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1-21 23:54:06来源:法律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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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闻记者 谭君
自认是“乐平5.24案”嫌疑人的方林崽。封面新闻 图
4月8日上午,江西省景德镇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方林崽案一审宣判:被告人方林崽犯故意杀人案、强奸罪、绑架罪、抢劫罪、强制猥亵妇女罪,5罪合并,决定判处死刑。
方林崽因自认系2000年发生在江西乐平的“5.24”案真凶,而备受关注。与此相对应的是,乐平案4名被告人多年来一直申诉喊冤,直到2016年12月22日,江西高院对乐平案再审公开宣判,宣告4名原审被告人黄志强、方春平、程发根、程立和无罪。
方林崽案中被害人家属刑事附带民事诉讼的代理律师薛荣民告诉澎湃新闻,方林崽在受审时,仍自认乐平案真凶,但检方并未指控方林崽犯下乐平案。因而,在此次宣判的结果中,法院认定方林崽犯下多起命案,但不包括乐平案。
自认乐平案真凶,原案4名被告人宣告无罪
2000年5月23日晚,江西乐平市中店村发生一起抢劫、强奸、碎尸案,当地绿宝超市老板蒋某某和一外地女子郝某约会时双双遇害,次日被发现,该案也因此被命名为乐平“5.24”案。
案发两年后,中店村程立和、黄志强、方春平、程发根、汪深兵五村民被警方认定为凶手。此后,五人中除汪深兵“漏网”逃跑(最终被不予起诉)外,其余四人于2006年被江西高院以“鉴于本案具体情况”,由死刑改判死缓。江西两级法院均认定,上述五人抢劫蒋某某不成,合力将其用刀砍死,郝某逃跑后被追上,五人对其进行轮奸、杀害,次日又将其碎尸、抛弃。
但众被告人家属认为该案存在多处疑点。如,四原审被告人均无作案时间,案发时,有人证明黄志强在家睡觉,方春平在家看电视,程立和在福建打工,程发根在景德镇打工且有银行取钱收据佐证。此外,现场未采集到四申诉人的任何指纹、脚印、DNA等客观证据;四原审被告人供述的内容与现场勘查不一致,也与尸体检验报告相矛盾;警方也承认未提取到有价值的物证等。
该案的申诉代理律师还对证据提出质疑:根据现场勘查笔录,现场有27个烟头,两根弹力绳、一件短裤等物证及痕迹,但侦查人员未提取唾液进行DNA鉴定,也未提取指纹进行痕迹比对。
转折出现在2013年10月。涉嫌制造多起命案的方林崽在法庭上自认他是“5.24”真凶。随后,2015年7月31日,江西高院决定立案复查乐平“5.24”案,并于2016年4月27日作出再审乐平“5.24案”决定。
2016年12月22日,江西高院依法对乐平案进行再审公开宣判:撤销原审判决,宣告4名原审被告人黄志强、方春平、程发根、程立和无罪。
江西高院再审认为,根据再审庭审中检辩双方出示的物证检验报告、法医物证鉴定书等新证据,以及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在立案审查和再审期间调取的新证据,四原审被告人的有罪供述与上述新证据及原审卷宗内其他证据存在无法排除的矛盾和无法解释的疑问,四原审被告人有罪供述的真实性存疑;同时,本案不能排除存在指供、诱供的可能,四原审被告人有罪供述的合法性存疑。且本案缺乏能够认定四原审被告人作案的客观证据。
江西高院同时对辩护人提出蒋某某、郝某被害案系方某某所为的意见,因方某某案不属于本案审理范围,江西高院不予采纳。
方林崽受审,检方未指控乐平案系其所为
在乐平冤案平反之后,2017年5月11日,自认乐平案真凶的方林崽,在景德镇市中院出庭受审。
方林崽身负多起命案,于2011年落网。据同年底乐平警方通报,方作案14起,涉嫌绑架、强奸、猥亵、抢劫、杀人,2004年以来共有十余名女性遭其侵害、另有4人死亡。
当年,方林崽案庭审结束后迟迟未宣判。2016年底“5·24”案平反后,2017年2月13日,景德镇市检察院决定追加起诉方林崽犯故意杀人罪、强奸罪。
