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5-26 11:32:17来源:法律常识
盐河往事
□陈静
静静盐河东流水,浪花淘尽英雄。盐河依旧,往事悠悠。
2020年暑假,受校长委托,研究学校历史。听朋友李伍介绍,采访77岁的老艄公金三,即金明生,顺藤摸瓜又采访了几位老人:66岁的徐广富,81岁的周超,88岁的秦益山,70岁的郑林台、92岁的郑天台兄弟俩。拔起萝卜带出泥,不但揭开了学校发展演变史,同时也带出了解放前后、涵洞口风云变幻的革命斗争史。
以下就是涵洞口一带,以郑墨西为主线的郑、金、秦等几家为代表的生存竞争、扶危济困、启蒙办学和地下斗争的故事片段。
一、渡口争雄 抗敌卫国
淮安四河穿城,最北的一条叫盐河。盐河,唐宋时就开凿,到康熙二十六年(1687)重加疏浚,用以转运淮北盐内销,因名盐河。远的有上千年历史,近的也有330多年。
在盐河北岸,从清代、民国、抗战时期,直至解放前后,因为盐河上没有桥,除了下游有名的新渡口,又在涵洞口兴起了一个渡口(原杨井八队,现在的盐河承德路桥下),两岸的小商小贩、地方百姓要到对岸去,全凭渡船摆渡到岸上,河对岸刚好有一个地下涵洞(现在的东昇花园后边,过去营东向盐河排水的通道)。因渡口所在的一大片区域正对涵洞,所以这地方又叫涵洞口,即现在的银河湾、天鹅湾小区一带。
据说渡口来往的渡船原来是盐河南钱世发家开的,清代某年的阴历6月23,渡船由于老旧(破洞就用棉花胎塞住),载着100多人行到河中心突然炸裂,船主弃船逃逸,淹死了108人。后船主被官府逮捕坐牢,渡船生意就被盐河北金耀中(金明生的老太爷)接过来了。
清光绪年间,渡口生意兴隆,距离盐河不到50米的涵洞口兴起了一条东西向小街:猪行、牛行、粮行、油行、茶馆、饭店、肉铺、菜市、鱼肆……等十几家店面,四方辐辏,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金家渡船生意红红火火,羡煞了杜家的伙计高元,招呼也不打,就到渡口来抢夺生意。这样两家就闹起了矛盾,打起了官司。
秦、左、杜、黄四大家族,非富即贵,在当地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地主。杜家和国民党省政府主席韩德勤家是亲戚,杜仲藩就被委任过国民政府淮阴县县长,1945年头次解放时在淮阴县政府门口被击毙。解放后他的儿子杜皖生还做过县政协委员。
高元依仗杜家跟官府勾结、跟土匪通气,女儿嫁给清河县衙门姓曹的主簿。金家是普通百姓,跟高家打起官司来胜算几何?金家渡船传給儿子金恒山;高家渡船传給儿子高金魁。两家纠纷是愈演愈烈。据说金家是不惜血本,倾家举债,年年推着成车的铜钱往衙门里送。官司打了两代,后来迫于地方舆论压力,衙门出面调解,判定两家一家五天,轮流开船渡人,遇到货物装运,两家共同协商,平分秋色。很长时间,两家相安无事。
1939年3月,日军攻占淮阴城。高金魁的儿子高同举立即投靠了日本人做了汉奸,当上了鬼子特务队长,横行乡里,无恶不作。后来被共产党便衣队逮到枪决,自此,高家的渡船生意宣告终结,还由金家即金恒山独自经营。
在涵洞口,金家和郑家一直是世交。金家和高家的官司都是郑家人帮助代写诉状的。金家几代人开渡船,郑家几代人开私塾办学,说起来都是渡人。金恒山曾跟西坝拳师学过武术,为人豪侠仗义、机智聪明、身手敏捷;郑墨西南京体育学院毕业,回来顶替父亲郑怀仁在私塾学堂教书。两人从小就在一起玩,情投意合,形影不离。
