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2-08 05:46:20来源:法律常识
《红楼梦》中,茜雪是贾宝玉跟前的大丫头。一日,宝玉吃酒回到绛芸轩,接过茜雪捧来的茶,吃了半碗,忽又想起早起沏的一碗枫露茶。这茶是“沏了三四次后才出色”的,宝玉有意留着,却教茜雪拿去给宝玉的奶妈李嬷嬷喝了。
宝玉对李嬷嬷厌恶已久,将茶杯摔得粉碎,立刻回了贾母,将李嬷嬷和茜雪撵了出去。后来李嬷嬷要吃留给袭人的酥酪,被众丫头阻拦,大骂袭人,“花妖狐媚子”,认为宝玉将他与茜雪撵出,是袭人在挑拨唆使。在这段情节下,畸笏叟留下了一条神秘的批语:
“茜雪至狱神庙方呈正文……余只见有一次誊清时,与等五六稿被借阅者迷失,叹叹”
上图_ 三让堂版《红楼梦》
关于狱神庙的批语,在《红楼梦》中还出现过几次。如第二十六回批云“狱神庙回有茜雪、红玉一大回文字,惜迷失无稿,叹叹”;第二十七回,王熙凤要红玉和她学“眉眼高低,出入上下大小的事”,旁有批语“且系本心本意,狱神庙内回见”。
由于《红楼梦》80回后文稿遗失无存。关于 “狱神庙”的究竟有什么故事,不得而知。有些红学家认为此处狱神庙是“岳(嶽)神庙”的讹写,是座山神庙。但更为主流的观点还是认为“狱神庙”就是狱神——监狱之神的庙宇,应对了贾府抄家败落,家小被获罪入狱的探轶通说。鲜花着锦的繁荣过后,公府豪门已成过眼云烟。在深牢大狱内的狱神庙,不知又会上演怎样让人扼腕叹息的故事。
《红楼梦》中狱神庙的故事已经失考,但是旧时监狱的狱神和狱神庙的来龙去脉,还是有案可查。
上图_ 皋陶(公元前2220年—公元前2113年),偃姓(一说为嬴姓),皋氏,名繇,字庭坚
中国传统中的神灵多半是历史古籍中真实的人物。英灵圣贤受百姓崇敬,死后即被奉为神。狱神一职也是由历史文化名人担任,不过狱神爷也换了几任。
第一任狱神是上古传说中尧舜的法官皋陶。相传皋陶创造了中国最早的司法体制(五刑、五教)。“明刑弼教、以化万民”。中国的监狱也是他所发明的。《急救篇》有云“皋陶造狱,法律存也·”。
作为监狱的发明者,从汉代开始,皋陶当之无愧地被奉为狱神。《后汉书·范滂传》载,东汉贤士范滂等两百多人因为“党锢之祸”被拘捕入,狱卒叫他们祭拜狱神皋陶,范滂说:“皋陶是贤者,是古代的直臣。如果他知道我没有犯罪,就会为我向上帝申诉,如果我真的有罪,祭拜又有什么意义呢?”于是,这两百名政治犯都不祭祀皋陶。
关于皋陶,还有个獬豸断狱的传说。獬豸是一种独角神兽,能辨善恶忠奸。皋陶审案,每有不决,就请出獬豸,獬豸便会用犄角顶触违法者。故在狱神庙内,皋陶像边,还会画一獬豸,犯人祭完皋陶,还会去触碰一下獬豸的角,让这个能明辨是非的神兽,帮他洗清冤屈。
上图_ 萧何(?-前193年),沛郡丰邑(今江苏省徐州市丰县)人
但宋代以后,又来了一位狱神,就是汉初三杰中的萧何。南宋洪迈《坚夷志》载“宜黄县狱有庙,相传奉事萧相国,不知何所起也”明代姚宗仪《常熟私志》“萧王,邑之土地也,祀于县狱”。
萧何成为狱神的原因,一说因为他制定了中国法制史上重要的《九章律》,为“定律之祖”,受司法界尊崇;二说是因为他在和刘邦造反前,和曹参等人都是沛县里管过司法刑狱的小吏,是从狱政司法基层走出来的伟大人物,为一线监狱干警所敬仰;三说是因为萧何因为自污贪污,被刘邦抓到监狱蹲过一阵,是个做过牢的伟大人物,为服刑人员所接纳。
上图_ 亚孻
