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找律师，青岛一派出所长被抓

山东省青岛市即墨区三年前发生的一起寻衅滋事案，警方曾认为当地一原村支书杜吉功涉嫌在幕后指使，不过检察机关当时认为证据不足，对杜吉功不批准逮捕。

6月5日，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从权威人士处获悉，有关杜吉功涉嫌寻衅滋事一事，检察机关已向当地公安机关作出补充侦查意见书。目前，公安机关正在进行补充侦查。

这起寻衅滋事案发生在2017年6月10日。当日，前东城村村民林建峰遭到殴打，致轻微伤，车子被撞坏。后来施暴者被判刑，但林建峰怀疑，杜吉功才是幕后指使者。

警方笔录显示，组织殴打林建峰的华方峰曾在第二次、第三次接受讯问时供述村支书杜吉功是主使，原因是林建峰说杜吉功贪污受贿，杜吉功很生气。但其后华方峰又改口称是自己想找人打林建峰。

检方不批准逮捕后，2017年7月28日，杜吉功被取保候审。2018年1月8日，杜吉功因在另一起案件中涉嫌犯受贿罪被逮捕，后被判刑，目前仍在监狱服刑。

监控视频截图。本文图片除注明外，均为受访者供图

警方抓人后，检方认为证据不足不批捕

案发地点的一台监控，记录了林建峰被殴打的全过程。

视频显示，2017年6月10日8时45分，林建峰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别克轿车。几乎在林建峰打开车门钻进驾驶室的同时，一辆银色商务车从别克车的左后方加速驶来，将别克车的左前车门撞坏。紧接着，几名男子从商务车上下来，持刀、棍等对林建峰又打又砍。持续约30秒后，行凶男子逃离现场。

直到现在，林建峰对三年前发生这起事件仍心有余悸：“要是（车撞过来）再早半秒，我的腿肯定就被撞残废了。”

事后，犯罪嫌疑人杜吉功、华方峰等人被抓获归案。

澎湃新闻获得的一份材料显示：“为及时侦破此案，副市长、公安局长（注：2017年10月底，即墨撤市设区）赵治林高度重视，立即指示迅速破案，抓获施暴者，及时消除不良影响……针对该团伙涉及人员多，作案后订立攻守同盟对抗审查特点，专案组制定了‘各个击破、深挖幕后’的斗争策略，通过强化审查，最终掌握该团伙系受原前东城村书记杜吉功指使实施报复行凶犯罪。6月24日，专案组经布控将犯罪嫌疑人杜吉功抓获。经审查，其初步供述了因与受害人有矛盾，预谋报复行凶，于6月10日指使华方峰纠合多人跟踪受害人，将其砍伤并砸毁其所驾驶车辆的犯罪事实。”

2017年7月21日，即墨警方提请批准逮捕杜吉功。但原即墨市检察院于7月28日作出的《不批准逮捕决定书》显示，该院审查认为，杜吉功涉嫌寻衅滋事罪、故意毁坏财物罪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决定不批准逮捕杜吉功。同日，杜吉功被取保候审。

《不批准逮捕决定书》。

警方提到的幕后嫌疑人未被诉，家属向山东省检反映

即墨警方于2017年9月22日对林剑峰被打案作出的《起诉意见书》显示，经依法侦查查明：犯罪嫌疑人杜吉功怀疑林建峰与其作对，后指使华方峰为其找人殴打林建峰。

但是，这份《起诉意见书》的其他部分，均未再提及杜吉功。

2018年1月24日，即墨区检察院作出《起诉书》。《起诉书》显示，该案曾退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两次。“经依法审查查明，华方峰授意于某某找人殴打林建峰……”

澎湃新闻注意到，《起诉书》未提及杜吉功，也未载述华方峰授意于某某找人殴打林建峰的原因。

2018年7月25日，即墨区人民法院作出的刑事附带民事判决书载称，经审理查明，华方峰为报复与其有矛盾的林建峰，授意于某某找人殴打林建峰，于某某等人遂联系车某等人实施。车某驾车撞击别克，另5人戴口罩持棍棒、砍刀对林建峰进行殴打并打砸其车辆。事后，华方峰给于某某1万元，于某某又将钱分给车某等人。经法医鉴定，林建峰因外伤致左上臂皮肤裂伤构成轻微伤。

该判决书显示，法院认定，华方峰、于某某等人起主要作用，系主犯。法院判决华方峰、车某等人犯寻衅滋事罪，判处华方峰有期徒刑4年半，车某有期徒刑4年。

澎湃新闻了解到，即墨法院作出判决后，检察机关未抗诉，被告均未上诉，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林建峰也未就民事判决部分上诉。

不过，林建峰的弟弟林伟新认为即墨检察院不批捕和漏诉幕后指使杜吉功，于2018年9月26日向山东省人民检察院进行反映。当时接待林伟新的，正是山东省人民检察院检察长陈勇。陈勇要求相关部门跟进调查核实，及时办理答复。

山东省人民检察院官网对陈勇接访的报道。网页截图

4天后，山东省人民检察院控告申诉检察处作出《告知书》，回复林伟新称：“经我院认真审查后，已转青岛市人民检察院依法处理”。

是否有人幕后指使，行凶者反复改口

林建峰称，案发时，他只是前东城村委会的一名普通工作人员，与华方峰也只能说是有“点头之交”，两人平时没什么往来，也没有过节，“华方峰犯不着找人来打我，他是受人指使的。”

