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2-17 15:42:08来源:法律常识
作者/谈谈
编辑/郎虹晨
(温馨提示,此文涉及剧透)
影片的开场,一列火车正驶向印度的一个中西部城市——巴罗达,车厢内一群中学生女孩聚集在一起,笑着,欢快地唱着歌,另外一处聚集着一堆男孩子们,一边讨论女性的胸围,一边打着扑克,扑克上印有性感的女性肢体图片,单刀直入地展现了印度社会女性地位低下的现实。
尹希娅望着列车窗外一群飞鸟,抱起吉他,用天籁般的嗓音娓娓唱来,“梦想啊,美好的梦想……”
十年级女孩尹希娅和妈妈、弟弟、爸爸、姑奶奶住在一个名为“现代殖民地”的小区里。
她远大的梦想是成为“魅力奖”最佳女歌手,而近期的梦想就是参加校园歌唱比赛,获得一等奖的奖品,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年免费上网卡。
半夜工作归家的爸爸却是一个对母亲家暴、脾气很坏、重男轻女的典型印度霸权式家长,一个随时要扔掉尹希娅的吉他的父亲。尹希娅将歌唱比赛的海报擦拭地板上父亲发怒打翻的食物。
妈妈为了安慰无法参加校园歌唱比赛的尹希娅,给她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一台笔记本电脑。这台能连接世界的电脑为尹希娅打开了通往外面世界的大门。电脑是现代社会的浓缩,闯入了传统的印度家庭,购买电脑的钱是导演预埋的伏笔,这是一次物权的置换,同时也是母权与父权的置换,这份新的希望实实在在是由母亲所孕育的。
尹希娅与妈妈讨论女性的自立,妈妈反问,“谁才是好丈夫?”既道明了丈夫是家庭经济支柱的事实,也道尽了印度社会男性霸权普遍存在的悲哀。尹希娅鼓励妈妈自立,妈妈又反问她“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恐怕这是所有安于现状、不能走出困境的女性首要思考的两个问题。
做梦是人的基本权利,但交流的受挫使得尹希娅有些生气。她受到启发,想把自己唱歌的视频发布到YouTube,因为害怕被爸爸知道,妈妈想出了绝妙的主意,穿上罩袍。由此,罩袍出现在影片中,作为女性被压抑、禁锢以及恐惧的象征符号,同时也是一种存在的方式、出场的方式。
于是,穿着黑色罩袍,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尹希娅在YouTube唱到:
“我是皎洁的月光,还是黯淡的黑夜;我是迎风而上,还是跌落深渊;我到底是谁……”
镜头从视频网站切换到一个看不到观众的巨大舞台,一个神秘巨星就在YouTube上诞生了。
尹希娅的“神秘巨星”在网络上的走红是毫无悬念的,在影片的这一部分,也是影片第二次较为完整演唱的歌曲主题是关于母亲。
众所周知印度宝莱坞以歌舞片闻名世界,本片却着力避免了印度歌舞片惯常采用的突然的“尬舞”,因《神秘巨星》主角“歌手”的身份,歌曲在影片中还是占据了较大的篇幅,同时也承担起重要的叙事与抒情的作用。
尹希娅在唱着“她有一点可爱又有一点严肃,有一点时髦又一点守旧,她是我可爱的妈妈,亲爱的妈妈……”取而代之的不是一群舞蹈演员的唱跳,而是一系列连续表现日常生活幽默、温情的画面。这种歌舞片段改良的做法,或许对传统的印度观众未必是受用的,但对于异国观众来说,却不失为一种煽情的好套路。温情过后,“家暴”作为本片的核心冲突之一也在此粉墨登场。
