原因竟然是他们把提审皮耶鲁齐的事给“忘”了，法官看皮耶鲁齐没有按时出庭，就把开庭又延期了两天。
第二天，阿尔斯通从皮特尼律师事务所聘请了一个更加专业的律师斯坦，但是斯坦带来的消息，却让皮耶鲁齐感到绝望。
斯坦表示，阿尔斯通会支付皮耶鲁齐的辩护费用，但如果阿尔斯通被判刑，他要偿还阿尔斯通的辩护费。
对皮耶鲁齐来说，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上诉，但失败的可能性极大。
因为就公司层面，美国人手握证据，所以阿尔斯通只能认罪，争取少交罚金，所以即使皮耶鲁齐矢口否认，但是如何证明他在整个过程中的清白，依然是个问题。
二，就是立刻认罪。
不过在这些发生之前，皮耶鲁齐最需要的还是保释，可金额高达190万美元（阿尔斯通支付150万，个人承担40万），而且还需要两到三周才能完成。
因为阿尔斯通需要根据法律租一个房子，并雇佣专人监视皮耶鲁齐和其家人。
等到第二次开庭时，等待着皮耶鲁齐的依然是“绝不放人”。
要知道，通常美国司法部在起诉这些企业时，都会要求他们立刻认罪，并检举自己的雇员，企业缴纳罚款后，就不会再有其他人被捕。
2010年和2013年，法国的德希尼布和道达尔分别因此支付了3.38亿美元和3.98亿美元的罚款。
而阿尔斯通，或者说柏珂龙的两面三刀和阳奉阴违，让美国司法部门极为恼怒。
而逼迫皮耶鲁齐认罪，就是向阿尔斯通证明谁才是强势一方的第一步。
为了取得指控阿尔斯通的证据，美国人还在其核心部门安插了一位卧底。
检察官诺维克表示，阿尔斯通是他近年来见过的腐败最为严重的企业，而皮耶鲁齐作为其中的管理人员，又怎么能够被这种腐败企业所保释。
阿尔斯通并不是无辜的，但皮耶鲁齐则完全傻眼了，要知道，他和当初那位被行贿的中间人之间，仅仅可能存在着一面之缘，又或者是他签署了雇佣此人的合同，而至于后者如何接受贿赂拿下合同，皮耶鲁齐完全是一个局外人。
在美国的《反海外腐败法》中，皮耶鲁齐受到指控这件事应该已经过了5年的起诉时效，很明显，皮耶鲁齐成为了美国人手中的人质，他们利用他像柏珂龙施压。
庭审最终的结果是，如果皮耶鲁齐希望得到保释，除了150万美元的保释金，还需要一个美国公民拿房产做抵押。
皮耶鲁齐感到绝望，不过他也注意到，在法庭上，台下有一位与斯坦一样受雇于阿尔斯通的律师一直在注视着他，皮耶鲁齐很清楚，这是阿尔斯通的眼线，他们想确定自己什么也没说。
就这样，可怜的皮耶鲁齐不仅要面对的来自美国司法部们的公报私仇，还要面对老东家的监视。
和当初罗斯柴尔德因塔拉罕项目认罪后被判五年监禁不同，因为第一时间没有接受诺维克的建议积极配合他们搞垮柏珂龙，所以等待着皮耶鲁齐的，可能是长达72页的起诉书，里面包含着10项指控和长达125年的有期徒刑。
当初为了拿下印尼的塔拉罕项目，阿尔斯通雇佣的中间人是印尼能源委员会亿元穆伊斯的儿子，当时皮耶鲁齐觉得向议员的儿子支付佣金并不妥善，于是立即终止了与这位中间人的合同。
后来，又出现了一位名叫谢拉菲的中间人，是一个手段高明的说客。
在他被引荐给公司各高层后，得到了上面的认可。
当时印尼境内的电力市场被两家美国公司垄断，一家是巴威公司，一家是阿尔斯通刚刚通过ABB收购的燃烧工程公司。
凭借最低的定价和最优的技术评估，阿尔斯通在成功拿到合同前拥有绝对优势。
然而与阿尔斯通在这个项目上组成联合体的日本丸红株式会社证实，美国人通过向关键人物行贿和承诺行贿，很快改变了局势，导致阿尔斯通面临着丢标的危险。
当时阿尔斯通内部向皮耶鲁齐等人发布了紧急通知，绝对不可以失去塔拉罕项目。
于是，一位叫做阿兹曼的中间人被雇佣，谢拉菲的报酬比例被降到销售总额的1%，也就是大约60万美元，剩余的2%给了阿兹曼，该酬金由阿尔斯通的瑞士子公司ABB支付。
整个过程中，皮耶鲁齐的账户上并没有因此项目得到过一分钱的回扣。
他其实知道自己当时处在尴尬的灰色地带，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谢拉菲会在被FBI调查自己时为了获得永久的豁免权指控自己，一切都是美国司法部的精心安排和复仇大戏，不管是律师还是妻子，他们都没能找到愿意为皮耶鲁齐抵押房产换区保释的美国公民，事实上，美国司法部也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人的出现。
在狱中，一位叫克里斯的犯人对皮耶鲁齐说过，永远不要相信你的律师，永远不要向你的律师认罪，否则他们会借此强迫你与他们做交易。
万人瞩目的庭审现场，为了正义不屈不挠的律师为了弱势群体发声，这样的画面其实只存在电影里，在美国，大部分人负担不起高额的律师费，因为他们对抗的，是美国司法部门。所以大部分律师在为辩护人辩护时所考虑的都是说服其认罪以换取最大程度的减刑。