日本鬼子来了,受共产党进步人士的影响,两人一起秘密参加革命工作。金恒山利用渡口环境的便利,多次帮助“小先生”郑墨西給八路军、游击队传递情报、抗击日寇。因此,部队领导还奖励他一把盒子枪,整天挎在身上,以作防身抗敌之用。
1953年,国家实行统购统销,取消粮食、棉花、和食油等农业产品自由市场,到1958年,中国进入“大跃进”时代,以及后来的文革十年动乱,导致涵洞口小街生意逐渐暗淡,到了门可罗雀车马稀的地步,上海、南京、镇江、扬州、徐州等南北客商四分五散;随着小街的没落,小营盐河桥的架设以及桥下小市场的兴起,人们出行购物比较方便了,导致渡口的生意也渐渐萧条。金家渡船由金崇文传到儿子金明生手里,更是经营惨淡。直到1980年,金家的渡船被盗,报案、搜寻未果,从此渡船营生画上了休止符。
二、肇基兴学 扶危济困
清末,涵洞口小街繁荣以后,有一个名叫郑怀仁的秀才(新渡老坝人,捐亲到涵洞口杨家),在街北自家办起了一个私塾学堂(现在的银河湾小区东门南20米幼儿园附近),学堂坐北朝南,怀仁济世,造福乡梓。
名如其人,郑怀仁经常动员乡邻的小孩来读书,告诫孩子:少时不读书,长大就是睁眼瞎!有钱的交点钱,没钱的也来念。一生慷慨仗义,诲人不倦,地方百姓交口称赞,都称他“老先生”。
据郑天台先生回忆:小时候爷爷叫他背《三字经》《百家姓》《中庸》《孟子》,背不好就被爷爷用铜烟袋杆儿轻点脑袋瓜。
“老先生”不但书教得好,还豪侠仗义、嫉恶如仇。有一次,有几个地痞无赖到马家饭店吃喝,杯盘狼藉之后想一走了之,店主要求结账,几个无赖踢翻油锅,掏出枪来就要打人。这时惊动了“老先生”和儿子郑墨西,“老先生”上前责问:你们干什么!人家做点小生意糊口度日,你们吃饭不给钱还要打人!还有天理吗?来啊,没钱我来给!
几个泼皮无赖看看是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和大儿子郑翰元,吓得连声说“大爹、大爷,我们付钱”灰溜溜的付完钱跑了。
随着岁月的流逝,渡口和小街越来越兴隆。后来老先生年老体衰,星火相传,学堂交到南京体育学院刚毕业的儿子郑翰元(后改名墨西,即郑天台的父亲)手里,因为“老先生”还在,人们都称郑墨西为“小先生”。
学堂只有三间草房,多的时候也能有几十个学生。那时的教材都是背着木匣、走村串户的书贩子送来,也只有语文、算术、笔墨纸砚等。因靠近渡口正对涵洞,想读书的孩子就到涵洞口来,“涵洞小学”的名头就叫开了。
“小先生”与“老先生”一样,不但传道授业解惑,教书育人,而且义薄云天,散财济人。乡邻孩子念书,有钱就给点,没钱也来念。村民遇到困难,经常施舍接济。家里的佣人、帮工从不慢待,吃饭都一起吃。
金民生回忆:1946年,一艘刷着“镇江江边马路3号”标志的小船停在岸边,船主段开启夫妇两人带着三个孩子,一家五口在渡口上了岸。“小先生”看他们可怜,像是逃荒的。就把自家闲置的两间丁头房子给了他们住下,还给了一些生活费。至今段家的后代还在杨井村繁衍居住。郑家教书育人、广济博爱的故事一直在当地传为佳话。
如果把涵洞小学比作一粒树种,那么这粒教育的种子在两位先贤的滋养和呵护下,破土而出,渐渐开枝散叶,福荫四方。
三、教书抗日 刀口舔血
1931年“九.一八”事变,小日本侵略我东北,国家危难,民不聊生;1937年卢沟桥事变,国家危如累卵,百姓生灵涂炭、浴火抱冰。
第二次国共合作后,土地革命战争时期被国民党逮捕入狱的宋振鼎、李干成、吴觉、夏如爱等人,陆续从“反省院”释放出来。1937年12月初,从武汉八路军办事处带回指示精神的宋振鼎召集吴觉、谢冰岩、夏如爱等人在清江市召开苏北抗盟筹备会。到1938年1月,淮阴、涟水、淮安三县抗盟相继成立,淮、淮、涟、泗四县已集中五六百支枪,自卫队员千余人。