方林崽案中被害人家属刑事附带民事诉讼的代理律师薛荣民介绍说,方林崽案庭审前一天,他才知检方追加起诉方林崽的遗漏罪行并非乐平“5·24”案,而是1999年9月9日晚发生的“9·9”抢劫、强奸、杀人案。
薛荣民告诉澎湃新闻,在庭审现场,方林崽仍咬定自己实施了“5·24”案,同时否认犯下景德镇检方追加起诉的“9·9”案。据看看新闻报道,2017年5月11日方林崽案经历了一整天的庭审后,审判长宣布将择日宣判。
近11个月后的2018年4月8日,景德镇中院一审判决:方林崽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犯强奸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犯绑架罪,判处有期徒刑13年,剥夺政治权利3年,并处罚金人民币10000元;犯抢劫罪,判处有期徒刑5年,并处罚金人民币5000元;犯强制猥亵妇女罪,判处有期徒刑4年,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罚金人民币15000元。
本期编辑 邢潭
澎湃新闻记者 明鹊 实习生 汪航
[编者按]:
他们是一群孩子,但跟其他孩子不太一样。
在他们最重要的成长时期,父母不在身边陪伴,生活大多困难,又因父母入狱而背负污名,长期处于孤独、困惑、自卑甚至怨恨的状态,直至成年有些人也无法释怀,与命运和解。
在父母服刑的高墙之外,某种程度上,他们也活在一个无形的囚牢中,饱受痛苦。他们的“刑期”可能比父母还长。
同时,他们还处在社会救助的边缘地带。关于这个群体的官方数据,仍停留在2005年司法部的调查“逾60万”。而针对这个群体的救助,至今存在事实上的法律和政策空白。
受一桩杀妻案的启发,澎湃人物决定关注服刑人员未成年子女群体,去抵达更多被遗忘的角落。
本专题一共有三篇,这是第二篇,讲述一桩冤案背后九个孩子的成长历程与困境。
四年前,江西乐平市中店村,村民敲锣鼓、放鞭炮,迎接黄志强、程发根、方春平、程立和四人无罪归来。2002年,他们被指控犯一起2000年发生的故意杀人、抢劫、强奸案,称为乐平“5.24”命案。
十四年来,他们失去了自由,也无法尽到父亲的义务。
被捕时,四人一共有九个小孩,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尚在襁褓中。其中三位妻子坚信丈夫的清白,选择留了下来。她们用柔弱的身躯,经受村民的冷眼相对和指指点点,十几年如一日,支撑起这个破碎的家。
九个小孩则背负着父亲是“杀人犯”的骂名,跨过了童年、少年和青年。他们觉得自己比别人低一等,变得敏感、内向、自卑。与此同时,对父亲的思念、怀疑、怨恨,又一直困扰着他们。
直到那一刻,父亲突然而至。面对陌生的亲情,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此后,当所有灯光都聚焦在四位父亲的脱轨人生时,九个小孩的生活也默默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2019年10月25日,(左起)程发根、黄志强、程立和、方春平在饭店聚餐。澎湃新闻记者 朱远祥 图
消失的母亲
程芳芳刚出生十天,父亲程立和就入狱了。她后来听奶奶说,案子开庭时,母亲李氏当场晕了过去。
没有人知道,李氏有过怎样的内心挣扎。一年多后,这位年轻的母亲以外出打工为由,离开了这个家,以及一岁多的女儿。
小时候,程芳芳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爷爷整天忙于农活,或在外打零工。奶奶要做家务,照顾她,还不时要去上访。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爷爷和奶奶都不在家,她去姑奶奶家吃饭,晚上,姑奶奶陪她回家睡觉。
上幼儿园后,她总是那个最后被接走的小孩。有时候,等了半天没人来接,老师会把她送回家。程芳芳记得,有一次,奶奶外出了,爷爷干农活忘记去接她。她一个人跑到田里找爷爷,一只鞋子掉进了水沟,急得“哇哇”大哭。
此后,她不再需要人接送,一个人去学校、回家。从她家走到幼儿园,大概要十几分钟。