在第三次庭审前，法官通常会组织一次私下的会谈，如果皮耶鲁齐能够认罪并积极的配合揭发柏珂龙，就不必再召开庭审，这样的话，也便于美国司法部要求阿尔斯通支付一笔更大的赔款。
同样，皮耶鲁齐也能获得相应的减刑。
美国司法部手握的物证多达150万件，其中包括近14年来阿尔斯通高层间的邮件往来，随即，他们还起诉了当年参与这一项目的阿尔斯通高管彭波尼，这意味着，如果后者认罪参与配合，那么皮耶鲁齐就会彻底失去利用价值。究竟是签订认罪协议，遭到阿尔斯通的彻底抛弃，还是拒不认罪但有可能会坐125年的牢，皮耶鲁齐必须在三天之内做出决定。
皮耶鲁齐不想承认，但是心知肚明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很快，律师斯坦带来消息，阿尔斯通那边向美国司法部提供了一些物证，其中有3000个文件与皮耶鲁齐有关，很显然，他成为了塔拉罕项目中的替罪羊。
他们并不是十分担心皮耶鲁齐会反咬一口，因为只要罚金到位，美国司法部还是会对阿尔斯通的其它高层网开一面。
很快，3000份物证会被寄到怀亚特监狱，皮耶鲁齐要做的就是仔细的查看这些物证，如果他的回答令美方满意，刑期或许会减少到六个月。
而如果他坚持要出庭上诉，那么刑期会再次拉满。
没有人能够逃脱美国司法部的手段。
而同样的提议，也被送到了彭波尼的面前。
最终，皮耶鲁齐同意了斯坦的建议，他会接受美国司法部的问询，然后妥协，说一些美方想要听到的，对阿尔斯通来说的不利证词。
在怀亚特监狱，或者说在美国司法体系里，罪犯在查阅与自己有关的证据时，每天只能看一个小时，可以算一算，如果皮耶鲁齐想要看完美国司法部提供的150万件物证与阿尔斯通提供的3000份物证，得花多少时间。
2013年6月的第一个周末，皮耶鲁齐将接受第四次，也就是最后一次庭审，按照正常的情况，诺维克会让皮耶鲁齐把之前私下里接受问询时所说的话再说一遍，然后他就能提交高额的保释金，用朋友琳达抵押的美国房子成功保释。
然而这根本就不是结束，美国司法部认为，皮耶鲁齐并不是第一个在关于阿尔斯通案件上认罪的阿尔斯通高管，且因为他是认罪成员中职位最高的，因此无法获得保释，必须在监狱里待上至少六个月，这样的话，也可以避免他与阿尔斯通接触。
此刻，已经在监狱里度过了2个月的皮耶鲁齐放弃了继续申请保释，索性把剩下4个月的刑一口气服完。
剩下的日子里，皮耶鲁齐要做的就是等待，与此同时，他让妻子寄来了关于美国《反海外腐败法》的研究文件，他想弄清楚，到底一份什么样的法律让自己陷入如此两难的境地。
这项法律的建立要追溯到1977年震惊全美的水门事件，当时，美国司法部揭露了一个暗地里资助贿赂外国公职人员的中间人体系，涉案公司多达400多家。
比如洛马为了向其他国家卖武器，已经支付了数千万美元用于打通关系。
为了防止此类事件，《反海外腐败法》开始生效。一时间，很多美国企业抗议这样会让自己在国际上的竞标中处于不利地位，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所以一直在1998年以前，这项法律只制裁了21家美国的二线企业，使用率非常低。
直到美国国会让该法律拥有域外效力后，美国司法部门终于有权力追查所有的公司，只要它行贿过程中使用了美元计价，或者使用了美国服务器，美国邮箱。
2004年之前，美国靠着这一法律一共收到了1000万美元的罚款，到2016年，凭借着棱镜门事件所曝光的美国借助几大数字企业对全球秘密监控，总罚款已经达到了27亿美元。
在所有的案件中，非美国公司占30%，但他们所交的罚款占总金额的近70%。
在26个罚金超过1亿美元的公司里，有21个非美国公司，更为奇怪的是，诸如美国通用，埃克森美孚或者雷神这种涉及领域极其敏感的美国巨头，却从未被查出过贿赂中间人，这在业界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此前美国司法部承诺在配合他们的问询后，皮耶鲁齐只需要在庭审上承认原先十项指控中的一项，但是很快，律师斯坦告诉他，他必须接受两项指控，而且诺维克给他的认罪协定上是不会写明刑期的，这意味着，皮耶鲁齐得到的只有口头允诺，如果诺维克改主意，美国司法部仍然可以矢口否认。
尽管无法完全相信对方，但是为了在彭波尼之前认罪，皮耶鲁齐别无他法，如果美方不食言的话，接受2项指控和明面上10年的刑期（私下说的是6个月），这或许是最好的出路。
2013年7月29日，皮耶鲁齐被传唤至纽黑文法院签署认罪协议，在接受了缓行监督官的问询后，后者将会为他撰写一份量刑报告，该报告将于2013年10月25日最终开庭前公布，届时，皮耶鲁齐将恰好在狱中度过六个月。
这和诺维克私下里的承诺一样，但是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皮耶鲁齐真的能够重获自由吗?
