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1-28 00:43:25来源:法律常识
大家好,我是陈拙。
今年,我亲身经历了一个怪异的街区。
那是荒山中的一条街道,四周除了看守所,再无有人气的建筑。诡异的是,却有几十名律师驻扎在这里,每年挣的钱,占据当地城市司法界营收额相当大一部分。
带我来到这条街道的,也是律师,刘任侠。
她说,这条街的每一寸,都充斥着暴富与投机的味道。
2015年,我正在谈案子,却听到一个消息:全市几千位律师准备联手投诉一条街。
因为这条街的生意实在太好了。
同行们都发现,看所里的十五间会见室,总被一些熟面孔占据,别人连队都排不上。有人一打听,这些霸占会见室的律师,居然都来自那条臭名昭著的“律师街”。
那里名声坏到什么程度?
就连我们这刚入行的小律师都知道,想挣快钱就去那条街;想毁掉职业生涯也去那条街。
两年前,我第一次来到律师街,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我万万没想到会有一群律师窝在荒山里办公。
那天,我原本要去郊区看守所,路过最后一座小山包时,不仅找到了看守所,还发现在街对面是一连串的律所。
律所都是简陋板房,门口停满客户的车。
我就纳闷,大家都不找个正规点的律所吗,这里怎么可能会有从业经验丰富的律师。
我踏进生意最火爆的那家,借口复印文件,想着看看。
我刚拉开大门,就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美女,有啥需要?”
眼前是一个中年男人,笑得贼灿烂,自称老王。
他接过我要复印的律师证,还翻开瞅了眼:“美女这么年轻啊,来我们所执业得了。”我不友好地看他一眼。他转过身去,和旁边的当事人谈笑风生。
我琢磨,这条街的律所太凑活了,什么人都能当前台。
这儿的顾客也挺奇怪。
我们城里的律所就像是大酒楼,来个客户就进一个包间。而律师街这里,更像肯德基快餐,每个人都得排队领号,而且价格统一,无论是杀人犯还是小偷小摸,会见费都只要1000元。
在这里,看起来明显混在道上的大哥,也乖乖排队,听老王号令。
老王站在人群中,也没让大家干等着,他不时跟客户们分析最近大案的情况。只要他张口,其他人都在竖起耳朵听。
我听了一会儿,想要走,却被老王拦住。
他伸手,比划了一个八,意思是打印费8块钱。
这要是在城里,同行之间顺手就帮忙打印了。
我出门望着破烂的律师街,不禁感叹,小地方果然挣钱难,连个前台都抠搜成这样。
直到后来我知道了三件事。
第一,我瞧不起的这家律所,挣来的钱已经买了50辆运石车,总价几千万;
第二,那家律所里的老王,不是前台,而是真正的老板,更是这条律师街的发起人。
第三,老王那天分析的案件,判决结果全都对了。
几个月后,我在看守所办完事儿,打算去老王那坐一坐。他主动搭话:你早上化妆,晚上就卸掉,为什么花这冤枉钱啊,一年化妆品的费用,存到银行吃利息它不香吗!
这次我有些好奇,干脆直接问他,大老板咋就那么抠呢。“你钱都镶肾上了啊?”