程芳芳上小学后,开始想念母亲,但不知道怎么联系。她看电视上有寻亲节目,想上节目去寻找母亲,但没有跟爷爷奶奶说。平时,她很少跟他们交流。
奶奶何氏说,孙女从小听话懂事,不用他们操什么心。每次,他们只会告诉她:多吃一点,好好读书。她低着头应一句“嗯”。
四年级时,有律师到家里来。那一年,她第一次跟奶奶去探监。她记得,父亲光着头,看起来有些亲近,又有些陌生。她开始思考父亲为什么在里面,有什么喜好,原来是什么样子……
此后,她因身体不好、晕车,很少去看父亲。五年级时,一男同学当面说她父亲是杀人犯。程芳芳很生气,凶巴巴地说:“你以后不要说这种话了,我爸爸不是杀人犯!”对方怔住了。几年后,男同学跟她道了歉。
程芳芳从小成绩好,一直是班长,老师也很喜欢她。家里的墙壁上贴满了奖状。她梦想长大后当一名老师。
何氏说,学校不知道孙女的情况,她也从不跟人说家里的事,害怕别人看不起孙女。
但程芳芳总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一个人偷偷哭,特别是想念母亲的时候。有一个晚上,她和奶奶睡一张床上,发现奶奶在偷偷哭泣。她不知道奶奶为什么哭,但也跟着伤心,躲在被子里流眼泪。
程芳芳至今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母亲一次都没有回来看过她。她听奶奶说,上幼儿园的时候,外公外婆曾来过,那一次母亲也没有来。她对母亲的思念和怨恨,随着岁月一起疯长。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在哪儿?为什么不来看我?”这些藏在心底多年的疑问,她始终没有说出口,或许也没有人能够真正回答她。
自卑与脆弱
黄志强被抓时,妻子方爱华二十几岁,带着三个小孩回了娘家。她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直到爷爷敲开她的房门,劝她:“你还有小孩,不要想不开。”她才强打起精神。
很快,有人建议她改嫁。方爱华不愿意,觉得孩子太苦,改嫁会更可怜。那时候,大女儿黄佳佳八岁,小儿子黄宏文才几个月。
出事后,原本互不熟悉的四家人经常一起上访,他们去景德镇、南昌、北京,有时几个老人去,有时几个母亲去,有时还会带着小孩一起去。
黄佳佳上小学时,曾跟着母亲一起去上访。他们早上四五点起床,赶火车,到景德镇跪一天,当天晚上又赶回乐平家里。
黄佳佳回忆,她那时不懂事,发现自己跟别人不一样,还沾沾自喜。到后来,她意识到上访的含义,“越长大越伤心”。
2009年3月,方爱华和王金霞上访时合影。澎湃新闻记者 明鹊 图
黄佳佳至今记得,那时家里有厚厚一堆判决书,里面有作案细节,讲砍了多少刀,四个人在旁边喝酒,议论几千块钱怎么分……她每看一次就哭一次。
有一次,方爱华带二女儿和小儿子去探监,一个坐在父亲左腿上,一个坐在右腿上。临走时,姐弟俩一人拉一只手说:“爸爸,跟我们回家……”
后来,探监变成隔着玻璃,用电话沟通,他们跟父亲也变得陌生起来。
为了养家,方爱华进过工厂,搬过沙石,做过服务员……她忙于工作,把小孩丢给父母,导致他们从小没有安全感。尤其是两个小的,敏感、脆弱,“说话大声一点,都会吓哭”。
方爱华送二女儿去学校,她一走,二女儿也跟着她走。黄宏文害怕被人欺负,上六年级还要母亲接送。有一次,方爱华听人说儿子被打趴在地,旁边有人指着他说:“你爸爸是杀人犯,你现在没有爸爸了,你叫我爸爸吧!”
这种情况发生过多次,方爱华知道后,一次次跑去对方家里沟通。
黄佳佳说,那时候,弟弟和妹妹不懂事,他们厌学,喜欢玩,经常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她告诉他们,好好读书,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但似乎没什么用。
黄佳佳是妈妈眼中懂事、坚强、无需她操心的孩子。
2010年秋天,黄佳佳考上乐平市最好的高中。红色的录取通知书,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和每个学期800元的学费。她兴冲冲地拿着它回家,爷爷看到后一脸无奈,妈妈小心翼翼地问:要不别念了?
