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5-05 11:12:39来源:法律常识
1987年9月的一天,业务员小李正在河南见客户,介绍南通制药厂的骄傲——季德胜蛇药片。
客户一听到药品的名字,原本微笑的脸上满是不屑:“那个蛇药我听说过,很多人都说这药一点用都没有,投诉了也没用,我是不会买的!”
小李却满头雾水,南通制药厂生产的季德胜蛇药广受好评,从来没收到过类似的投诉,难道是有人生产了同名的药品?
带着疑问,小李前往当地的一家药店买了一盒季德胜蛇药片仔细查看,这一看才发现问题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这盒药品上写着生产自湖北省G制药厂,还特别注明了是“季德胜方”!
季德胜蛇药片的配方和工艺属于国家级绝密技术,1957年国家指定南通制药厂生产季德胜蛇药,30多年来全国仅此一家。
可现在湖北省居然又冒出了一家制药厂,还特别注明了是“季德胜方”,此事非同小可!
时任厂长的徐忠知道后当即召开了紧急会议,简单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后,徐厂长语重心长地说:“事情的发生无非两种可能:一个是他人冒用;另一个是泄密,也就是说国字431绝密处方已经泄密。”
徐厂长的一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如临大敌,这季德胜蛇药到底有何神奇之处?居然能让国家如此重视,还被列为了绝密?
这一切还得从一个捉蛇的叫花子讲起。
90年代初的中国常常能看到街上有许多杂耍艺人,有耍火的,有踩高跷的,有武打的……靠一身技艺混口饭吃。
小小的季德胜和他的父亲也是其中的一员,他们是耍蛇的,说是耍蛇也不对,他们是卖蛇药的,为了证明蛇药有效,父子俩拿着毒蛇往自己身上咬,再用蛇药解毒,用这种自虐的方式博取同情,赚口饭钱。
一晃多年过去,季德胜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父亲也将先祖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捉蛇技巧、养蛇方法、蛇药秘方等技术传授于他,到他刚好是第五代。
季德胜也在父亲的教导下对毒蛇的习性了如指掌,看一眼伤口后不仅知道是什么蛇,还知道是公是母,有时候还会表演咬活蛇头,把看客们吓得大声尖叫。
25岁那年,父亲病故,留给季德胜一个蛇篓和满脑子的知识,他谨遵父亲的教诲,要将蛇药秘方继续传承下去,悬壶济世,行善积德。
那时还没有蛇毒血清,人们饱受毒蛇的困扰,特别是经常需要下地干活的贫苦农民们,一旦遇上毒蛇只能听天由命。
1940年的春天,季德胜从南通来到了苏州,一路走一路治病救人,不少蛇伤患者都被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他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季德胜刚正不阿,但脾气古怪,常年衣衫褴褛,胡子拉碴,要是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他是个捉蛇的叫花子,而且有些大富大贵之人请他出手,他要么不接,要么狮子大开口;若是穷苦人家来求他,他一口答应,分文不收。
这样的季德胜自然穷困潦倒,更像个叫花子了,可他却觉得这样很好,无愧于心。
名气大了,就有很多不怀好意的人找上门来。
一位叫做武田太郎的日本军医找到了当时正在路边摆摊的季德胜,想请他到日本继续研究蛇药,美其名曰“为全人类做贡献”。
走南闯北的季德胜曾经见过这些日本人是怎样侵犯华夏土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抢夺华夏的珍宝,偷学各项技术,让华夏民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对于武田太郎所说的话,季德胜是一个字都不信,当即把摆在地上的东西用破布一裹就要离开:“办不到!”
“季先生,你别走嘛!”武田太郎笑眯眯地把人拦了下来,打开了一直拎在手中的一个箱子,里面全是金光闪闪的金条:“不去日本,那就把你的药方告诉我。”
季德胜瞥了一眼金条,突然一把打翻箱子,金条哗啦啦地掉了一地,他也趁机逃之夭夭。
那之后武田太郎找人把他打了一顿逼他就范,季德胜宁死不屈,逃出来以后休养了几个月才恢复过来。
季德胜宁死都不愿把蛇药药方透露给日本人,但当政府找到他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把药方贡献了出来。
那是1954年,国医大师朱良春注意到在大街上进行耍蛇表演的季德胜,知道他治蛇伤有一手后,上门虚心请教,还希望季德胜能够和联合医院合作,用他的蛇药治病救人,医药费归他所有,联合中医院不收1分钱。
又能救人又能有固定收入,季德胜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在后来的日子里两位医者惺惺相惜,很快成为了生活上的好朋友,医学上的好队友。
一次,朱良春试探性地提起蛇药的秘方,没想到季德胜很爽快:“我的秘方是父亲传给我的,按规矩是秘不传人的,现在政府待我这样好,我把秘方献出来。”
于是季德胜打破了传内不传外的规矩,把蛇药秘方献出来,由他口述,朱良春进行记载、整理。
1956年,南通市政府把联合中医院接收改建为公立南通市中医院,朱良春任院长。经南通市卫生局的批准,季德胜被吸收为中医院的正式医生,工资定为105元,相当于当时县处级干部的工资。
后来还在市科委、卫生局领导以及南通医学院的协作支持下,成立了“季德胜蛇药研究组”,季德胜蛇药片被列为国家科委重大科研成果,季德胜也获得了“医药卫生技术革命先锋”的称号。
1958年,年过花甲的季德胜应邀到北京参加全国医药卫生先进工作者大会,目不识丁的老人在来宾签字本上划出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竖线,像一条小蛇。
季德胜很满意:“这就是我!”