他笑了笑说,在这里,钱比肾重要。
空了半晌,这个身家千万的律所主任,又补了一句让我错愕的话。
“小姑娘,我的钱来得不容易,蹲了好几年监狱换来的,得仔细花。”
我还有些懵,随口就接话,问蹲监狱啥感觉。
他也没生气,只是看着我,一字一句说:
“最大的感觉,就是出去以后,一定要在这地方开个律师事务所。”
老王刚出狱时,看守所附近不过就是一片有几排民房的荒野。
他干的第一件事,是娶了一位大龄律师做媳妇。
第二件事,就是带着媳妇,来到看守所附近,要租一间房子开律所。
房东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些很难租出去的房子,有朝一日房租会水涨船高。
老王买来建材,随便给房子刮了层大白,本来他是不想装修的,几度想要用报纸糊墙。他唯独在一件事上下了功夫:跟电焊师父搭伙,整了个长达六米多蓝底白字的牌匾。
他媳妇过来看了一眼,内心都是拒绝,这跟农村土房有什么区别。而且连招人都招不到,律师们都惦记着市里的大所,怎么可能到这偏僻地方来。
老王很有把握,虽然他根本不懂法律,更不懂经营,但是关于选址,他有独到见解。
老王曾是阶下囚,在街对面看守所呆了将近一年。
他虽然有个辩护律师,但因为这个看守所偏僻,律师只有在案件有进展时才来会见他。
老王对每一次会见望眼欲穿。
他不想聊案情,因为自己只能听懂判了几年。他真正想要的,是打听自己家里人的情况,或者外边的时事消息。
他们监室二十几个人,带进来一点新消息,都够这些人在里面讨论好几天的。而消息的持有人,甚至能获得优先进餐的权利,被允许多吃一点咸菜。
但他的律师说完案情就走,哪怕多扯几句闲篇都不行。
大所的律师时间就是金钱,多唠一会,就耽误给下一个当事人解决案子。有相当一部分人不想管当事人在监室有多焦虑,更想不到帮忙捎几句话,让监室外的当事人家属安心。
老王觉得这就是一笔商机。
荒郊野岭,家属不可能有太多时间来探视。他就要在这里开一家律师,解不解决案件不要紧,重要的是有张律师证,多去会见,给里面的人送消息,让外面的家属得知情况。
他媳妇赵律师并不认为这是可行之路,开门营业第一天就忧心忡忡,这么偏僻能有人来吗?
老王坐在办公桌后面,注视车马路上的车辆。直到第一个人被大招牌吸引上门,他才激动了起来,报价1000元。来客虽然迟疑,但想知道看守所里亲人的近况,只能付钱。
赵律师诧异地接下了这个案子。
她按照老王的要求,多问当事人在监室里过得怎么样,并且记录下当事人的问题。
等她办完这些,回到律所,老王又招揽了几位顾客。每个人都把家里情况做了详细的汇报,让赵律师带进去。而第一个客户坐在原地,想着看守所里的家人,不愿离去。
营业第一天,赵律师就会见了五个人,这一天的收入顶她过去一个月。
老王也没想到生意就这么火爆。
要知道,那可是2010年,一笔订单的钱,相当于大学生一个月的生活费。老王后来回想,也得亏是2010年,当时全市甚至全中国的经济都在发展,大家愿意去花这笔钱。
他这种能踩中时代节拍的人,往往接下来的节奏也不会太差。
他开始细心观察每一个人。试图把这些人的特性、透露的部分情况,与犯罪嫌疑人所涉嫌的罪名联系起来。最后评估一个可能的判决。
他不是在做什么关于人类行为学的研究。
他就是想利用这些经验,听听情况说个大概结果,让客户更信赖,好财源不断。
5年后,越来越多律师来到这条街,有的加入了老王,有的干脆自立门户。除了老王以外,还有7家律所和他形成了这条律师街。
这都是一帮最想挣钱,无所不用其极的律师。
即使是杀人抢劫,他们也一视同仁,抢着会见。除非是特别事儿多的会见人,他们都绝不加价。
这帮人创造了这个城市司法界最大的现金流水之一。而代价是,霸占了看守所的会见室。
所以在2015年,全市同行们集体投诉,要求禁止律师街的人占用资源。
一夜之间,律师街风声鹤唳,几家手续有问题的律所悄悄关门,生怕会招致停业整顿。他们似乎感觉到自己正与本市几千名律师站在对立面。
我得知消息,联系上了老王,就想看看这个抠门鬼,得有多着急。
没想到他告诉我,自己正开车在律师街晃悠,越看越开心,甚至都舍不得回家了。
我再次遇到他的时候,他在律师旁立了个招牌:小卖部。
那是举报风头最紧的时候,他不仅照样接案子,还做起了别的小生意。
