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监狱,上海监狱有哪些

时间:2022-11-05 05:21:08来源:法律常识

18至19世纪,欧洲不少文学青年崇尚一种传染病。患病者通常都拥有忧郁的眼神、消瘦的身材、时不时掩住口咳嗽几声,白色手帕上留下一丝殷红——充满“文艺浪漫”。

这种病,就是结核病。其实,它与浪漫主义没有丝毫关系,反而非常冰冷残酷:结核病是迄今为止杀死人类最多的传染病,至今仍是世界头号传染病杀手。据世界卫生组织(WHO)统计,2020年全球估计有990万人患结核病,130万人因此丧生。

结核病中最常见的是肺结核,会通过呼吸道以及飞沫传播,在监狱这样人员集中的场所更需要百倍注意。患病犯人咳血、吐痰、发病,都会带来极大风险,而且因为患病,有的犯人负面情绪严重,偶有轻生念头,监管挑战极大。

3月24日是世界防治结核病日。上海市南汇监狱民警向我们讲述了在特殊场所里,这些特殊病人的经历。

与结核病犯“朝夕相处”

“报告,杨刚咳血了!”收到现场罪犯的报告,民警倪超立刻赶到现场,眼前的情形不容乐观:监舍的地上,盥洗室墙壁的瓷砖上,到处都是鲜红的血迹,点状、片状,看得倪超头皮发麻,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鲜血,身体和心理都产生了强烈不适。短暂的发愣后,他赶紧上前询问情况,并把病犯杨刚扶上轮椅,推他去总医院看急诊。

杨刚带着哭腔问:“医生,我会不会没命啊?”总医院内科医生和传染科医生会诊后判断,这次咯血不是肺结核复发,而是因为咳嗽太用力,肺上的血痂掉了,才不断涌出鲜血。医生制定了相应的治疗方案,在护士和倪超的安抚下,杨刚心里安定了一些,配合医生治疗。

“肺结核毕竟是传染病,肯定会有点担心,但我知道康复期内基本不会传染。当时情况紧急,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出事!”倪超说,直到杨刚情况稳定,他才发现,鲜血和呕吐物都沾在自己衣服上了。“该洗的洗,该消毒消毒,有时这也避免不了。”

现在说起来云淡风轻,但倪超这个“90后”刚参加工作时,心里还是有些打鼓的。南汇监狱是以老、病、残罪犯为收押对象的功能型监狱。倪超工作的二监区是集中收押结核病犯的监区,关押的都是结核病康复后的病犯。有的病犯还同时伴有癫痫、糖尿病、癌症等疾病,有人肢体或五官不健全,有人腿部会季节性溃脓。其他病症发作时引起结核病复发,也非常棘手。

二监区有一个犯人患有肺结核、癫痫、甲亢等疾病,其中发病最为严重的是癫痫,多的时候甚至一天要反复发作十数次,由于癫痫的频繁发作,这个犯人身体状况、精神状况都很差,也导致他的肺结核病频繁复发。

这时,提高组内罪犯防病防疫的意识就非常重要,倪超要求组内其他罪犯规范佩戴口罩,安排护理劳役罪犯及夜间执勤罪犯对该犯人进行24小时看护,重点观察他是否存在复发可能。同时加强防疫措施,在日常消杀的基础上,增加其所在监舍与活动区域的消杀,将他的衣物用消毒水浸泡。直到该病犯病情稳定为止。

倪超说,也有犯人“恃病而骄”。“有人总嚷嚷自己身体不好,没办法参加劳动,有时会多要一壶热水泡脚,或者要吃营养餐,甚至要求给他配一个护理犯,专门照顾他。”明显无理的要求,就得直接回绝,不能让他们钻一个空子,但合理要求,倪超也会和医生、上级做好沟通后反馈。

为特殊罪犯当“摆渡人”

倪超观察到,和其他罪犯相比,肺结核罪犯心理失衡、自我评价错位的情况会更严重。这样特殊的犯群,除了生理上的治疗,还需要心理上的康复。

“有时候咳嗽几声,他们都担心自己的病是不是复发了,会很焦虑,然后自卑、抑郁这些情绪都涌出来了。”倪超说,“所以要注重思想教育,让他们保持乐观心态,科学认识病情,坚持锻炼身体,积极努力改造。”

杨欢五十多岁,因毒品犯罪入狱,曾经也是一名吸毒人员。他身患肺结核、高血压、脑梗、冠心病等疾病,身体底子差、刑期长、年龄大,对自己的改造极度悲观,总说“我反正活不出去,能过一天是一天”。2018年年末,因病情反复,杨欢在内科、传染科轮换住院治疗,长达3个多月,这让他“改造无望”的情绪到达了顶峰,对民警和医生都没好气,也不配合治疗。

在他住院期间,倪超多次探视,关心他的病情,听他偶尔会念叨儿子,便找到了最大的“症结”——家人。在与杨欢家里取得联系后,倪超告知了他们杨欢的近况,并劝家属通过信件、亲情电话、会见等方式,多鼓励支持他。果然,有了家人的关心,杨欢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也调整好心态,不再患得患失,积极配合治疗,争取与家人早日团聚。

与男性罪犯相比,女性心思往往更加细腻,心理状况也很需要关心。民警方妮娜对“三无犯”丁丽印象很深。所谓“三无犯”,指的是没有汇款、没有通信、没有会见,也就是完全缺乏家庭支持的犯人。丁丽家在西南山区,六十多岁,瘦瘦小小,头发花白,总是一副很容易受到惊吓的样子。