澎湃新闻注意到，即墨警方抓获华方峰后，分别在2017年6月21日、6月22日、6月27日、7月31日对其进行过讯问。对于与林建峰之间的矛盾，笔录显示，华方峰第一次供述称，他因眼红林建峰干到了挣钱的活，自己没干成，又看到林建峰天天从他家门口过，就很生气想找人揍他解解气。

第二天，华方峰就改了口供。笔录显示，在民警政策教育半小时后，华方峰向警方坦白，如实交代了犯罪事实。华方峰供述，案发前，杜吉功找到他，说村里有很多人说他贪污受贿，特别是林建峰；杜吉功很生气，就让华方峰找人教训教训林建峰；杜吉功称自己还会继续竞选当村书记，到时候就把村里的物业交给华方峰做。民警问：“你之前为何说是因为你自己的心理原因找人打的林建峰？”华方峰说：“我就是寻思这个事不大，我自己担着就行了；我找人办这个事也没好意思跟杜吉功要钱，心想等以后跟他要点挣钱的活干。现在通过你们的教育，我认识到之前自己隐瞒事实是错误的；这个事的事实以这次说的为准。”

第三次供述中，华方峰又详细说了一遍杜吉功是如何跟他说要打林建峰的。华方峰还供述，他找人把林建峰打了之后，还没来得及告诉杜吉功，就被民警抓起来了。

此外，民警对于某某的讯问笔录显示，于某某供述称，华方峰跟他说“（村书记）想我们找人帮着打这个人一顿，给村书记出出气。”

不过，在民警对华方峰进行第四次讯问时，华方峰改口称：“因为之前拆迁的事跟我争活干，我就想找人打这个林建峰。”澎湃新闻注意到，此次讯问时，杜吉功已被取保候审；民警也未进一步讯问华方峰为何改口。

山东省人民检察院作出的《告知书》。

杜吉功在供述中否认系其幕后指使

对于此事，杜吉功又是如何供述的呢？

卷宗材料显示，办案民警曾于2017年6月25日、6月26日、6月30日、7月28日对杜吉功进行讯问。

四次的讯问笔录显示，杜吉功均称“不知道公安机关为何对其进行拘留”。 杜吉功称，事发第二天在微信上得知林建峰被打的消息。他和林建峰关系很好（注：其中一次讯问称关系很一般，就是普通朋友），没有矛盾。他不知道林建峰为何被打、打他的人是谁，也否认自己与林建峰被打一事有关系。

杜吉功还供述，在林建峰家附近的几个集装箱上，贴着当初他在任期间，村子拆迁时以村委的名义及他个人名义向豪第集团借款的复印件。他认为，贴这些复印件的人意思，就是宣扬丑化他将拆迁的这些钱给拿去了，他当时看到很气愤。

“我跟华方峰说，我们村这么乱，就是因为这些上访的和堵路、闹事的把村给搞乱的，就好挨揍了。”杜吉功说，他怀疑是林建峰家给贴的，后来他让他媳妇问过林建峰家，“他们说不是他们贴的，我也没查出是谁给我贴的”。

当民警告诉杜吉功，“根据公安机关调查，你尚未如实供述你的犯罪事实，撒谎、隐瞒不会有任何作用，根据法律规定，是要从重处罚的”，杜吉功称以上所讲的属实，没有补充。

林建峰对澎湃新闻称，他了解到，公安机关将杜吉功抓获的当日（即2017年6月24日），就对杜吉功进行了讯问，杜吉功当即就供述了其指使行凶的事，只是讯问完后，杜吉功没有在讯问笔录上签字。蹊跷的是，当天的讯问笔录并不在卷宗里，“我当时找的律师多次找即墨公安办案人员要求查看对杜吉功和华方峰等人的讯问同步录音录像，但不是被答复没有，就是被答复坏了无法修复。”

公安机关正补充侦查

2020年6月5日，澎湃新闻从权威人士处获悉，早在2018年10月，即墨区检察院就向林伟新送达过一份告知书，告知他检察机关不批捕杜吉功的理由是杜吉功涉嫌犯罪的事实不清、证据不足。该案公安机关正在继续侦查。该人士表示，不批捕杜吉功并不代表杜吉功不涉案。当地检察机关已向公安机关作出补充侦查意见书。目前，公安机关正按照检察机关意见进行补充侦查。

裁判文书网公布的杜吉功受贿案二审刑事裁定书显示，经审理查明，杜吉功自2007年12月开始担任即墨市环秀街道前东城村民委员会主任，自2010年12月开始兼任该村党支部书记和村主任。

裁定书显示，杜吉功因涉嫌犯受贿罪于2011年9月6日被刑事拘留，同年9月14日被取保候审，2012年9月14日被监视居住，2013年3月14日被取保候审，2016年4月14日被取保候审，2017年4月14日被取保候审；因涉嫌犯寻衅滋事罪于2017年6月25日被刑事拘留，同年7月28日被取保候审。因涉嫌犯受贿罪于2018年1月8日被逮捕。

裁定书载称，杜吉功身为村基层组织人员，在协助人民政府从事其他行政管理工作过程中，利用职务上的便利，非法收受他人财物共计43万元，法院认定杜吉功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二十万元。

杜吉功不服，提出上诉。青岛中院于2018年4月18日作出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澎湃新闻了解到，杜吉功目前仍在监狱服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