大会上,季德胜见到周总理时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周总理握住他的手鼓励道:“季德胜同志,你的蛇药和医术很好,你要不断学习,继续前进。”
季德胜将周总理的话牢记在心,在蛇药的研究上精益求精,还开拓了蛇药新的用途和市场。
仅1958年,该药就远销亚非欧等13个国家,成为当年国际上治疗蛇毒、毒虫咬伤最有效的药品。时至今日,季德胜蛇药还被列为军队特需药品,出现在我国远征的维和部队和有关特勤兵种的药包中。
1981年10月18日,季德胜因脑溢血逝世,享年83岁,结束了他传奇的一生。
季德胜老人虽然与世长辞,但他留下的蛇药时至今日都还在造福人民群众,他培养出的学生们也继承了他的衣钵,让他的精神永存。
季老先生生前曾在南通制药厂任职了24年,全药厂上下也继承了季老先生的刚正不阿和对人民生命的负责的优良品质。
G制药厂的假冒行为是对南通制药厂和法律的挑衅,也是对季德胜老先生的不敬,更是对人民生命的漠视。
对此,南通制药厂绝不会坐以待毙,当即请来律师草拟文件准备主动出击,誓要和湖北省G制药厂死磕到底!
1957年,国家制定南通制药厂独家生产季德胜蛇药片,30多年来从未变过;1984年国药评字431号文件还重申“该处方和工艺的保密等级为绝密,不参观、不介绍、不提供配方。”
可这G制药厂生产的蛇药片却明确标注有“季德胜方”的字样,如果是真的,那就表示药方泄漏了,如果是假的,那就是G制药厂打着季德胜的名号卖假药。
为了缩小影响,尽快挽回损失,也为了能够摸清对方的情况,南通制药厂的徐厂长授权给律师先拟定了一份司法建议书通知G厂。
建议书中明确告知了季德胜蛇药的配方和工艺是国家级绝密技术,南通制药厂是由国家制定的独家生产厂家,未经国家有关部门和厂方同意,任何厂家无权生产,否则将负法律责任。
在建议书的最后,徐厂长表示希望能够尽快妥善处理此事。
建议书发出去以后,南通制药厂继续搜罗证据,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可这G制药厂却不按常理出牌,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对这份司法建议书视而不见,没有任何回复不说,还更加的肆无忌惮,大量生产蛇药片并销售,坑害了许多消费者不说,还把黑锅扣到了南通制药厂的头上。
徐厂长把信箱里一份又一份的投诉信拆开,写信的人都是使用了G制药厂生产的假药后,出现了问题的患者,字里行间都充斥着患者的悲痛和绝望。
徐厂长再也忍不住了,他拍案而起:“人命关天,我们再等下去,就会有更多无辜的民众受害,我们要主动出击!”
可南通制药厂还没出手就收到了国家工商局的来函,竟是G制药厂恶人先告状,以《注册正当商标撤销裁定申请书》向国家商标评审委员会申请裁定。
大致意思就是季德胜蛇药片是同种产品的通用名称,大家都能用。
G制药厂称自己生产季德胜蛇药片是通过卫生部、商业部及湖北省卫生厅批准的。
最后G制药厂还倒打一耙,称南通制药厂原注册商标为《南通牌》,现在又来注册《季德胜牌》,就是想垄断市场。
G制药厂的这一招来了个出其不意,打得南通制药厂有些措手不及,好在此前南通制药厂已经重新申请恢复季德胜牌商标,并获得了批准,现在只要搜集证据打赢官司。
1991年6月4日,两家制药厂的代表坐在了国家商标评审委员会仲裁庭的调解桌前。
面对满脸得意的G制药厂,南通制药厂不慌不忙,把手里的证据一一陈列出来,将G制药厂申请的理由全部反驳回去,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把G制药厂的代表们堵得脸色通红。
眼看着仲裁员们已经完全信服了南通制药厂,胜利的天平已向对方倾斜,G制药厂坐不住了,其中一名男子十分激动地站起来,大声地说:“你们别得意!我们也有季德胜蛇药药方!”