后来,方爱华向父母借钱,交了第一年的学费。黄佳佳记忆中,每年一到开学,母亲总是很头痛,到处借钱。她每次都是班里最后一名交学费的学生。
高中开始上晚自习。黄佳佳经常一个人摸黑骑车回家。她记得,有一次天太黑了,同学的父亲去接同学,看到她一个人回家,坚持要送她回去。她坐在电动车后面,盯着对方厚实的肩膀,又想起了父亲。
但她从不说出口,到家后,一个人默默洗澡睡觉。
2013年,黄佳佳考上一所二本院校。在大学里,她越加敏感、自卑,害怕出风头,从不参加课外活动。那顶“杀人犯”帽子,让她惧怕在人前过多地暴露自己。
有一次,大学室友好奇地问她,你为什么从来不说你父亲。那是她第一次把家里的情况告诉别人,说完就大哭了起来。
压抑的辍学
方家只有一个小孩,负担轻一点,上访的次数也比其他三家多。
方春平入狱后,妻子王金霞和公公一起去北京,饿了就吃一点面包、熟烂的水果;没钱了,就睡在火车站,捡水瓶卖;逃火车票,被抓到,赶下来又上去。
一直以来,王金霞都告诉儿子:你父亲是被冤枉的。她曾想过,如果自己等不到丈夫平反,儿子也要继续为父亲申诉。
方飞飞记得,自他六岁起,父亲经常不在家,他朦胧地感觉到家里出了事,但不知道是什么事。后来,有律师到家里,说起父亲的案子,他才开始慢慢了解。
他看过父亲写的血书,对父亲的清白深信不疑。
作为家里唯一的孙子,方飞飞从小备受宠爱。他12岁时,爷爷还背着他去游泳。有时候,他太调皮了,爷爷想打他,奶奶又会护着他。
王金霞平时对儿子管教少,总觉得亏欠了他,所以也没有对他很严厉,他要什么都给他买。她只希望儿子少跟人一起出去玩,担心万一出了事,会推在她儿子身上。
但她不知道,儿子在外面经常受欺负。
方飞飞记得,四年级时有一次放学回家,他走在路上被班上一个女同学推倒了,摔破了皮。他扭头看了一眼,小声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推我?”
还有一次,班里一个男同学,要求他用自行车送他。他拒绝了,被对方打了一拳。
每次回家,方飞飞都不愿意跟母亲说这些,他觉得她是一个女人,无法替他出气。
他逐渐变得自卑、压抑,受了委屈也只往肚子里吞。上初中后,他开始厌学,不时逃课,跟着别人一起打游戏、钓龙虾。
2012年,方春平看不到申诉的希望,硬逼着妻子与他离婚了。但王金霞不愿意离开。她17岁就认识了方春平,20岁跟他结婚生子,夫妻俩感情很好,从没吵过架,也没吃过什么苦。公婆也把她当亲女儿一样对待。所以她心甘情愿地等他回来, “我这一生都会等他。”
平反出狱后,方春平与王金霞复婚了。澎湃新闻记者 朱远祥 图
那时候,16岁的方飞飞看到母亲不高兴,安慰她说:“你放心,我不会在外面惹事生非的。”
正是那一年,他放弃了中考,进了考场,没有考试,又走了出来。他对母亲说,他不想读书了,想去外面打工。王金霞想让他学一门技术,他也不肯去。
第二年,方飞飞离开了家,他进过工厂,学过理发、厨师……他发现,打工太累了,工资又不高。20岁那年,他回到乐平老家,进了一家物业公司。
他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偶尔会想,假如父亲当年没有出事,他会不会有另一种人生。
改变命运
朱枝花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丈夫程发根出事时,大女儿12岁,小儿子7岁。
一开始,朱枝花在一家电子厂上班,后来,她花钱买了一辆三轮车载客,一个月有三四千收入。为了多赚点钱,有时过年也出门载客,一天能赚三四百。多年来,朱枝花骑坏了好几辆三轮车。
四个孩子由爷爷奶奶照顾。他们负责生活开支,朱枝花负责小孩学费、上访费用等。家里有三亩地,老两口种了一亩多水稻,一亩多甘蔗,一年收入一万多,但生活依旧拮据。
爷爷记得,那时候,家里很少买肉吃,媳妇几次跟他吵架都说:你们只是给孩子吃了点米饭!