除了卖杂货,还有踩缝纫机。
有些家属带着旧衣服来存,不是带扣子就是带拉链,在看守所里只能拆掉,这样衣服达不到御寒的效果。大家觉得买新衣服太贵,就会花点手工费让老王帮忙把衣服改一下。
别看有上千万资产,老王依旧会见缝插针的去挣这十块八块的手工费。
至于举报,他根本不在乎。他直接告诉我,自己手续全,根本不怕查,反而怕查得不厉害,不能让街上其他7家律所倒闭。
他说,这条街上的竞争早就开始了。
有位姓陈的主任,专门在他隔壁开了律所,手段相同,只做关怀。
老王对此人的评价是极其阴险。对方表面和老王关系还行,背地里却去举报老王偷税漏税。
还有那个“王半仙”,也在抢老王生意。
此人曾经给怀疑她的当事人展示通灵:点上三根香之后,马上仙家附体,把当事人那点事儿给掐算的清清楚楚,并以此为基础吸引了一大群相信鬼神的家属。(谁知道是不是演的)
里边的人过得咋样,她掐指一算就扯个答案。
我甚至见过她的信徒,包里插着柳树枝儿,快步走、碎碎念,到王半仙律所绕了三圈,还用树枝抽打空气。还给律所东南角烧上一炷香,然后为王半仙点上烟。
如果老王是因为服务周到得人心的,那么王半仙一定是因为能掐会算在律师街上立住了脚。
因举报而暂时停业的,就有这几家律所。老王当然求之不得。
但他很快又高兴不起来了。
这次举报雷声大雨点小,其他对手躲了一段时间后,不仅照常开业,还打起了价格战。
老王遇到了真正难缠的对手,张大哥,那个一个比他还抠门的人。
对方没有一点主任的架子,律所请的都是新手,而且还会亲力亲为的去会见。这人硬生生把律师街1000元的价格,砍到了500元一次会见。
老王恨不得将此人勒死,这家伙自己倒是风生水起,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活?很快,其他几家陆续开始降价,因为不降价就会流失很多客源。
这时,老王却成了这条街上最不识时务的那个人。
他坚信,他律所的服务、他作为这条街上的元老,就值1000元这个价。
老王以为自己的服务是最周达的,但是没想到家属更聪明,他们享受过老王的服务,转头就进了其他律所,要求对方也学着来。
老王坚持不降价期间,一次会见都没接到。
他的律师怨声载道,甚至偷偷去了隔壁陈主任的律所接单。老王撞见以后,心如死灰。
那段时间,我再去到老王所里,他不停骂自己的律师:“我就是养条狗这几年好吃好喝的也养熟了。”对于我还能过去坐坐,他差点就要哭出来,发誓以后要和我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而其它几家律师,都能看到老王落寞的背影,飘荡在空荡荡的办公室。
他们都挺乐,2015这一年,王半仙因为举报而关掉了律所。如今老王再要倒台了,其它人都会有更多客流量。
插图:娃娃鱼 徐六耳
他踩着老旧的缝纫机,像被什么困住了,嘴里还是那句:这些钱,我蹲了好几年监狱换来的。
我觉得这人真是贪财到没救了。
那时的我还没想明白,没有抠门贪财的老王,这条律师街根本不会存在。
老王出生于农村,家里条件极差,读完小学就得想尽一切办法挣钱。
他入狱也是因为贪财。原本是去做船员,挺挣钱的,而且跑远洋。结果其他船员去了外国,打牙祭体验风情,他是偷一切可以偷的东西,扛着自行车就塞到船上,回国卖。钱多了,心狠了,倒腾东西变成倒腾人了,他搞起了偷渡,钱是没少挣,立马被抓了。
要不是进了监狱,他也想不出开看守所挣钱,要不是挣钱了,这里也不会有律师街。现在好了,律师街的其它律所调转枪头,不给老王活路了。
我不是没劝过他,贪财让他把握住了机会,但也限制了他。与其等死,不如拿着大笔的钱进城,请贵的律师,办理大的案子,咱们努力把专业度提上去,挣点不偏门的钱。
说完我就没管他怎么想的了。
等我下次再去到律师街,他降价了。
那天早上,老王七点多到了所里,他把硕大的红色“会见500”贴在墙上,八点左右,律所又恢复了久违的热闹。老王像只花蝴蝶忙碌到飞舞,顺便将那些背叛他的律师一一清退。
老王要让人知道,他就是不想要离开律师街,谁都不可能强迫他让位。
往后几年证明,老王留下的选择是对的,他再次踩准了时代节拍。
