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0-24 13:11:06来源:法律常识
我当时住在那个地区。这是一个让我和我的朋友们目瞪口呆的大新闻。
当我试图让自己站在她的立场上时,我无论如何无法像她一样。她怎么那么冷酷无情呢?
这个恐怖事件让我生病了。
——乔·兹比恰克
(电影《卡住》剧照,由本案改编)
1
2001年10月27日,美国得克萨斯州沃斯堡警方接到报案,科布公园发现一具男尸。
沃斯堡警察局的布拉德·帕特森警官,立刻赶到现场,进行了初步勘查。
死者为白人男性,脚上没有鞋袜。
他头部有撞击伤,身体有多处骨折,最惨的是,他的左腿几乎被截断。
现场除了死者身上,没有发现其它血迹,肯定不是第一现场;种种迹象也可以初步认定,这是一位车祸受害者。
沃斯堡警方此后不久,就查明了死者身份。此人叫格雷格·比格斯,现年37岁,职业瓦工。
但是他们再查下去,却就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了,直到四个月后,接到一个举报电话。
电话是一位叫玛兰达·丹尼尔的女士打来的,她说她知道“科布公园的那个人”身上,发生了什么。
警方将信将疑。因为他们在办案过程中,接触到的线索提供者,几乎每一个都会这么说。
但是接下来的事,就让警方震惊了。
此时已经是2002年3月,天气正在回暖,但是警方按照玛兰达提供的线索,做过调查后,就又回到了严冬。
不只是回到一个最寒冷的冬天,还得是扒光了衣服,沉没到冰窟里。
这原来并不是一起简单的车祸抛尸案。
2
2001年10月25日夜,沃斯堡的一家俱乐部里,25岁的女护士尚特·马德拉,正在跟几个朋友狂欢。
(本案女主角马德拉)
她们不但喝了酒,也吸食了违禁品,直嗨了大半夜才肯回家。
车起初是马德拉的好友弗莱开的,等到了弗莱家,马德拉本来可以一起留下的,但她不肯。
于是剩下的路,就是她一个人走了。
马德拉虽然喝了点酒,吃过点药,却还没到意识不清,身体不灵的地步。但她在820号环路拐弯时,却出了事故。
她那辆97版的雪佛兰,突然一声“砰”响,紧接着,就有一个人钻进了她的车内。
马德拉撞到人了!那人遭受撞击,穿过她的右挡风玻璃,直接飞了进来。
他一小半身子在车内,一大半身子在车外,整个卡在那里。
一个人大半夜里突然遭遇这种变故,足够惊魂,一般人都会紧急刹车,定魂,判断如何处理。
但是马德拉一惊之下,反而加速飞驰起来。
人的应急反应各有不同,马德拉的这种操作,其实也不算特别意外。但是马德拉离家还有一段长路,她自始至终没有停下。
马德拉一路上要经过九部公用电话,但她没有停下来,打任何电话。
马德拉离医院很近,最远不过6.1英里,她也没有把伤者送进医院。
美国的消防站都有医疗急救功能,马德拉离最近的消防站只有0.7英里,她仍旧没去。
马德拉同时还有一个做消防员的哥哥,正在附近值勤,但她也没向哥哥求助。
马德拉是护士,她具有专业的医疗常识和能力,她甚至连最简单的伤情查看和救助都没有。
她就那样一路飞奔,把车开回家了。
到家把车开进车库,拉下车库门,然后就回到屋里。
那情景,就仿佛在表演生死时速。
不过不是为了别人的生死时速,而是为了她自己的生死时速。
而她接下来的作为,就更让人吃惊、意外。
3
马德拉最初的表现,可以理解为恐惧、慌乱,但是一路之上都是如此,这就不好解释。
就算她因为喝酒、吃药,一时意识不清,她也不至于在随后的几个小时里,直至第二天抛尸,一直表现出同样令人发指的冷漠、冷酷。
(电影剧照)
马德拉回到家后,倒是去过几次车库,但她做了什么呢?
她每次看到受害者在呻吟,在求救,就跟人说抱歉。
但也就是说抱歉而已,她仍旧什么没做。
马德拉进进出出,直忙到凌晨3点30分,见受害者仍旧没死,这才打了个电话。
但电话是打给弗莱的,快来接我。
弗莱来了,马德拉跳进车里,立刻尖叫着让她开走,然后她们就一起去了弗莱家。
马德拉在弗莱家又打了几个电话,想找人帮忙,但没找到,于是她就带着弗莱,又回来了。
她这时候才说,我撞人了。
弗莱跟着马德拉进入车库,看到了那个人,他依旧还活着,在呻吟!但是同为护士的弗莱,也什么没做。
她只是说了句,是不是应该打911?