2013年9月20日，离重见天日的日子又近了一点，皮耶鲁齐在这一天收到阿尔斯通的来信，他被正式解雇。
过去的十年，阿尔斯通前前后后因行贿被指控过十几次，而这一次，他们终于决定不再绕圈子，而是直截了当的把责任都推给了皮耶鲁齐，并声称，公司形象将因他的行为一落千丈。
10月25日，诺维克果然食言了。
如果皮耶鲁齐坚持此时立即执行自己的最终审判，那么他将可能真的面临10年监禁，而不是本来私下里说好的六个月。皮耶鲁齐没有选择的余地，也许是阿尔斯通从中作梗，但他只能选择继续在怀亚特监狱里待上6-10个月。
紧接着，阿尔斯通在11月份裁员1300人，自2012年以来，阿尔斯通接连丢掉重大项目的订单，比如欧洲之星选择了西门子来生产高铁，巴黎的火车制造订单也被加拿大庞巴迪以更低的报价抢走。
好在，阿尔斯通的能源业务依然保持稳定，它仍是全球最大的发电设备供应商和维修商，在水力发电领域处于世界领先地位。
2014年2月，时任法国总统奥朗德将到访美国，皮耶鲁齐的家人尝试给总统写信，希望他能够在与奥巴马的会晤中提及皮耶鲁齐的事情。
但是和核武器扩散、叙利亚危机、反恐斗争以及全球变暖等事情相比，皮耶鲁齐的案子的确有些不值一提。
要知道，早在这次会晤之前，法国人和美国人的关系已经因为斯诺登所披露的美国监听法国人电话一事降到了冰点。
事实上，从1970年开始，美国就对商业监听极为重视，上面的机构负责搜集外国企业签订合同时的具体信息，然后司法部负责诉讼，获得罚款。
2014年4月24日，一则爆炸性的消息在电视上放了出来，美国通用电气将收购阿尔斯通70%的能源业务，其中包括后者引以为傲的电力和电网部门，交易价格为130亿美元。
令皮耶鲁齐感到不解的是，几个月前，柏珂龙还在想着出售一部分业务给俄罗斯人换取流动资金，并与中国展开合作。
然后事到如今，这个萨科齐曾经力保的法国跨国公司，就这样成为了美国人的囊中之物。
尽管柏珂龙对于是否接受了美国司法部在行贿事件上的的豁免权表示否认，但是这一切都让人不免对他的话产生怀疑。
要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阿尔斯通此前负责法国境内58座核反应堆的所有汽轮机的制造和维护工作，负责法国75%的电力设备。
戴高乐号航母的推进汽轮机，也是阿尔斯通做的。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王牌企业，法国政府竟然放任它成为美国人的附庸。
而法国经济和工业事务部部长蒙特伯格则表示，柏珂龙是瞒着自己完成了这笔交易。
在和蒙特伯格的对峙中，柏珂龙表示，如今的市场已经无法让阿尔斯通继续生存，放弃能源部门保住运输部门，是不得已而为之。
而事实上，通用与阿尔斯通的收购一事，早在2013年下半年就已经开始了，更值得注意的是，阿尔斯通是第五家在被通用收购之前，被美国司法部指控的公司，也就是说，美国司法部很可能是通用电气完成收购的帮凶。
在皮耶鲁齐的漫长牢狱生活中，他越来越确认了通用与美国司法部门间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交易，或者说，包括埃克森美孚在内的很多美国巨头，都在被发现了明确的行贿证据后，仍然能够在美国司法体系中全身而退。
再加上包庇柏珂龙以及强行将皮耶鲁齐关押这么久，美国司法部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防止他提前出去走漏什么风声，从而影响柏珂龙与通用间的交易。
6月初，尽管蒙特伯格做出了诸多努力，但是木已成舟，这一天是法国人的耻辱日，他们就这样看着通用电气的杰夫伊梅尔特，大摇大摆的拆掉了阿尔斯通电力部门的招牌，带走了世界最为先进的电力电网技术。