1939年3月,国民党江苏省主席韩德勤弃城逃跑,日寇轻松攻下淮阴城。日、伪、顽相互勾结,频繁下乡扫荡,奸淫烧杀,无恶不作。淮阴抗盟积极宣传、组织抗日力量,双方在盐河两岸展开生死较量,涵洞口小街一度成了双方角逐的场所。白天是小鬼子和伪顽特务的天下,夜晚就成了我党的地下活动点。
经在我军某部服役的李坤(郑墨西的表侄)介绍,抗盟骨干、书记张德雨联系上郑墨西,发展他为“东南区抗日协进会”地下交通员,以涵洞小学作为交通站,利用老师身份作为掩护,开展秘密工作,发展伪军顾学元作为内线,为共产党搜集情报。“小先生”怀着一腔报国之志,赴汤蹈火加入民族救亡运动。
1940年春,国民党特务吴文崇混进了抗日协会,任协会秘书长。为了扼杀共产党新生抗日力量,有一天,他潜伏在地主“黄大先生”、“黄二先生”家附近,打死了书记张德雨,以之为投名状、带着“抗敌协进会”的名单又投靠淮阴城的日军做了汉奸,成了双料特务。孙汉文、陈醒亚都是因为他的出卖而被日寇逮捕的,淮阴的抗日组织遭到严重破坏。郑天台回忆,吴文崇个头不高,绰号吴小蛮子,湖南口音,能说会道,一笔好字。解放后,吴文崇罪大恶极,被我公安机关镇压。
宋振鼎、梁士超、张成孝等人经常到涵洞口活动,与“小先生”秘密联系,传递情报,布置任务。涵洞口情报站帮助我军打了好多的胜仗,为我党地下工作做出了一定的贡献。
据金明生回忆,“小先生”经常把获得的情报卷成细条子,交给他的爷爷金恒山,金恒山就把条子塞进耳朵眼,悄悄地送到徐溜六塘河(共产党游击队根据地)周文科手里。有时候,“小先生”也会把情报直接交给谢庄的舅老爷李忠良(绰号李大客气),然后李忠良挎着粪箕装拾粪把情报传递給上级组织。
据郑林台回忆,他母亲曾讲过:有一次,因为有人告密,伪军团长韩雄带人闯入郑宅大院。“小先生”见势不妙,迅疾躲进母亲的床下,在脚踏板和床围板的遮挡下,紧贴床边,又把铺床的芦苇扒拉一下,母亲则机智地坐在马桶上。就这样才躲过土匪特务的搜查。后来又到上海躲了一段时间,等风声渐渐平息才回来。
又有一次,鬼子特务队在队长高同举的带领下搜捕“小先生”,郑的好友金恒山在渡口早就发现敌情,立即派人报告“小先生”赶快躲起来。特务们搜了半天没有结果,就找到金恒山。挥枪呵问:郑墨西哪去了?不说就要你的命!金斩钉截铁说不知道。无奈之下特务只好把金恒山关进鬼子监狱,任凭鬼子灌辣椒水、蹲水牢、鞭打等各种酷刑,就是不松口。前后坐了五年牢才被释放。后来才知道,是周文科派人递口信给他:千万不能说,否则就没命。金恒山救了郑墨西一命,成了生死之交。后高同举被共产党八路军枪杀。
四、悬壶济世 子嗣显赫
本地四大家族,秦家既是地主,也是杏林世家。秦梓亭,号称“秦大仙人”,悬壶济世,当地有名的老中医,擅长治恶疮。往往是病人被门板抬着送来,治好后又活蹦乱跳地走了。看病膏药和药粉一般不要钱,穷人看病不要钱或少要钱,有时还管困难病人吃饭;他还是个大善人,修桥补路,捐资助学,一生积德行善,热心公益,还出资修过涵洞。夏收时节,雇来农民割麦,除了每人一份工钱,还让每人挑两捆麦子回家。荒年或春天青黄不接时,还开仓赈济灾民,当地人传为美谈。
秦大仙人有三个儿子:秦大秦维成,西坝开盐栈做生意,积累了巨额财富。那时西坝是食盐集散中心,有十八家盐栈,盐务局、烟馆、妓院、赌场等应运而生,南来北往客商云集。到民国前期,北盐改走铁路及海运,从此生意渐疲,繁荣不再。
秦二秦维垣(秦益山的父亲),在仁慈医院拜师学过西医,医术精湛。任国民党兴隆乡乡长期间,整天身挎双盒子枪,两名保镖贴身跟随。曾设计诱杀两名土匪头子,身背数条命债,解放前夕,撇下一家老小偷渡到越南,以行医为生。1955年,越南战争爆发,又跑到台湾去了,直至终老。