而当马德拉说不能报警时,她也就算了。
瓦工格雷格依旧没死,马德拉和弗莱暂时都没有好办法,于是她们最后,就熄灯走人,回弗莱家睡觉去了。
这是一起因为她们才有的车祸,受害者正在一个个护士的家里,流血、呻吟、求救。
她们是在伤者还活着的情况下离开的,她们要去睡觉。
她们就这样把格雷格留在那里,让他一个人在黑暗中流血,直到流尽最后一滴。
格雷格明明身边有人,明明活在人类当中,但他被他的同类,两个女人,两个护士,抛弃了。
这就像电影《活埋》的画面:
一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被什么人,装到棺材里,埋到了地下。
四周都是黑暗,身边没有一个人,谁也看不到他,谁也听不到他。手机可以打出去,但他自己,也不知道位置在哪。
整部影片只有他一个人在那挣扎,孤独、紧张、恐怖、绝望,几乎没有台词。
人有时候会无话可说,有时候会无人可说,有时候会说了没用。
只有一秒秒走向死亡,走向毁灭。
那会是什么样的心境?
4
马德拉是第二天上午回来的。
开着弗莱的车,带着另一个男性朋友,克莱特·杰克逊。
马德拉打电话的时候,告诉克莱特,我需要帮助。
她到了路上,才告诉克莱特:我撞了人,把事情搞砸了。
可是克莱特跟着她来到车库,看到一名男子卡在车里,脚垂到地板上,只是摸了摸,看他是不是死了。
格雷格确定无疑是死了,那么接下来,就是如何处理尸体的事。
马德拉的打算是烧掉,但是克莱特说,不能烧,也不能埋掉,要放在别人看得到的地方。这样,他的家人就会给他一个合适的葬礼。
他可真是个好人。
(马德拉在法庭上哭)
可是克莱特随后又说,他不会搬动尸体,一个人不行,于是马德拉就又打电话,叫来了表弟泰隆。
这显然不是小事,一般人遇到,都会感到吃惊、恐惧,甚至厌恶,但是奇怪的是,马德拉找来的弗莱、克莱特、泰隆,都没当回事。
泰隆赶到,了解完情况,立刻就动手了。
他们一起把受害者卷到一块地毯里,绑好,再抬进后备箱,就送去了科布公园。
完事后,他们为了不留下证据,还抽走毯子,把它丢掉,并去洗车场,清洗了借来的车子。
可是你以为这件事会给马德拉带来阴影吗?不会。
她很快就恢复正常,又能参加聚会,吃喝玩乐了。
四个月后,她甚至还能在聚会上为之吹嘘。
当时恰好弗莱的朋友玛兰达·丹尼尔也在,马德拉对她说,我杀死了一个男人。
然后就朝着玛兰达笑。
马德拉就是这样被抓住的,警方随后在她的车库里,发现了肇事车辆,并在车上提取到了格雷格的毛发和血液。
马德拉逃不掉了!
但是这事还没完。
马德拉还有一场类似于劳荣枝的表演。
5
马德拉的罪,是一种我无法想象的罪。
所以毛骨悚然之下,我就去查了她的庭审档案,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地球上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魔鬼般的存在。
结果我就发现,马德拉跟劳荣枝一样,也上诉过。
她本来因为篡改证据罪和谋杀罪,已被判刑,但她只肯接受篡改罪。
马德拉的二审,是在德州塔兰特县第371区法院进行的,我一看档案,这不就是美国版的劳荣枝吗?
劳荣枝残忍至极,牵扯到七宗命案,其中包括一名3岁的孩子。
而马德拉因为一起本来很简单的车祸,不但能放任一个人流血而死,还能去睡。
劳荣枝在东躲西藏的20年里,养狗、弹琴、学画,逍遥自在。
还会经常发朋友圈,晒她喜欢的明星,或者分享鸡汤,说些什么:“感恩,生命中遇到的每一个人。”
而马德拉,能够在四个月后,就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吃喝玩乐。
她甚至还能以此为荣。
劳荣枝是老师,马德拉是护士,她们本来都是“最有爱”的职业。
劳荣枝被抓后,能够在照片里笑。
而马德拉说她“杀死一个男人”时,也在笑。
劳荣枝在法庭上曾经说:“你可以说我不优秀,但不可以说我不善良。”
而马德拉在法庭上曾经说,我25年来从无犯罪记录,我是个好人。
劳荣枝在二审中,曾一再强调她是被法子英“强奸”、“胁迫”。
而马德拉在二审时,则一直强调她喝酒了,吃药了,她很恐惧,她脑子迷迷糊糊。
劳荣枝说到“痛处”,曾数次落泪。
而马德拉在庭审中,则几乎一直在哭。
劳荣枝自称“傻白甜”。
而马德拉和她的辩护律师则都说:马德拉“所做的很可怕,但她并不是一个可怕的人。”
劳荣枝曾经说,她不屑于抢劫财物,“是我做的我都认,我不允许法律被亵渎”。
而马德拉则说,篡改证据我认,谋杀我不认。我只是惊慌失措,失去判断,我没有杀人的心,我不是在杀人。
“我48岁,从未整容。”劳荣枝为什么一开庭就蹦出这么一句?