小时候,小儿子程建军不跟村里的其他小孩玩,只跟堂兄弟们玩。堂弟程峰回忆,他们一起出去玩时,会照顾堂哥程建军,买东西尽量不让他出钱。大伯的案子是敏感话题,他们也会避开。
程峰记得,有一次,爷爷带他们几个小孩去参加酒席,旁人问起大伯的案子,程建军便走远了。那时候,他才十一二岁。
大姐程莹莹没考上高中,读了三年中专,便外出打工了。她那时喜欢去外面,外面没人知道她家里的情况,也没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接着,二姐和三姐初中毕业后,也开始打工了。朱枝花希望唯一的儿子能读书走出去。
但程建军的成绩并不好, 沉迷于上网玩游戏。初中时,有一次爷爷说他不好好学习,长大以后怎么办。程建军对着爷爷大喊:“我不要你管!”
进入青春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程建军都被父亲的案子所困扰。他疑惑为什么不抓别人,偏偏抓自己的父亲,到底问题出现在哪里。
每当有这种不满的情绪,他就觉得愧对母亲。那个乐观、坚强的女人,三轮车可以一天骑到晚,从不喊苦喊累,不发脾气,不抱怨。他从没见过母亲流泪,但他知道她的压力和痛苦比自己大得多。
在学校,没有人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但他每次填写父亲的名字时,总会莫名一阵紧张。有时候,他想起父亲和遥遥无期的刑期,感到莫名烦躁。
这时候,朱枝花不敢说儿子,怕伤他的自尊,她会找一个合适的时间,拉上几个女儿到外面开家庭会。一年总有那么几次,他们到饭店点几个菜,边吃边说。程建军记得,每次家庭会,先说爸爸的事情,然后才谈论他的问题。因为吃得开心,大家都心平气和,他比较容易接受。
他上高中后,母亲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子陪读。那时候,村里很多孩子不读书,一些亲戚也觉得读书没用。但母亲告诉他: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以前,他贪玩,不爱学习。后来,他看清了自己和家庭的处境,并下定决心改变。
到了高二,他升到尖子班,成绩也升到前几名。2015年,程建军考上九江医学院生物技术专业。次年程发根平反出来后,对子女感到愧疚,又为他们而自豪。
去年,程建军考上北京师范大学研究生。未来,他还想继续深造。
“我们可以起诉她重婚罪吗?”
2016年12月22日,星期四。读初中的程芳芳得知父亲要回来,跟老师请假回家。老师觉得奇怪,问她:“你爸爸回来了,为什么不能放学后再回家?”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哭了起来。
程芳芳不知道怎么说家里的事,也不知道怎么叙述自己的父亲。有一个晚上,她和奶奶坐在家门口乘凉,奶奶说起父亲小时候去偷人家的藕、菜,被对方追着跑了一路。那是她对父亲最鲜活的记忆。
那一天,她看见父亲,感觉到一种“陌生感”。当天吃晚饭,程立和见她吃完一碗,站起来要给她盛饭。何氏对儿子说:“你不要太紧张,她自己会盛。”
程立和去年考了驾照,买了新车。澎湃新闻记者 朱远祥 图
几天后,程立和去岳父家接回了前妻。那时,他们还没有离婚。程芳芳见到了母亲,瘦高的身材,皮肤很白。她叫她 “妈妈”。
那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他们一起去商场买衣服,左边站着父亲,右边站着母亲。她记得,她买了一件衣服、一条裤子,一双鞋子,花了一千多元。她以为苦尽甘来,一家人终于要团聚了。
几天后,她跟着父母到外面吃饭,发现了母亲手机里的秘密——一个十来岁的男孩,那是母亲和别人生的小孩。她整个人都蒙了。
此前,她曾问母亲为什么不来看她,母亲告诉她说:“找不着回来的路了”。她不相信,也不理解,尤其发现弟弟的存在之后,更难以接受。
所以,母亲第二次来时,程芳芳没有喊她,甚至不怎么搭理她。不久,母亲失落离去。
父亲问她:你希不希望你母亲回来?她说:那是你们大人的事情,你们自己做决定。之后,一家人对此进行了讨论。当他们再次问她时,程芳芳突然说了一句:我们可以起诉她重婚罪吗?