在出售能源部门之前，阿尔斯通的产值为通用的八分之一，阿尔斯通的产值仅剩下通用的30分之一。
过去的十年，柏珂龙一直强调阿尔斯通要在电力、输配电和运输三个领域都占有一席之地，然而在自保面前，一切豪言都显得极为可笑。
图为柏珂龙在发布会上讲话
其实在6月之前，蒙特伯格曾提议让德国西门子和三菱介入这次收购案，三菱与阿尔斯通在水电、电网和核能领域创建三家合资企业，而西门子收购阿尔斯通的燃气轮机业务。
这样的话，既能解决企业面前的资金问题，又能保住公司。
但是在通用的智囊团面前，一切都是徒劳。通用受到三菱和西门子的启发，放弃了买和购的说法，而是也要与阿尔斯通在三个能源领域成立三家各自控股百分之五十的企业。
最终，因为担心超过10亿美元的罚款会落到自己头上，也不想陷入这样的麻烦官司，西门子退出了此前商定的三方联盟。
而通用反而站出来表示，自己将在收购阿尔斯通后完全承担对方的债务，对阿尔斯通早就图谋不轨的通用反而成了后者的救世主。
2014年6月11日，通用胜利的同时也意味着，皮耶鲁齐终于迎来了保释。
此时，他已经被关了424天。
距离他重获真正的自由，还要等到2018年。
后来因为在美国无法正常工作以及皮耶鲁齐父亲的朋友抵押了在法国的房子，他终于能够在受监视的限制下回到法国，然后出席了柏珂龙和法国政府在阿尔斯通被正式收购前所召开的股东大会。
柏珂龙在会议上宣布，阿尔斯通将签署认罪协定并同意支付美国司法部开出的7亿欧元罚单，而且，美国司法部拒绝由通用支付这笔罚款，这就意味着，阿尔斯通在这笔价值123.5亿欧元的收购案中，实际上已经损失了至少14亿欧元。
更为讽刺的是，董事会还提议奖励柏珂龙400万欧元，因为他出色的完成了与美国人的谈判。
去掉这笔罚款，去掉合伙企业的投资额，去掉回收股份的费用，再去掉外债和上税，将法国龙头企业的能源业务以123.5亿欧元出售后，得到的收益却几乎是0。
这在近几十年的工业发展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耻辱事件。
继道达尔、阿尔卡特、德希尼布之后，美国从这4家法国公司身上一共获得了16亿美元的罚金，如果算上法国巴黎银行、法国农业银行和法国兴业银行的104亿罚金，这些罚款的总和高达120亿美元。
马克龙在2018年9月所提出的消除贫穷大计划，预算也不过只有80亿欧元。
因为阿尔斯通没有在2010年就针对行贿一事做出有诚意的回应以及这两三年间的遮遮掩掩，美国司法部终于从追捕高管开始，展开了对阿尔斯通的制裁。
而皮耶鲁齐，则彻彻底底的成为了这场政治、经济暗斗中的牺牲品。
除了罗斯柴尔德、彭波尼和皮耶鲁齐，第四个因塔拉罕时间被收审的前阿尔斯通员工是霍斯金斯。
彭波尼已经签下了认罪协定，但是因为霍斯金斯的庭审推迟，所以直到2016年夏天，皮耶鲁齐依然没有迎来真正的自由，他四次往返于美国法规之间想要确定庭审日期，但一直没能等到确定的日期。
此后，皮耶鲁齐经历了再次入狱。
2018年9月25日，他终于能够踏出高墙重见天日，此时，距离他被捕已经过去了5年半的时间，为了向阿尔斯通施压、帮助通用完成收购以及并封锁消息，美国司法部对他判处了25个月的刑期并实施了长达40个月的监视。
他也从从法国龙头企业阿尔斯通的全球高管成为一个孑然一身的海外反腐败法专家。
不管是法律还是道德，它们既是约束，也是武器。
对于全世界的跨国企业来说，皮耶鲁齐的故事都是一记警钟，当巨头们对美国的地位发起冲击的同时，一定要小心脚下的陷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