因为我没整容,就说明我没觉得我有藏身的必要,我没有那些行为。
我没整容,就说明一审有误,有假,有大问题,应该推翻重来。
而马德拉一直在强调的——证据和事实都不足以将我定罪,初审法院一直在故意误导陪审团——无疑是一个打法。
最后,劳荣枝在二审最后,说她一直内心煎熬,睡不着觉,并做了“真诚的道歉”。
而马德拉也是如此,她说:
“我为我给你的家人造成的一切感到抱歉,我为我给我的家人带来的痛苦感到抱歉,我为我对社会所犯下的罪行感到抱歉,我真的非常抱歉。”
你看,劳荣枝和马德拉,是不是同一类型,仿佛孪生姐妹?
她们是不是都不可理喻,又心理强大,章法不乱?
所以“小白兔”是什么呢?“杀人狂”是什么呢?
相由心生从不绝对,堕落腐烂的心,照样可能有光鲜的画皮。
这不禁让我想起大仲马笔下的美女。
她们一面可以温柔高贵圣洁迷死所有男人,一面可以在性感的嘴唇上涂上杀人的唇膏。
这世上有些人,不是天然的杀手,就是时势的杀手,机会的杀手,需要的杀手,遭遇的杀手。
他们是什么,是谁,关键要看遇到谁,为了谁,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有什么需要,有没有利害冲突。
怪不得我们的先人要一再训诫呢!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别特么傻乎乎地不是看脸,就是不看下集。
而FBI也有一项调查显示,越是罪大恶极之人,越会说自己是好人。
他们会进行合理化防御,他们有时候还会觉得,自己真是好人。
那么马德拉最终是如何被定罪的呢?
5
马德拉案二审的焦点,在于马德拉到底是出于疏忽,还是明显犯下了“危害人类生命”的重罪。
也就是她与格雷格的死,有没有直接因果关系。
而检方对于这事,主要是靠塔兰特县首席法医Nizam Peerwani博士,出庭解决的。
我说个大概。
检察官:事故发生后,继续行驶会发生什么?
法医:这会使伤者的身体不断偏移,撕裂或增加血管创伤,对已经几乎截肢的左腿造成更大伤害。
检察官:如果当时把他拉进车内,或者拉出车外,是否也会加重伤情?
法医:是的,这需要医疗经验。
检察官:受害者有哪些伤情发生在撞击之后,或者说是由于不当运动造成的,是否可以判断?
法医:当然可以。
检察官:你认为把受害者关进车库,会对他的生命构成危险吗?
法医:是的。
检察官:你认为把他留在路边,获得帮助的几率会更大吗?
法医:……开放的空间,会有更多机会让人看到,并寻求帮助。
(法医大概有点烦了。但是检察官有时候问一些显而易见的问题,是为了让陪审团清楚。)
检察官:你是否认为把伤者送入车库,不给他医疗护理,是导致他死亡的原因?
法医:是的。
检察官:为什么呢?
法医:因为我们的法医鉴定结果显示,受害者的内脏没有造成重大创伤,他的主要死因,是长时间失血造成。他本来在几个小时内还有救。
……
总而言之,检方在庭审中几乎穷尽了一切可能,这才作罢。辩护方最后几乎在所有方面,都无机可乘。
马德拉是护士,是成年人,她最大的问题,不在最初,而在逃离现场之后。
这种事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无法接受,所以法庭和陪审团,在综合了所有的证据之后,就一致通过:
马德拉罪名成立,将以谋杀罪判刑50年,以篡改罪判刑10年,到2052年才可以释放。
2027年之前,她没有假释的资格。
而帮助马德拉抛尸的两个同伙,则都被判了10年。
至于弗莱,她为什么没有受到惩罚?
因为她与法庭达成协议,用证死马德拉,换取了豁免权。
马德拉车祸案终于尘埃落定,但是这个案子带来的影响却永远无法消除。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马德拉的车上卡住了,马德拉继续前行。
马德拉无论如何,都没到弄不清自己是在杀人的地步。
但她作为护士,作为人,不但什么没做,还去睡了。
马德拉和她的同伙,都有惊人的表现,没有人能够知道,一个人,一群人,为什么会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结果,做出这种反常识,反人类的事来。
这是能让普通人“生病”的罪案,也是人类学家们尤其感兴趣的材料,它通常也是编剧、导演们最爱的故事类型。
所以2008年,美国就又诞生了一部,以马德拉案件为原型的电影:《卡住》。
《卡住》属于黑色幽默,也改动很大,但它对于人性,和人类在压力下的反应,做了许多思考与探讨。
它同时也是一个很好的片名。
意思就是:
有人被困住了,每一个人都可能遭遇某种困境,进退不得,绝望无助。
马德拉的案件“卡住”了格雷格,也“卡住”了所有人。电影“卡住”了电影里的人,也“卡住”了所有观众。
这里虽然有正义伸张与惩罚,却没有政治正确和绝对释然。
人性,有人性的困境;法律,有法律的困境;世界,有一个暧昧的灰色地带。
那么劳荣枝,到底会怎么判?
是不是她判了死刑,有些阴影和问题就随之而去了?
我们该如何完善自身,与周围的环境,让我们身边只有“人”的存在?
如果不能,个人和社会该做些什么呢?
像格雷格的儿子布兰登那样选择宽恕吗?
告诉大家,“如果爱是让世界运转的动力,那么慈悲让它变得真诚”?
我无能回答。
? END ?
文/九鸦文化
图/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