此后,母亲没有再来过。
程芳芳也不知道怎么跟父亲相处。程立和回来不久,父女俩经常一言不合就争吵起来。
程芳芳说,父亲总说她这个做得不好,那个做得不好,却从不关心她内心的想法。程立和却觉得,他说一句,女儿就发火,声音比他还大。
上高中后,学校离家远,程立和给女儿买了一个手机,让她在校住宿。自那时起,程芳芳开始失眠,经常凌晨一两点都睡不着。
不久后,父亲结婚了。她知道父亲有追求幸福的自由,但她心里仍觉得不是滋味。
她晚上失眠,白天上课打瞌睡,成绩一落千丈,从文科班转到理科班,之后又转到体育班。每到一个新环境,她的状态就变得更差,失眠加重,甚至出现幻觉,还晕倒过一次。
程芳芳说,有一次,父亲去学校,一位同学说起她失眠的问题,父亲不以为意。
在程立和眼里,女儿失眠、成绩下降,都是因为玩手机。女儿周末回家,经常玩手机到半夜,第二天中午也不起床。爷爷奶奶也认为,她痴迷于玩手机,整个人都变了。
有一次,程立和带女儿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她血小板低,要多锻炼,不要熬夜。回家后,他建议晚上10点上交手机,女儿不同意。
程芳芳说,并不是手机的问题,是因为没有人能理解她。
她的脾气愈发暴躁。高二有次上晚自习,一个男生嘲笑她长得不好看,衣服穿得也不好,还跟某某谈恋爱。程芳芳一气之下,当着老师的面,用书本砸了过去。
那时候,她经常哭,也有过几次轻生的念头,想从楼上一跃而下。她觉得自己抑郁了,做什么都没有意义,后来连生气的情绪都没有了。
因长期失眠,身体不好,无法参加体育训练。她想调回原来的文科班,但因成绩不好被老师拒绝。
高二结束后,程芳芳没有再回学校。
洗冤之后
刚出来时,黄志强等人发现,村子里到处是高楼,他们经常找不到回家的路。一切都变了,他们的思维还停留在十几年前。
如今,中店村挨着乐平市,成为了城中村,很多人在此租房。澎湃新闻记者 明鹊 图
当时最小的方春平、程立和才39岁,最大的程发根48岁,但他们一个个头发花白,反应迟钝,身体有大大小小的疾病,家庭和生活也有各自的问题——黄志强害怕去人多的地方;方春平想做生意,但不知道做什么好;程立和面对破碎的家庭束手无策;程发根担心已婚的女儿们过得不幸福。
一方面,他们必须找回自己的社会角色;另一方面,他们必须找回自己的家庭角色。
这几年来,四家陆续用赔偿金修建了新房,其中三人买了新车。他们不再是“杀人犯”的家庭,他们修建了和别人一样的楼房,也可以像别人一样堂堂正正地生活了。从前那些悲伤、屈辱和绝望,一去不复返。但他们担心,小孩能否过好这一生?