秦三秦维基,渔沟中学毕业,和国民党韩德勤属下保安第三纵队指挥王光夏是连襟,原在国民党宝应财政部门工作,后在王光夏的安排下调泗阳工作,再后来投在国民党韩德勤部89军军长李守维麾下,任某旅旅长。
秦家三兄弟威名赫赫,当地土匪从不敢染指,就连西坝顽匪、伪军团长韩雄也奈何不得。
秦家和西坝宋家是姻亲,宋振鼎的姐姐嫁给秦二做二房,两人是子舅关系。宋经常来往于涵洞口和秦家,秦家是四合院,宋来秦家都是住前屋,一住就是十来天。白天出门,斗篷一戴,灰色长袍一穿就走了,晚上也经常有人聚在前屋议事。
据说抗战前,宋振鼎等人被国民党反动派逮捕,从清江大闸口码头上船,押往苏州监狱服刑。秦大仙人曾出资担保营救,抗战爆发,他们才被释放,继续回到家乡进行民族救亡运动。
秦三和“小先生”也是至交好友,受其影响,再加上宋振鼎的教育帮助,经常给他宣讲抗日道理,秦三的信仰和追求彻底改变,转而投靠共产党,帮助共产党和地方百姓做了不少好事。
据秦益山说,抗战前,于和庵小学就是秦三出资创办的,郑墨西还在于和庵小学教过书,秦三1941年夏天学游泳淹死了以后,学校停办了一阶段,解放后就转到共产党手里,成立了1-6年级完全小学。
五、剿灭顽匪 魔佛两面
1937年,当地土匪头子张朝山、李彦举等人和西坝大土匪韩雄相互勾结,无恶不作、杀人劫财、横行乡里。一天,乡长秦二召集乡里各个保长和“小先生”,在家里召开秘密会议,研究对策,决定除掉两个惯匪。
张朝山杀人如麻,家住涵洞口;李彦举力大无穷,两臂可以夹起两个石磙子,家住于和庵旁。两人一南一北,枪不离身。而且李彦举是双挎:德国勃朗宁手枪!
行动方案准备重点拿下李彦举。秦二有两名贴身保镖:一个叫秦德高,一个叫陈金龙,均身手不凡。安排两人负责用绳子套脖子,再安排本庄邻居徐三(徐广富三爹)搂后腰。徐三力大如牛,可以轻松抱起打场的石磙子!
第二天,秦二让自己的保镖以“喝茶叙旧”的名义,邀请两人来家叙谈。设座东厢房,秦二坐里面朝外,李彦举先到,坐外面朝里。秦二假装欣赏李的勃朗宁手枪,一边把玩,一边拆卸下弹匣,接着咳嗽一声,徐三猛地从后面把李彦举的双臂和腰身紧紧束住,两边保镖一拥而上,用牛绳套住李彦举的脖子正准备用力勒拽,李一看阵势不对!猛地站起,两手一用力,甩开徐三,绳子“嘎嘣”应声而断!顺势要掏另一把手枪,哪知秦二早有防备,拔枪抵住李的胸口“砰砰”两枪,李瘫软在地……
这时,正往秦家赶的张朝山突然听到北边枪响,有所警觉,还没有来得及掉头,就被后面的人“砰砰”两枪击中脑勺,一命呜呼!
两具尸体当天就地掩埋在乱葬坑(即现在的金地花园附近)。秦二 足智多谋,设计为地方除了两害,百姓拍手称快!
李彦举的哥哥李彦高发觉弟弟出去喝茶迟迟未归,就找到秦家询问下落,秦家说早就回去了。寻访几天未果,纸包不住火,大概猜到几分。愤愤发誓:谁害了我弟弟,我就放他家“红公鸡”!(土匪黑话,意思是放火灭门)
当天夜里,几名黑衣蒙面人潜入李宅,朝东间房李彦高的床上砰砰几枪,结果把他老婆打死了,恰巧那晚李彦高和老婆换了房间在西间房睡觉,一听枪声,滚身下床,窜出房间跑到院心,被几个蒙面人围住,一阵乱刀砍杀,渐渐没有了呼吸……
当地几个人在收尸掩埋的时候,发现他还有口气,就悄悄地放一个脸盆在他胸口,然后填土完事,蒙蔽住秦家的眼线。李彦高半夜醒来挣扎着爬上坑来……就这样,死里逃生,后又跑到上海躲了八年。
解放后他才敢回来,还跑到秦家,跪在秦大仙人面前哀求:大爹啊,饶我一条命,我再也不敢了!其实此时秦二早已跑到越南去了。秦大仙人说,现在解放了,没有事了,你好好过日子吧。后来每到剃头的时候,人们就看到他油光光的脑袋上,明晃晃的十三道刀疤!