“没有家人,没有文化,也没有钱,她总觉得别人看不起她,心理很脆弱,再加上有结核病,就更敏感。”方妮娜知道,丁丽从来没有读过书,名字也不会写,为此她很自卑。其他犯人对她的病也有些介意,即使丁丽好心帮别人洗碗或盛饭,人家也会赶紧夺走自己的碗,不让她碰;丁丽又非常在意别人的看法,别人说话,她总会把自己带入进去,觉得人家在评论自己,这就让她更多疑。

解铃还须系铃人。方妮娜以身作则,从不“特殊对待”丁丽,与她接触时不会戴手套,穿防护服,表现得很自然。方妮娜也向丁丽同监舍的人科普,所有新收的结核病罪犯入狱时,都会先在监狱总医院住院治疗,回到监区时,病情已经处于巩固治疗阶段,基本不可能传染其他罪犯。而且餐具都经过严格消毒,不必心有芥蒂。“你们这个监舍每个人都是病人,将心比心,互相体谅一下吧。”

丁丽也很听方妮娜的,与其担心别人看不起自己,不如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她很要强,不仅劳役积极,在学习班也是最下功夫的,会把新学的字词反复抄写很多遍,认真标上拼音来记背,时间长了,她已经基本能独立完成监区布置的作业了,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

监狱里的传染病斗争

方妮娜在监狱工作十几年,因为怕家人担心,从未提过自己工作中会接触什么类型的犯人。倪超的女儿刚一岁多,虽然他对监管工作已经非常熟悉,有时甚至会忘了自己面对的是结核病犯,但下班后,他还是会在更衣室换好衣服,回家多洗几遍手再去抱女儿。

“我很能理解青年民警的心态,他们都很棒,不过谁一开始都会怕。”陈福林是二监区的元老,“60”后,管理传染病犯很有经验。陈福林说,青年民警有的孩子还小,有的刚结婚,有的才走出校园,对他们而言,对结核病的认识需要一个过程。“我们要在战略上藐视它,战术上重视它,现在二监区的相关机制已经很完善了。”

陈福林1984年退役到白茅岭农场工作。2002年,白茅岭农场有20多个肺结核病犯,为了避免犯群中发生传染,农场领导决定将传染病罪犯集中关押。当时农场的医疗条件较差,社会上对结核病的认识存在误区,所以民警们对管理结核病犯顾虑很大,接下这个担子的陈福林更是犯愁。

“结核病的重要传播途径是飞沫传播,杜绝结核病罪犯随地吐痰,就是防控的关键!从农场卫生所出来,我心里就有底了。”接手管理传染病犯后,陈福林将控制传染源放在了首位,他找了20多个带盖的塑料瓶子,给每名病犯发了一个,要求他们有痰就吐瓶子里,并随手拧紧瓶盖;他还到农场医务所借来紫外线消毒仪,每周亲自对监舍进行紫外线消毒;同时,他定期带结核病犯去农场医院复查,发现有复发的病犯单独关押进行治疗。经过一年多的实践,陈福林所管理的结核病监组的病情稳定,没有新增病犯。

2007年,陈福林被调到南汇监狱,进入集中收押结核病犯的二监区,他带来了自己多年的经验。“我们监区集中收押传染病犯,就应该在全局做内务卫生的标杆。”陈福林说,他的第一个要求就是,每个人必须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不随地吐痰、勤洗手。

但有段时间,陈福林看到监区楼前的草坪上经常有纸团。经过仔细观察,他发现是个别结核病罪犯为了偷懒,将痰吐在纸上,团起来随手扔到窗外。即使陈福林反复在罪犯中教育宣传,告诉他们随地吐痰的危害性,但这种现象仍屡禁不止。“我发动罪犯来监督罪犯,让他们人人自危,很快将痰吐在纸团里乱扔的现象就消失了。”

同时,陈福林还给每个监室都发放了痰盂罐,每天一次喷洒消毒药水、每周两次对监舍内紫外线消毒,同时隔离了日常用品(如饭碗、毛巾、脸盆、茶杯)隔离,并对重点监舍有针对性消毒。这样便有效控制了结核病的传染源和传播途径。

对病犯而言,还有一件和吃饭一样的大事——吃药。肺结核在康复后的半年,必须坚持服药巩固。可肺结核药吃完容易反胃,有的犯人身体反应很大,就会趁队长不注意,偷偷把药丢掉,这给康复治疗带来了极大困难。所以病犯服药时,拿药盒、端水杯、吞服、张口检查,每一步都不能马虎,必须真正做到“服药到口,咽下再走”。

“有人反映,吃药难受,想吃点面食舒服一下,这条件我们很好满足。但有的人就是不听劝,这时候我就告诉他家人,他在监狱不吃药,出狱后结核病复发,会传染给你们。家里人一听,都很害怕,赶紧劝他好好配合治疗,不要害了全家。” 陈福林笑着说,这叫“见招拆招”。

监区组建17年来,从未发生过一起肺结核病传染的事件。陈福林说:“管理传染病监区,和管控疫情一样,都要精准闭环,控制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一旦有一点漏洞,整个都会乱。世界上所有事,就怕‘认真’二字,只要认真,就能事半功倍。”

(吴刚、杨欢、丁丽为化名)

来源: 上观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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