到了明末,南方闽粤地区又有祭祀一个叫亚孻(nai)的狱神。相传亚孻是广东增城县的一个狱卒,淳朴善良,宅心仁厚。一年新春佳节,满城团聚,唯有监狱里的犯人,无法与家人团圆。亚孻对囚犯十分同情,便对他们说:“今天我放你们回去过年,但是你们要和我约定,过完年一定要回来。我私放你们出去,不管你们会不会回来,我都会被问罪。但是我还是要放你们走,你们也一定要答应我过完年回来。”
等过完了年,犯人们都信守诺言,一个不少地回到了监狱。亚孻清点完人头,说了一句“善哉”。之后合掌盘腿“快然而死”。于是众人哭拜,“浴其体而加漆焉”,朝廷闻之,便封其为狱神。
上图_ 狱神庙
到了清代,狱神变得更加众多杂乱。原先的皋陶、萧何仍有祭祀,但也供奉了其他各类神仙。而且不同地方各有特色。清代濮青士的《提牢琐记》中狱神庙祭祀的还有关公、龙神、门神,还有佛经里的阎罗王、菩萨,道教里的太乙真人、瘟神等等等等。已经很难说清狱神究竟是谁了。
就拿京剧《玉堂春》来说,苏三起解前,拜别狱神去的是“萧王堂”,那这里的狱神自然是萧何无疑了,但是洪洞县是皋陶故里,当地人又都认为狱神应该是皋陶。
其实中国人信仰的神灵,多具有含混性和实用性,狱神和其他很多民间神灵一样,具体是谁?不清楚也不重要,只要能够带来实际好处就行。
上图_ 古代的囚犯
一是“神道设教”,彰显政权的神圣性
封建统治者们通过宗教来赋予自己的政权和统治秩序的神圣性。让神灵成为世俗政治的支持力量。皇帝说自己是天子,是真龙,神化自己以强化权威让人畏惧。
中国自秦代以后,建立一套完整复杂集权体系。监狱是国家的专政工具、暴力机器,是维持封建统治的重要基石。而监狱内又由一狱神守护庇佑,是神灵之所在,则是将国家机器披上神圣外衣的一种方式,彰显了皇权、法权的威严。
上图_ 古代的监狱
二是以祭奠先贤的行施,引导价值,规范行为
萧何也好,皋陶也罢,都是和监狱有关的先贤。著名社会学家杨庆堃说:“任何文化,无论简单还是复杂,都会发展处某种方式来纪念那些品德高尚、或尽心尽责服务公益的著名人物,人们更会以特殊的方式来表彰那些因公殉职的人。其目的就是引导后代效法楷模追求高尚品格,并支持文化价值的取向。”
监狱内部,通过供奉皋陶、萧何、亚孻这些人,用途就在于让胥吏、狱卒以之为道德楷模,遵循儒家礼法和封建法律,忠君而又“仁爱”,在圣贤的训导下,做好统治机构中俄一颗螺丝钉。
上图_ 押送囚犯的狱卒
三是给囚犯以心灵慰藉
监狱里不仅狱卒供奉狱神,囚犯也要供奉狱神,给自己提供精神慰藉。《玉堂春》中苏三起解时,就请求崇公道让她拜完狱神再上路。她先唱几句“低头出了虎头牢,狱神庙前忙跪倒。望求爷爷多保佑,我三郎早日得荣耀”,接着又求狱神让她活下性命和三郎团聚“我这里、跪庙前、重把礼见;尊一声、狱神爷、细听奴言;保佑奴,与三郎,重见一面;得生时,修庙宇,再塑金颜”。
囚犯拜狱神还有三拜的规矩:来时拜,祈求得到宽恕,如有冤屈,能够沉冤昭雪;走时拜,希望走向新生,再也不要回来;逢年过节时拜,期望能早日出狱,和家人团聚。还有死刑犯临刑前也要拜一拜,《水浒传》中宋江、戴宗要被问斩,之前还被押在狱神爷像前,“各与了一碗长休饭,永别酒”。
作者:大狮子 校正/编辑:莉莉丝
参考资料:
〔1〕《中国狱神庙现象中的法律与宗教关系略论》 曹辉林 晋阳学刊 2015.2
〔2〕《狱神信仰初探》 贡振羽 中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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