“十三刀”绰号就从此叫开了。
1940年黄桥战役中,李守维的部队被粟裕率领的新四军击溃,军长李守维匆忙逃跑,跳河被淹死。秦三率领所部跟着撤退,不会水被士兵用门板抬着过了河,一度精神受到刺激,头脑不怎么好,经常念叨学游泳。
秦三每次回家,后面都是十几名武装齐整的警卫战士跟着。1941年夏天,秦三在警卫队护送下,来到涵洞口东500米左右的盐河边(原杨井八队老龙沟与盐河岔口),让人在他腰上系两根绳子,两人在两边岸上拽着学游泳。练了一段时间,泳技大有长进,看看差不多了,就让岸上的人解开绳子独自游。阴历六月初三,他又到河里游泳,谁知游到中途腿抽筋,动弹不得,被一个漩涡卷进深水,渐渐沉没……
弟弟淹死了,秦二带着保镖和家人寻找,尸体漂到夏码大沟与盐河汊口的芦苇荡,一米八几的个头、二百多斤重,再加上水泡,家人无法搬动,就到附近庄上借绳子,因为嫌晦气,没有一家愿意借绳子给他们,秦二只好安排家人自己回家取绳,用绳子拖尸上岸,再用门板抬回安葬。
秦三死了,亲朋好友悲痛欲绝,葬礼仪式都是“小先生”帮忙操持,场面十分隆重,吊唁宾客络绎不绝。
三天后的一个夜晚,几个蒙面人潜入夏码大沟靠近盐河的村庄,一阵杂乱的犬吠、枪声过后,接着是刺耳的哀嚎声响彻云天……第二天早晨,呈现在人们眼前的是:庄上所有男丁全部被杀,无一幸免!
“六月初三,淹死秦三”,这是当地百姓的口头禅。
世事无常,刚刚37岁的一介俊杰英年早逝!地方乡邻唏嘘不已,他的故事至今还广为流传。我曾亲访新渡的张培举(95岁,铜匠)、夏应海(92岁,离休教师)两位老人,他们都说不曾听讲夏码大沟惨案。也许当时兵荒马乱,百姓自顾不暇,经过八十年的风雨洗涤、岁月剥蚀,已渐渐湮没,此事一直成为一个悬而未破的谜案。
六、蒙冤受屈 不改初衷
抗战胜利后,接着三年内战,“小先生”一边教书,一边暗中为我党工作。解放后,考虑他以前教过书,组织部门便安排他到王营小学(现区实验小学前身)教书。时间不长,邻居张连登带人来抓他,说他曾杀害过一名八路军通讯员。说某年某月某日,一名八路军通讯员骑着一匹枣红马,来到盐河边,被“小先生”按水里淹死了。以莫须有的罪名被逮捕,遭受八个月牢狱之灾。
张连登为什么要陷害“小先生”?此时他已经是王营区里干部,有权有势,因为他的父亲张朝山,解放前做过土匪,无恶不作,被乡长秦二所杀。秦二后来跑台湾去了,为报杀父之仇,撵不到兔子烹狗吃,就把仇恨泄到秦家好友郑墨西身上。
“小先生”光明磊落、人证物证俱全,平反昭雪出来后,组织考察了一段时间又被调到三树小学任教,一生清贫乐教,嘉言懿行,育人无数,直至光荣离休。文化大革命,张连登被戴帽批斗,从此颜面尽失,威风扫地。
1965年,为响应党中央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简称“社教运动”),社教队团长米谷良、队长王步竹带领社教队驻扎杨井大队,开始了“四清”运动。
这时,八队夏家有人告发金恒山过去撑船挎过盒子枪,不是好人,要求定罪。金恒山的孙子金明生,虽然不识多少字,但胆识过人,记忆力超群,也就二十出头,为了澄清事实,还爷爷清白,主动邀请米谷良、王步竹,三人一起去找周文忠周县长(官称“周二奶奶”)。周县长住在市区,早晨正在刷牙,见他们三人进门,立即放下牙缸牙刷,问他们干什么?弄清原委,说声“枪是我给的!”大笔一挥,一纸证明写就。三人高兴而归。
其实,当年金恒山坐牢前,已经偷偷把枪埋在别人家的坟地里,解放后就把枪还给了周文忠。一生秉性耿直,老少无欺,勤俭持家,颐养天年。郑墨西,1909年正月一十出生,垂暮之年因冬日烤火烧伤住院,医治无效。于2003年12月11日驾鹤西去,享年94岁。
七、后继有人 卓尔不群
1939年3月,日寇攻占淮阴,“小先生”的儿子郑天台已经11岁了,从小接受爷爷和父亲的启蒙教育,继承了他们非凡的天赋异禀,耳濡目染了父亲以及许多前辈的义行善举,从小立下豪言壮志,长大为国奉献,甘洒热血!