“我们沉冤昭雪后,他们无论做什么,走到哪里,都会理直气壮,声音都要大一点了吧!” 程发根说。
四个家庭,九个小孩,一个考上研究生、一个大学毕业,一个高中肄业,六个初中毕业。父亲出来后,他们迎来了另一段人生。
大学毕业后,黄佳佳想考研究生,几次考试,笔试过了,但因过于紧张,面试都被刷了下来。不自信一直困扰着她。后来,她决定找工作,结婚生子。
今年夏天,父亲黄志强陪她到景德镇日报面试,之后又去面试了一所学校的老师。秋天,她如愿成为了一名初中英语老师。
但9月下旬,黄佳佳告诉记者,她至今没有叫过一声“爸爸”,因为叫不出口。
初中毕业的黄宏文不爱说话,怕见生人。黄志强刚回来时,建议他去学厨师,以后回来开一家饭店。方爱华说,儿子今年厨师毕业,他平时偶尔会炒下菜,一旦家里来人了,就会躲起来。二女儿也是初中毕业,18岁就结了婚,她脆弱,感性,不太懂事。她很担心他们的未来。
程发根回来时,大女儿和二女儿已经结婚了。她们都在一家美容院打工,大女儿过得勉强可以,二女儿家里条件不好,她们的丈夫都在外地打工。程发根想弥补自己的亏欠,每个女儿给了几万元,但无法改变她们的命运。
方春平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妻子王金霞复婚,然后便开始忧虑儿子的未来。
方飞飞今年26岁,还没有谈女朋友。他很少出去玩,不时失眠。王金霞买了安神药,他一样都不肯吃,有时还脾气暴躁。王金霞怀疑儿子有心理阴影,经常劝他:“现在都平反了,别人还笑话你什么呢?你可以抬头挺胸走路了。”
去年辍学后,程芳芳依然有些失眠,但精神比原来好了很多。她做过很多工作,幼儿园的生活老师、网店客服、奶茶店店员,时间都不长。父亲告诉她:虽然家里不缺钱,但起码你要能自己养活自己。
今年夏天,高中同学考上了大学,程芳芳很是羡慕。她曾想过回学校,继续读高中、考大学,但学籍已被取消。
其实,程立和曾劝过女儿返校继续读书,她当时没有同意。爷爷奶奶对此很失落,早在儿子回来之前,他们就做好了供孙女上大学的准备。他们猜想孙女为父母的事所困,也觉得父女俩的感情不深,但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边责怪儿子,一边责怪孙女。
去年夏天妹妹出生后,家里变得忙碌起来。程芳芳喜欢带妹妹,经常逗她玩,她跟后妈也相处融洽,跟父亲却还是争吵不断。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父亲刚回来时,她很开心,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但事情的发展却远远超出她所想。
父亲、母亲、弟弟、后妈、妹妹……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有时让她感到心力交瘁。儿时对父母的渴望,如今也在慢慢消散。从小想当一名老师的理想,也早已随风而去了。
几个月前,在父亲的建议下,她报了一个会计培训班。她现在一边上班,一边在学会计,希望拿到会计证后去外面的世界闯荡。
(除四位当事人和他们的妻子外,其他人物都是化名)
责任编辑:张小莲
校对:施鋆
2018年9月18日下午,服刑19年再审改判无罪的“江西投毒案”当事人李锦莲收到了江西省高院作出的《国家赔偿决定书》。李锦莲律师给界面新闻提供的(2018)赣法赔1号国家赔偿决定书显示,江西省高院将支付李锦莲侵犯人身自由赔偿金2035036.78元,精神损害抚慰赔偿金900000元,合计2935036.78元。
江西省高院认为,关于李锦莲提出的侵犯人身自由赔偿金的赔偿请求,根据最高法的相关通知,各级人民法院自2018年5月16日起作出国家赔偿决定时,对侵犯人身自由的,每日赔偿金应为284.74元。据此,江西高院应支付7147天的赔偿金为200万余元。李锦莲提出的1090万余元的赔偿金不予支持。
界面新闻此前报道,在李锦莲递交的赔偿申请中,李锦莲认为,江西省高院第一次启动再审之后,仍然于2011年11月10日维持了错误的有罪判决,导致他又被错误关押了2395天。由此,李锦莲要求,在此之前的4780天,应当按照上年度全国职工日平均工资即284.74元的三倍计算赔偿金。启动再审之后,在出庭检察员也认为证据存在严重问题的情况下,江西省高院仍然错误维持了有罪判决,导致他被继续关押2395天,故赔偿金应当按照日平均工资的十倍计算。
