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1-17 00:07:11来源:法律常识
整整五年,1894个日夜之后,一场凶杀案终于还给了受害人一个公道。
五年前,江歌为自己的好友刘鑫(现改名为刘暖曦)挡刀,命丧黄泉。
当晚,事先埋伏在楼上的凶手携刀冲上前来,他的目标是前女友刘鑫,但与走在后面的江歌遭遇并发生争执。
走在前面的刘鑫打开房门后先行进入室内,之后将房门反锁,堵住了江歌唯一的逃生通道。
之后江歌颈部被刺11刀,陈世峰逃离现场。
刘鑫在面对倒在血泊中的江歌未实行救助,而是第一时间打电话咨询如何规避自己的刑事责任,导致江歌最终抢救无效,不幸死亡。
很快,杀人者陈世峰被日本裁判所判处有期徒刑20年,将于2037年刑满释放。
凶手陈世峰
而幸存者刘鑫,选择了销声匿迹。
之后的五年,不说感恩,她甚至连悔意都不曾表达过,反而不断对江歌母亲进行隐瞒、谩骂、诋毁。
江歌母亲因此起诉刘鑫,要求赔偿204万元。
昨日,青岛市城阳区人民法院对该案一审宣判:
被告刘鑫于判决生效之日起十日内,赔偿原告江秋莲各项经济损失49.6万元及精神损害抚慰金20万元,并承担全部案件受理费。
对于这个判决结果,刘鑫表示不服,会继续上诉。
而江歌妈妈对此并不担心,面对镜头,她说:
“我要把判决书带给江歌,告诉她,妈妈做到了。”
江歌的妈妈,叫江秋莲。
一场接一场旷日持久的诉讼并未让她举步维艰。
她说,她正在好好生活,只不过是换了一种与其他人不太一样的方式。
这种方式坚毅、轻盈,从她苦难的生活中凿出了一束光来。
江秋莲说,原本她没想追究刘鑫的任何责任,只是想知道女儿被害的真相。
然而刘鑫始终不肯透露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不愿与她见上一面。
刘鑫的自私与恶毒已经罄竹难书,可她没想到,不光是与刘鑫的这一场官司,之后的人生还由无数场其他官司搭建而成。
在追求真相的路上,她将会受到铺天盖地的猜疑、诽谤、谩骂,还有那些让她无所适从的困难。
自2018年以来,上海男子谭某在网络上捏造江歌遭陈世峰情杀,诽谤江秋莲借女儿之死敛财。
他在文章中附上江歌遗照,在该遗照上添加文字“婊子、臭货〞、“活该死你,江秋莲作恶克死你”,并在文中以“贱妇”、“可怜人有可恨处”等语言对江秋莲进行侮辱、谩骂。
2019年5月,江秋莲将谭某告上法庭,这是她起诉的第一个网络诽谤者。
2019年8月8日,江秋莲接到法院通知,“谭某案〞不予公开审理。
2017年,“冷眼萌权”(网名)开始在网上攻击江秋莲和江歌。
2019年7月,江秋莲在北京互联网法院对 “冷眼萌权”的注册人提起了民事诉讼。
2020年1月14日,疫情之下,对“冷眼萌叔”的案件在线开庭。
2018年,安徽籍女大学生张某宁以江歌案为背景,在网络上发表了一系列侮辱、讽刺江秋莲母女的漫画和短文,点击浏览超过1000万。
她不明白,自己母女俩与张某宁无冤无仇,一个在山东,一个在安徽,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大学生,一个1997年出生的小女孩儿,为什么要这么做。
2019年9月,江秋莲报案。
两年间她四次往返淮南,每趟光是车费都要花费上千元。
最终检察机关介入,“张某宁案”又刑事自诉转为公诉。
2021年春节前,街道喜气洋洋,她赶往安徽淮南,出庭“张某宁案”。
她说,犯罪的成本太低,一般人都放弃了维权。
2021年1月20日,“张某宁案〞终于开庭审理,但未当庭宣判。
开庭后,女孩儿恳求江秋莲说,她想回家见妈妈。
江妈妈听后心软,红了眼眶,是啊,女孩想回家见妈妈,可她的江歌呢,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2018年初,福建男子林某国在网上发表多篇江歌案的分析文章,江秋莲通过和其接触,认为对方想借机炒作,便与其疏远。
自此,林某国写下近千篇文章攻击江歌母女,扬言要把江秋莲“送迸监狱”。
江秋莲跑到1300多公里之外的福建省建瓯县起诉林某国。
她说,要是江歌还在,或许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建瓯这个地方。
她是拖着行李箱去派出所和法院,因为光侮辱、诽谤的证据都有二三百页,里面写着江歌是“同性恋、酒吧女、骗钱打胎”。
在人生地不熟,衣食住行处处需要开销的建瓯,江秋莲被有关部门踢成了一颗绝望的皮球。
就算是买束鲜花给孩子,那些恶毒的网友知道之后都会攻击她:
“大家给你钱是让你去打官司的,不是让你去买花的。”
半年前,她开起了自己的网店,一边打官司一边赚钱养活自己。
开店前,她特别强调:
“请不要因为同情我或者可怜我,就买我小店里的东西,希望您是真正需要才来购买。”
带货时,她也十分坦诚:
“初学电商,一切流程不熟悉,服务不周之处请多指教。有任何物流问题、商品质量问题请联系我。”
“把江歌送去日本留学,活该遇害”、“因为江歌不当介入刘鑫和陈世峰的感情纠纷”。
江妈妈因为“不当介入”这四个字,开始走上她消除诽谤的道路。
11个档案袋,装着对一个人的诉讼资料。