郑天台15岁就在清江的渔沟中学(抗战时从渔沟搬到清江,过去北门桥面粉厂附近)读书,和庄邻好友秦维山等几个同学一起,在学校附近方家租房,起灶搭伙三年。18岁毕业以后经区里领导张成孝(和其父都曾是地下交通员)介绍,在清江金融部门工作。1949年,解放军大军南下,郑天台积极响应号召、报名参军,每人两颗手榴弹,天上飞机呼啸,地上大炮轰鸣,冒着枪林弹雨跟随部队打过长江。
解放后,郑天台就在南方工作,先在苏州银行工作,后相继干过工会、青年团、党政、外贸等工作,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万金油”干部。在苏南干了18年以后,因为母亲早逝(37岁)、父亲年迈要照顾,就回到家乡涵洞口定居。他继承了父亲的事业,在老淮安徐杨中学做了8年校长,早出晚归,后又调到市外贸部门工作直至离休,现已92岁高龄,除了有些耳背,交流要戴助听器,讲话声如洪钟,思维敏捷。
2019年9月26日,郑天台与淮安市778名老战士一起,光荣获颁“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章”一枚。
据秦益山回忆:他小时候也跟郑墨西念过几年书,后来在清江成志中学读书。解放后,不准私人办学,学校一律转为公办。1950年,郑墨西被分配到王营小学教书,私塾学堂停办。乡公所就把原来办公地点“农民教育馆”腾出来作为临时学校,一个叫张以亮的老师接过郑墨西的教鞭。学校只有十几个、多则几十个学生,大的十几岁,小的七八岁。
农民教育馆坐南朝北,位于郑家对面,东边是夏家油行,西边是张连登家,南边是金民生家。国民党统治时成立的,东台人蔡山(秦益山亲戚)和本地人丁海富(在新渡小学教过书的丁文俊父亲)在里面教过书。三间趴头房,铁窗户棂,很洋气。
张以亮老师在涵洞小学教书,要回到于和庵学校(即于和小学前身)用餐。于和庵小学是总校,校长是张以山(绰号张麻子),一至六年级,涵洞小学是它的教学点。直到1968年学校才搬迁到杨井六队(即现杨井社区卫生服务站隔壁),改名杨井小学(即长江东路小学的前身)。
涵洞小学是长江东路小学最早的根,算起来近90年历史,其间数次易址更名,但始终初衷不改,精神不灭,文脉不断,培养的人才更是难以计数。既有瓜瓞绵绵的教育史,又有灿烂辉煌的红色革命斗争史,值得后人缅怀和铭记。
逝者如斯,斗转星移,静听流水淙淙,岁月悠悠,流不尽的盐河水,说不完的英雄事。
我们不应该忘记那些在涵洞口秘密工作、战斗牺牲的英雄前辈,更不应该忘记像郑墨西、金恒山、秦三他们一样,为我党教育事业和地下工作默默奉献的无名英雄!
2020年9月23日
作者简介:陈静,男,1961年7月出生,原名陈永明,渔沟中学毕业。闲暇时偶有舞文弄墨,信手涂鸦,发些感慨,很少有文章发表。平时喜欢寻石访仙,游山玩水,疯疯癫癫,常被戏谑。曾在《淮海晚报》、《淮阴报》发表过几篇小文,《一段令人难忘的奇缘轶事》收入《淮阴文史资料》第二十三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