2018年扫黑除恶,抓了老多人,绝大部分经济条件还挺好。我当时还会见过一个混在道上的父子,掌控海鲜市场,违法所得大几亿。
父亲还好,儿子挺烦人,每次都要我再陪他聊五分钟。
我说不行,你很烦。干脆给他介绍了律师街的两位律师,让他们干擅长的事儿。
这个节骨眼上,律师街生意又火爆起来,有钱人甚至请了十个街上的律师,每天上下午轮流会见唠嗑。
再往后一年,我们市开始打击套路贷。一姑娘欠了15家贷款公司,想不开就要跳楼,最后人没死,但那15家套路贷都被关进去了。套路贷的老板普遍爱装大哥,以前体面是给小弟花花世界,现在体面是小弟被抓了,我给他请律师。
律师质量那就是二话了。
这给老王乐的,一个套路贷公司都有四十多个人,这得是多大的会见量啊。
老王也趁机想要扩张团队,找更多律师接案,来弥补自己降价到500的损失。他作出一个决定,他要找没经验但便宜的律师,只有这样才能利益最大化。
于是他一小学文化毕业,还有前科的人,居然亲自上阵培训新手。
不教别的,只教新手们如何利用好每一次会见,为当事人提供无微不至的关怀。
虽然这样教不出能解决案件的律师,但来钱快啊。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离进局子越来越近了。
时值酷暑,我正和老王闲聊。
突然老王嘴角垮了下去,眼神凝重地看着我的身后,是俩陌生人。我的心瞬间漏跳了一拍,老王恐怕是得罪人了,我悄悄的把手机伸到包里,打开了屏幕锁,110随时准备拨出去。
可那两人给了老王一个眼神,他就顺从地跟对方进了办公室。
十分钟左右,两个陌生人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打开门离去。老王惨白着脸坐下来,精神萎顿,似乎刚刚发生的一切抽干了他的精气神。
“美美啊,你可得帮我啊。”
刚刚的来者是检察官,他们说,老王所里的一个律师,会见时涉嫌让家属行贿。拿走的那个笔记本就是小律师的会见笔录,至于里面的记录有没确凿证据,就不得而知了。
这也是老王给自己埋的雷。
他请的人是纯新手,刚拿到执业证就加盟到老王的律师事务所,拿的薪水是外边的两倍。
对于会见这份工作,新手所有认知都来自于老王,老王告诉她每次和在押人员聊的重点,新手认认真真写下来,像复制粘贴一样跟每个当事人重复这些问题。
第一次会见,她一直和当事人聊到中午休息时间,不说案子,只关心近况。
新手没想到,自己带出来的结果会让家属那么满意,给对方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之后新手的工资涨了又涨,相比较于同时期的青年律师来说,她虽然没有诉讼经验,但是她的收入很高。也没心思去做正经的诉讼业务了,觉得还不如挣会见的钱,省心省力。
哪怕她业务再好一点,都不会听信当事人说要给某某检察官送两万块。
她的笔记本里,准确记载了她和当事人都聊了什么,详细到对方中午吃了什么菜,想要一双什么颜色的袜子。以及特别清晰写下:当事人要给检察官送钱。
当事人家属看见笔记,立马举报了检察官。他们觉得这是自己家人被逼迫了。
好在这不是真的受贿,属于律师不专业而闹出的乌龙。
最终处理结果是,新手律师被停业半年,律师事务所无限期停业整顿。
这样的事儿在老王律所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先是一个从业执照都没有的假律师,到处宣称自己是哪位高官的女朋友,可以帮当事人搞定案件,借此骗取家属钱财。
老王赔了两百万。
然后是一个壮汉,死活赖在老王店里,就要成为一个能赚钱的会见律师。这人考了十多次法考都没成,如今考上了直奔律师街来。
老王赶都赶不走。
奇怪的是,律师街慢慢有人跟我这种不做会见的,谈起了合作。
2017年,我的当事人在律师街附近送了我一个办公室,我也在这里慢慢接了点活。
首先找到我的是老王隔壁家律所。这位主任告诉我,他们家会见律师已经没几个了,剩下的几乎不能完整的做下来一个刑事案件,我简直不能更吃惊。在我实习的时候,我的前辈就带着我完整的跟进案子,但是在律师街这几乎不可能。
因为律师街挣得是快钱,没有人想放下唾手可得的利益去专心研究案件,更没有哪个前辈会用心的培养一个后辈,更有一些前辈做案子也是稀里糊涂,也就勉强能糊弄过家属而已。