两性地位不平等的冲突借助补习班的老师的口吻又一次被提出,尹希娅能上补习班不是因为母亲的再三求情,而是父亲的双倍的酬劳。尹希娅的父亲要携妻子参加婚礼,要求尹希娅的母亲带上一条金项链装脸面。这条金项链是母亲的爸爸送的,然而物权却不在母亲手里,更残酷的事实是,在男权、物权、女权三者间,女性是比物权更低一级的附属品。因此,当尹希娅的父亲发现她背着自己卖掉金项链给女儿买电脑,认为是对自己男权的一种非常赤裸裸的挑战,一场家暴残酷上演。
断弦的吉他,砸碎的电脑,在经历毁灭中同时也预示着尹希娅必须要从网络回归现实,重新寻找现实生活中自由的契机。在同学钦腾的帮助下成功出逃到孟买,投奔夏克提•库马尔(阿米尔•汗饰)。
夏克提•库马尔在影片前半段一直以负面却无伤大雅的娱乐明星形象做铺垫,直到尹希娅来到孟买为他演唱电影主题曲,这个人物才开始全面进入叙事。
当尹希娅穿着黑色罩袍第一次录音是非常失败的,夏克提创作的性感、火热、流行的派对舞曲风格并不适合尹希娅。这是一个不难预料的情节转折,或者说套路。在接下来的“洗手间时间”里,尹希娅想起之前与母亲讨论过夏克提的混音问题毁掉了好歌。
尹希娅提出以这首歌十年前本来慢歌的方式演唱,当她再次站在录音话筒前面时,镜头缓慢且有力地表现了她摘掉罩袍,唱道“我要挣脱所有束缚奔向你,我自由自在地舞蹈,我肆意尽情地舞蹈……”在这里,我们再一次看到,印度电影在进行海外输出的时候,巧妙地用镜头的舞蹈代替了身体的舞蹈,将观众的情绪不断推向高潮,并杜绝了集体性身体舞蹈带来的情感间离。
片中有这样一个细节,尹希娅第一次坐飞机的时候选择了靠窗的座位,登机时却发现一个中年男性占了她的座位,尹希娅用了三次,一次比一次更坚定的语气要回了自己应得的座位。当女人的忍让并不能让得利者心怀感激反而把侵占当成一种习惯,一种心安理得,那么,坚持就显得尤为重要。从平视的火车窗口到鸟瞰的飞机窗口,是尹希娅作为一名女性的转变,不断地觉醒、成长与自信。
尹希娅的父亲获得了利雅得高级工程师的职位,全家要移民沙特阿拉伯,并且给尹希娅安排了一门亲事。尹希娅觉得自己和妈妈在这个家里都要窒息了。尹希娅在夏克提的帮助下找到离婚律师(同时也是夏克提的前妻),带回了女性维权的文件,她希望母亲和自己能借此摆脱这个家庭,逃开移民沙特、与陌生人结婚的命运。
然而,怀着对命运的笃信,尹希娅的母亲拒绝签字。尹希娅式的“出走”遇到了最后的障碍,同时也是最难跨越的障碍,来自最亲近的人,她深爱着的母亲,曾经提供最大支持的母亲。
这一段母女冲突看似十分激烈却很快被弟弟为姐姐用棕色胶带修补电脑的煽情泪点所代替,紧接着,姑奶奶讲述了母亲如何面对压力,离家出走,坚持生下尹希娅的往事。在这段往事的陈述中,影片第一次出现尹希娅母亲的名字——娜吉玛。于是,母女冲突在短短几分钟内被置换成一种名为“母爱”与“牺牲”,女性天生独有的,伟大且无私的情感。
在母亲的坚持面前,在对弟弟的成长担忧下,尹希娅选择坚持还是放弃?离开巴罗达,举家迁往沙特阿拉伯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歌曲的走红并不能解决现实的伤痛,尹希娅最终选择永久删除了YouTube “神秘巨星”ID,回归冰冷的现实,继续留在这个家庭和母亲弟弟在一起。
这是全片唯一一首由男声(钦腾)演唱的配曲,唱的是对少女尹希娅的赞美与爱慕。钦腾与尹希娅之间,少男少女纯真美好的恋情是影片中十分清新的一条感情线,丰富了影片的线索,更为影片增添了许多阳光、甜蜜的色彩。