说着,他甩出了一沓资料,在桌上散成一片。
此时的形势变得有些微妙,此前G制药厂一直被认为是没有药方,完全就是造假药,可如今他们又说自己有药方,难道是绝密药方真的泄漏了?
南通制药厂却没有慌张,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对方会有这一招,看着南通制药厂那胸有成竹的样子,G制药厂的代表们开始坐不住了。
南通制药厂的律师先是把G制药厂所提供的资料仔细阅读了一遍,很快就提出了疑点。
G制药厂所谓的同意生产的文件里,用词都是“蛇药方”却没有“季德胜”三个字,而且缺少国家正式批准的相关文件,也没有南通制药厂提供了季德胜蛇药方的相关证明。
并且南通制药厂的老领导、老职工和季老先生的遗孀、后人们都没有向任何单位或个人泄露过处方,那G制药厂这所谓的季德胜蛇药方又是从而来呢?
南通制药厂的律师发言完毕后,G制药厂代表们脸色铁青,但他们坚称有正宗的季德胜蛇药方,但从哪拿来的就无可奉告,药方本身是绝密,也无法公开对峙。
最终双方无法达成一致,第一次开庭调解未能解决问题。
尽管在调解过程中,南通制药厂明显是更主动也是更有理的一方,可G制药厂坚称有季德胜蛇药药方,又因为绝密无法公开去查看到底是真是假,最后就连G制药厂到底有没有药方都不能确定。
负责这一事件的丁律师和南通制药厂的代表张主任有些一筹莫展,他们知道G制药厂绝对没有季德胜药方,但却无法证明,简直快要气死人。
“那假设G制药厂有药方呢?”两人顺着这个观点开始反推,但总觉得抓住了些什么,却又不得要领。
徐厂长得知后,笑眯眯地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
那是50年前了,季老先生还在街上耍蛇卖药,有次遇到了一个同行,双方僵持不下,都说自己的药更好,对方的是假药。
季德胜急了,就提出各自拿出最毒的一条毒蛇咬对方一口,然后用各自的蛇药来解毒,死不抵命,败者远走,观众作证。
那人没想到季德胜居然敢直接赌命,心虚的他急忙道歉,收拾完东西就灰溜溜地离开了。
这个故事让丁律师和张主任都听得津津有味,徐厂长笑眯眯地说:“学到了什么没?”
丁律师和张主任相视一笑:“您就放心吧!”
第二天的调解如约而至,G制药厂依旧是那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态度,坚称自己有药方,但是不能拿出来,你能拿我怎么办?
面对这样的无赖,南通制药厂也没能拿出更好的证据,仲裁员心中叹了一口气,正准备宣布调解结束择日继续时,张主任站了起来,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双方核对处方!
张主任还附加了几个要求:
为了保证不使国字431号绝密处方泄密,双方将处方复印件交由各省卫生厅,由两省卫生厅负责核对,提出鉴定意见,然后送北京国家工商局商标评审委员会。
送方时间为七、八两个月,地点南京,谁贻误谁负责。
如果G制药厂确实掌握了国字431号绝密处方,南通制药厂无条件服从国家商标评审委员会的裁定。
说完,张主任就坐下了,还押了一口茶,一派轻松写意;反观G制药厂的代表,一个个目瞪口呆,显然没有预料到南通制药厂居然会出这样的“狠招”!
G制药厂的代表还想再挣扎一下,可大势已去,只能点头同意。
到了约定的时间,南通制药厂遵守协议,但G制药厂却一直没有动静,既不送资料,也没提出反对意见。
一直到了9月底,一名年轻人来到了南通制药厂,说是要代表G制药厂核对处方,南通制药厂连门都没让他进。
那人还在门外闹了很久,放了很多狠话,但最后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1992年3月10日,国家工商局商标评审委员会根据《商标法实施细则》第二十五条规定作出裁定:湖北G制药厂对南通制药厂注册的第517751号《季德胜》商标所提注册不当申请之理由不成立,南通制药厂注册的517751号《季德胜》商标予以维持。
历时五年,这一场商标之争终于尘埃落定,不仅打击了造假药的制药厂,让患者们终于能够放心买药,也维护了季德胜老先生的名誉和尊严,思及此,南通制药厂全体工作人员都松了一口气。
尽管季德胜老先生已经与世长辞,但他留下的药方和精神,将会被一代又一代的学生们继续传承,而神圣的法律也会继续为季德胜蛇药片的生产保驾护航,维护季德胜老先生的尊严与名誉。
参考资料:
南通日报:季德胜:蛇药秘方献国家惠及海内外
新华网:季德胜百年蛇药写传奇
江海晚报:献出秘方惠及百姓的蛇药大王
南通非物质文化遗产:传统医药——季德胜蛇药制药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