李锦莲的女儿李春兰9月18日告诉界面新闻,关于侵犯人身自由赔偿金,江西高院决定按照7147天支付,他们认为,这是不合理的,“父亲被带到乡政府受到刑讯逼供,他不堪折磨,从乡政府逃跑,在山上躲了二十多天。那时候,天气特别冷,父亲穿着短袖,被雨淋,过着野兽一样的生活。这二十多天,也应该计算上。”
关于李锦莲提出的精神损害抚慰金的赔偿请求,江西高院认为,李锦莲因错判名誉受到损害,其日常生活、家庭关系、社会评价受到严重负面影响,属于遭受精神损害并造成严重后果的情形,决定支付90万元精神损害抚慰金。
李春兰认为,精神损害抚慰金占侵犯人身自由赔偿金的比例,通过计算,是45%左右。一般来说,人身受禁锢时间越久,遭受的精神损害程度越大。“乐平案、念斌案等,精神损害抚慰金占侵犯人身自由赔偿金的比例,高达百分之六、七十,我的父亲失去人身自由19年,精神损害抚慰金却赔偿得很低,非常不合理。”李春兰说,父亲李锦莲被抓之后,母亲也被乡政府带去刑讯逼供,回来后,没到半个月就去世了。李锦莲无罪释放之后,受到极大的精神创伤,每天抱着妻子的照片,上坟也哭个不停。
《国家赔偿决定书》显示,对于李锦莲提出的其他赔偿请求,江西高院不予支持。
江西高院认为,首先,关于损害生命健康权赔偿金的请求,应以侵权机关为赔偿义务主体,不属于再审改判无罪的赔偿范围,应予驳回。关于申诉费用的赔偿请求,不属于赔偿法规定的范围,于法无据,不予支持。
界面新闻曾报道,李锦莲要求,在侵权行为影响的范围内,为受害人消除影响,恢复名誉,在媒体上赔礼道歉,以消除错判带来的影响。
对此,江西高院认为,在李锦莲再审改判无罪的当天,高院已向李锦莲赔礼道歉,并在李锦莲所在村委会张贴公告,公告了再审判决的判决结果及理由等内容,同时,还发布了新闻稿件,在媒体上进行了刊登或转发。江西高院认为,已履行了在侵权行为影响范围内为李锦莲消除影响、恢复名誉、赔礼道歉的义务,故驳回李锦莲的此项请求。
9月18日下午,江西高院官方微信“江西法院”也发布了李锦莲获赔293万余元国家赔偿的决定。李锦莲的女儿李春兰向界面新闻记者表示,对于赔偿决定,他们非常不满意。之后,李锦莲打算亲自去最高法赔偿委员会申请行政复议,“父亲无罪释放后,我们老家的房子成了危房,我和父亲目前居无定所,在亲戚家借住。今天,父亲听到赔偿数额后,接受不了,非常痛苦。一直说不公平。冤案对于一个家庭的毁灭,太大了,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
界面新闻此前报道,在递交国家赔偿时,李锦莲还向江西省监察委递交了两封刑事控告书。第一封是控告江西省遂川县民警丛桂武、郭冬生等人在办理李锦莲案中实行了非法拘禁与刑讯逼供。第二封则是控告五名遂川县民警对其妻陈春香以“盘问留置”的名义进行非法拘禁,进行了刑讯逼供,导致其不堪压力,于1998年10月31日自杀。
李锦莲的律师刘长告诉界面新闻,这两封刑事控告书至今也未收到回复。除了控告书,李锦莲还递交了《追责申请书》,要求对当年的办案人员严肃追责。目前,李锦莲及其家属,还不知晓追责程序是否启动。
李锦莲案发生于1998年10月9日,当时江西省遂川县横岭乡茂源村发生一起中毒事件。该村11岁的李某林和10岁的李某红在家附近的石壁上捡到四粒“桂花奶糖”,食用后不久中毒死亡。翌日,被认为有重大作案嫌疑的李锦莲被警方带走。1999年7月6日,江西省吉安地区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以故意杀人罪判处被告人李锦莲死刑,缓期二年执行。2000年5月,江西省高院驳回李锦莲的上诉,维持原判。
2011年2月24日,经最高法指令,江西省高院决定再审该案。经该院审判委员会讨论决定,江西省高院裁定维持原判。此后直至2017年7月9日,最高法决定第二次再审此案。2018年5月18日上午,“李锦莲故意杀人一案”在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第二次再审开庭。6月1日,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对“李锦莲故意杀人一案”第二次再审宣判:法院认定李锦莲故意杀人的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决定撤销原审判决,判决李锦莲无罪。服刑19年后,68岁的李锦莲终获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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