长此以往,律师街的名声已经大不如前。当事人们都知道,这帮律师只能会见,没有什么业务能力,案子不能交给他们去代理。
第一个律所最开始要跟我五五分成,他给我介绍案子,成了之后代理费分他一半。很快,其他律所的负责人也找到我,分成开始变成三七,市场瞬间向我倾斜。
我在律师街混迹这么久,我当然知道这里的人都有一个特点就是重利轻义,我告诉他们我收费标准很低,经常代理费被当事人砍到一万之内。
但大家看了看我的办公桌椅,似乎都不相信。
我说,这些家具都是用心办案子,把整套流程都踏踏实实做好,然后当事人送给我的。
其他人悻悻离开,我徘徊在律师街的边缘,静观这里的一切。
律师街再一次被人意识到重要性的那天,是因为它不在了。
2019年疫情,看守所开始限制律师会见,一直到能做核酸检测开始,才慢慢恢复预约会见制度,有些律所失去了最主要的经济来源,灰溜溜撤走了。
在疫情期间,老王照旧开门,每天还是会有一些家属过来,虽然不能会见,但是他们也想在离看守所最近的地方,离自己的家人近一些,获取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他们还记得曾经的老王消息极其灵通,还想从老王嘴里听到一些诸如今年春节里面的年夜饭、是否看了春晚、什么时候会恢复会见。
但是因为不能会见,老王所得的消息也是少之又少。
很多看不惯这条街的律师,开始感叹,说看守所真是清静了很多。
但是我却偶然听到里面的管教感叹:“早点恢复会见吧,不能见律师的在押人员说崩溃就崩溃,太难管了。”
半年过去,虽然能会见了,但每天只有30个名额,要抢。每个律师每月也只能见4次。
我去会见当事人,却被告知当事人被严管了,无法会见。
我打听才知道,女监室里发生了群架斗殴,还误伤了管教。
自从我当律师以来,就没听说过女监室里也能闹事儿。很大的一部分原因,还是长期不能会见律师,与外界彻底隔绝,加重了焦虑与戾气,里边的人似乎要通过拳脚才能释放不良情绪。
如今律师街已经完全冷清下来,所有在押人员,和律师都在期待着疫情早日结束。
老王率先决定转投别的行业,年纪轻轻不能坐吃山空,他买了一条船出租,每年租金两百万。但只要他没事儿就回律师街,反正接不了案子,他还能开小卖部,缝衣服。
今年9月,我带着朋友陈拙,来到了这条律师街。
我们远远看到老王的小卖店。店里绝大多数的地方都用来放服装了。
春天老王会进一批实用性极高的卫衣和运动裤,这些衣服宽松又符合要求,很受久坐的在押人员喜欢。夏天,老王进一批透气性极好的短裤和T恤,因为仅靠布料吸汗是不现实的,倒不如透气实用,不透气会长痱子。
最重要的,就是他还会卖袜套。
犯罪嫌疑人在看守所里只穿拖鞋,冬天单袜不足以御寒,这时棉袜套就成了紧俏货。
除了衣服,其它商品给人感觉都很廉价,但那就是当事人最需要的东西。
老王似乎总能在一个年代,帮人找到最需要的东西,无论是2010年,还是2020年,甚至是2030年。我从未曾怀疑过他这方面的能力。
没唠多久,他又去门口坐坐了。
即便现在难以会见,但每天都有家属来找他,单纯是坐着聊天,缓解焦虑。
即使不能挣钱,这些人他也会认真招待,一起望向看守所的方向。
说不好是贪财,还是因为经历过,所以同情。
疫情何时结束无法预测,但有他这样的人在,那天到来时,这条街一定会恢复往日喧嚣。
对老王最重要的,无疑是他每次都能抓住时代给的机会。
有人需要,他就能马上提供帮助,并将利润最大化。但他也没有像侠女说的那样,走出律师街,投入到城市律所中的竞赛,让生意更加稳定。
时代像是成就了他,然后困住了他。
他的未来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但我会默默关注。
我喜欢看见一个人白手起家的故事,也不排斥一个人被打回原形的经历。
这样的故事总能告诉我,在追求成败的过程里,到底什么最重要。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编辑: 小旋风
插图:娃娃鱼 徐六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