然而男性,在一部宣扬女性独立,或者说以女性为主要卖点的电影中,角色是况味复杂的。
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天,尹希娅与钦腾约会的一系列场景,特别是钦腾带尹希娅回家见自己的母亲,是对美好初恋/自由恋爱的呈现,更是对女性美好的未来家庭生活的暗示。联系到之前尹希娅两次逃出学校飞去孟买是在钦腾帮助下得以实现的,钦腾拥有一部关键性的“手机”,(编导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不得不说这与男性掌握着“物权”/尹希娅的父亲是家庭经济来源成为一对不巧的巧合。
或许钦腾的“贡献”在于,尹希娅当众对他发脾气时,他不仅不生气还会找机会再来哄她,尹希娅父母间的两性关系在尹希娅与钦腾的身上形成了一次戏剧性的“颠倒”。当然,也包括他对父母“离婚”的正确认识。
尹希娅的家暴父亲是印度男权社会的集中体现,是影片中唯一的、绝对的反派。除他之外,弟弟(亲情)、钦腾(男友)、夏克提(师生)都在帮助尹希娅,连孟买机场接机的男性都“出乎意料”的好人一枚。特别是夏克提,在幽默、搞笑的调侃助力下,他几乎快成为一个因律师前妻过于“强势”(女性独立)的男性“受害者”形象。
女性意识觉醒的最终,女性的救赎者还是男性。这是阿米尔•汗的电影作品非“现实主义”的一面。
从《摔跤吧爸爸》中的教练,到《神秘巨星》中的歌星,阿米尔•汗无非是卸下了冷峻的面孔,穿上了喜剧的外衣。位于故事地点上的女孩,都有着一个共同点——“天赋”,从摔跤的天赋到唱歌的天赋;在经过自我的觉醒和男性的救赎之后,位于故事终点上的女孩,也有着一个共同点——“梦想”的实现。
夏克提手举一杯透明汽水,说,“天赋就像泡泡,会自己冒出来的”。那么,还会有人去问吗,许许多多没有天赋的“她”们,该怎么办?
影片的最后,几乎所有观众都能预料到全家移民沙特阿拉伯会泡汤,尹希娅肯定会登上“魅力奖”的舞台,只是要看这个过程导演是如何完成的。
从母亲收拾行李帮女儿带上吉他,尹希娅娴熟地为一家人办票,母亲看到女儿语气坚决地要回了原本属于她们的座位,到孟买机场因为行李数量超重,尹希娅的父亲要扔掉吉他……象征女儿梦想的吉他成为母亲决心离开丈夫的最后一个原因。于是,母亲签署离婚文件,制止丈夫家暴行为,带领儿女走出机场,前往颁奖礼现场,动作一气呵成。
连续的翻转,不变的套路。在影片最后这段并不长的篇幅里面,导演设置了异常密集的情绪点,包括了温情、勇敢、幽默、诙谐等等,不断调动着观众的情绪,避免陷入过度单一煽情的窠臼。最终颁奖悬念的揭晓也在努力克服直接授予主人公的套路,退而采取最佳女歌手“禅让”的方式,尽力再增一次转折。
片尾,穿着黑袍尹希娅直面摄影机镜头,毅然摘掉黑袍露出真容走向舞台,“神秘巨星”从此不再神秘。她从最佳女歌手的手中接过了话筒而不是奖杯,表达了母亲对自己的支持和爱,母亲才是她成功背后的“神秘巨星”。
至此,通过“神秘巨星”身份的无缝转移,“女性独立”意识被彻底地、潜在地进行了置换,从女孩到母亲,影片最终完成了一次对母爱的歌颂;同时也是对印度本土,乃至全球男性观众的一次最大化的兼容。
女孩、梦想与温情,是阿米尔•汗的“三宝”,女孩是方式,梦想是道路,而温情是良药。
最后的最后,片尾有彩蛋,别着急走。印度人还是忍不住,还是跳了。【嫌弃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