她不允许别人践踏她和女儿的尊严。
她说:
“陈世峰杀害了我的女儿,连同我一起杀害了,但我在苟延残喘还有一口气的情况下,我不能允许那些网络上那些人的污蔑。”
从前,她是一位不太识字的农民,连word文档是什么也不知道。
现在,她熟练地操作着pdf文件、微博、微信公众号、今日头条号、抖音号、知乎号。
为了打官司、节约时间和省律师费,她自学了法律。
如此多的案件让她变成了半个专家,律师跟她开玩笑说,民事、刑事、行政三个领域她都跑全齐了。
当“公诉”、“自诉”、“民事”、“刑事”这些字眼条理清晰地从这位中年妇女口中吐出来,我被她的顽强深深打动。
每一次起诉,她都得站在法庭上听着法医一次又一次重复女儿被一刀一刀杀害的场景。
她说,那种痛苦,世界上没有一个词可以准确地形容。
截止到目前,已有两人败诉入狱。
上海籍男子谭某因侮辱、诽谤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
安徽籍女子张某宁因寻衅滋事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
疫情之下,她说,不着急,慢慢来,一个一个来。
江秋莲是一位单亲妈妈,江歌是她唯一的孩子。
她因为丈夫重男轻女而跟他离婚,独自辛苦带大了一位正直善良、勇敢优秀的女孩。
出事之后的这些年,很多好心人、包括亲朋好友,各种劝说她应该要为自己好好活着。
有人亲自上门来说:
“找个老伴吧。”
她不肯。
又有人说:
“领养个孩子吧。”
她还是不肯。
她说,不可能再给一个孩子像江歌那样的爱,她做不到。
她还说,这不公平,对那个孩子来说不公平,他不应该成为她的疗伤工具。
就连老母亲也深藏悲痛劝慰到:
“你哭小歌儿也不知道了,你做什么小歌儿也不知道了,你没有对不起她,你要为自己好好的活着。”
她不想听。
她跟女儿的感情好。
家里的第一台空调是装在江歌的卧室里的。
江歌给她在微信备注的名字是哆啦A梦,因为女儿需要什么,她就会从口袋里掏出什么,女儿觉得她就像无所不能的哆啦A梦似的。
江歌走后,因为怕给女儿发太多信息导致手机内存占满,她就在朋友圈里艾特自己的女儿,设为“仅女儿可见”。
有时候醒来后太想姑娘,就在朋友圈给她发一句早安。
她疑惑:
“让我放下什么?我不懂。”
别人谈天说地的话题,她不再感兴趣。
而她脑子里正在考虑的事,对于别人来说,更是太沉重了。
她总幻想,女儿没死的话今年已经多少岁了,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孩。
她心里明白,谁都可怜最初的祥林嫂,但谁都讨厌后来的祥林嫂。
慢慢,她很少再外出,几乎不与人来往。
她说:
“我能感受到人的温暖,但不能减轻我的痛苦。”
她睡不着觉,开始服用安眠药,对着女儿在日本的住所下跪,在女儿的坟前下跪。
一个母亲,要给女儿下跪多少次,才能原谅自己这个本没有犯过错的母亲。
日本,江歌妈妈朝着江歌生前的住所下跪
中国,江歌妈妈在江歌墓前下跪
我本以为,这样厚重的爱在失去之后可以轻易地击垮一个人,然而看着江秋莲,她好像一步一步超越了生死。
她开始跑步、健身、出门拍摄山上的猫咪。
仰卧起坐她一口气可以做50个。
虽然出身是一个文化程度不高的农村妇女,但她开始不断学习,严格执行着每天的时刻表,一日三餐、充足睡眠。
同时她照顾着老母亲、起诉刘鑫和诽谤者、等待2037年刑满释放的陈世峰。
漫步在海边,她坦言自己最好的归宿是葬身大海。
命运捏碎了她身上所有的骨头,粉碎了她所有的憧憬和希望,可她做到了脱胎换骨,赋予自己新的使命。
她用很轻的力气举起了命运的千斤顶。
有些答案别人给不了,只能回头问问自己。
她让我想起电影《三块广告牌》中的女主,死亡已不再是她恐惧的东西,只是当倒下的那一刻,她必须正走在路上。
或许你会说,70万,判的太少了。
其中20万的精神损失费也压根没法儿弥补江秋莲真正的精神损失。
可要知道,强奸罪赔偿给被害人家属的精神损失费一般是1到5万。
对比来看,这次法庭判下20万的精损,是一种进步。
它提醒着立法者们,5万块在二十年前是一笔不小的钱,在如今这样的赔偿规模已经不够了。
在判决书中还特别提到“传统美德”的问题。
刘鑫自认为无过错的地方是:
她没有法定的救助义务。
而这次法院的判决,就是在惩罚她的冷漠和自私。
大快人心!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曾有人给江秋莲写过这样一封信:
“如果你赢了(官司),我就教育孩子做人不要做刘鑫;如果你输了,我就教育孩子做人不要做江歌。”
江母回复到:
“可是所有母亲在女儿遇到危险的时候,都会希望她身边有一个像江歌这样的朋友。”
她捐出了所有胜诉案件(包括网络侵权案在内)的赔偿款,用于帮助失学女童。
我想她已经原谅了自己,我想她因为自己的女儿感到骄傲。
江秋莲的微信名叫“胡杨女人”。
她说,胡杨女人的意思是“生后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朽”。
她相信这种韧劲。
因为这种韧劲可以超越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