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0-26 01:51:08来源:法律常识
2020年11月27日,黄媛接到贵州省开阳县人民法院的通知,其丈夫贺挺的案子即将一审宣判。
从贵州的家中到开阳县法院,近4个小时车程,黄媛反复猜测着开阳法院对丈夫贺挺的各种判决结果。
车子在辗转崎岖的喀斯特地貌中回转,黄媛感觉被眼前的一座座大山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打开车窗,任由窗外的细雨打湿脸庞。
庭审中,因为疫情防控等原因,黄媛没有当庭见到贺挺,贺挺在看守所远程庭审。
当听到“贺挺犯包庇、纵容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六个月”的判决后。黄媛身体无法自控地左右摇摆,身边的亲友急忙搀扶住她。
走出法庭,黄媛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仰天哭喊:“贺挺无罪啊”。
贺挺案一审判决书
车子进入习水县境内,山路突然变得陡峭,路在云中穿梭,云绕着山水转,赤水河绕山而过,河畔早已不见渡四赤水的惊涛。县城随处可见白酒零售批发站,外地车辆络绎不绝,似乎这才是赤水河给人留下的记忆。
县城面积不大,黄媛家住在县城边角的一个小区里。她刚刚出院,自从丈夫贺挺被刑拘一年以来,黄媛身体每况愈下,断断续续住了四次医院。
黄媛有些消瘦,皮肤溃疡痕迹在嘴角特别明显,手背上的血管突出,输液后留下的淤青清晰可见。弟弟黄河说,一年来姐姐完全变了一个人,黄河手机里保留着一年多以前和姐姐的合影,当年黄媛看上去比现在年轻十多岁。
自从贺挺被抓后,黄媛尚未和丈夫见过面,甚至就连贺挺中途更换关押地,黄媛也是从代理律师嘴里听说的。贺挺被抓前担任习水县公安局城西派出所教导员。
贺挺和黄媛是同学,贺挺1990年从警,也正是那一年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婚后,贺挺当过巡警,办过专案。
2008年,震惊全国的“习水嫖宿幼女案”就是贺挺经手的,当年该案牵扯了当地多名政府官员。黄媛说,贺挺在侦办该起案件中,一名自称王姓的男子联系黄媛,让黄媛劝说贺挺不要再查下去了,否则会牵扯到家人。黄媛认为,这起案件中,贺挺得罪了某些人。
2012年,贺挺再次被派往专案组调查扫黑除恶案件,黄媛不想让贺挺参加,她生怕丈夫再得罪人,此后黄媛不敢让贺挺再办理得罪人的案子。
没想到,2019年前后,当地有关部门在调查袁某刚涉黑案件中牵扯到贺挺,而指控贺挺的第一桩案子事发时间竟然在2010年。
黄媛手里的开阳县法院下达的(2020)黔0121刑初132号刑事判决书(以下简称“判决书”)显示,2020年6月28日遵义市播州区法院以袁某刚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寻衅滋事罪等犯罪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四年。贺挺采取阻挠办案、主动说情等方式让随意殴打安某铭并致其轻伤的袁某刚逃避法律处罚。
黄媛说,这起案件是因贺挺的堂妹贺焱涉及的一起经济纠纷事件引起,而当时贺焱和袁某刚系男女朋友关系。
黄媛说,自从堂妹贺焱和袁某刚交往后,贺挺才认识了袁某刚。袁某刚是社会人士,贺挺看不惯袁某刚的某些行为,多次劝说贺焱和袁某刚保持距离。贺挺和袁某刚只在逢年过节的家族聚会中见过一两次,双方并没有过多交集。
为了进一步了解情况,津云记者尝试联系贺焱。据相关资料显示,贺焱曾是习水县文体旅游局局长,因牵扯该案,几个月前被“双开”并判刑。
本以为贺焱会拒绝接受采访,但她没有回避。
贺焱中等身材,或许是多年的职场习惯,采访中贺焱显得拘谨而严肃。当说到堂哥贺挺时,她显得有些激动,她认为贺挺是冤枉的,一口普通话转瞬变成了当地方言:“如果组织认为我有问题,只要证据确凿,公平调查,确认结果后把我‘双开’我接受,但这个案子调查审理过程漏洞百出,关于我涉及的事件很多都是假的,我堂哥更是冤枉的。”贺焱说。
时间倒转到2010年5月,贺焱和前夫离婚后,经双方协商,前夫经营的广告公司留给贺焱,因为贺焱是国家公职人员无法经营广告公司,因此她决定将公司关闭,但关闭前公司涉及的往来款项需要整理。
她拿到公司的账目后发现,公司外面有很多欠款未收回,于是她按照欠款单据挨个打电话催收。
安某铭曾是公司的客户,拖欠公司四、五千元款项。贺焱给安某铭打电话催款,对方却以货物有瑕疵要求退货。双方发生言语争执,安某铭对贺焱进行了辱骂。“他骂人特别难听,把我骂哭了,他明显想赖账。”贺焱说。贺焱坚持要账,安某铭让贺焱到某个地方等他,贺焱听得出安某铭明显带有威胁的语气。
受了委屈的贺焱给男友袁某刚打电话诉苦,袁某刚决定陪贺焱一起去。但贺焱并不知道,袁某刚私下叫了几个朋友驾驶另外一辆车赶到现场附近。
事后袁某刚告诉贺焱,安某铭在当地认识的人比较多,他担心安某铭会对袁、贺二人殴打,于是叫几个朋友壮胆,但袁某刚叫来的几个人并未参与打架。
贺焱和袁某刚率先到达了约定地点,十几分钟后一名男子出现,袁某刚上前询问对方是否是安总。没想到,安某铭对袁某刚破口大骂,双方发生了言语冲突,安某铭的手多次指点袁某刚的额头,被激怒之下袁某刚捡起了地上的一块木板打中了安某铭头部,安某铭倒地并入院治疗。
袁某刚殴打安某铭事件的事发地
事发后,贺焱前往属地派出所协助调查。得知消息的贺挺赶到派出所了解情况。
贺焱说,一审庭审中认为贺挺到派出所后强行将她带走。对这个说法,贺焱坚决否认,她说贺挺到场后,只是询问了办案民警事情的缘由,并且说了一句:“她(贺焱)不是那种人,谁打的人让谁来做笔录。”
贺焱称,自己是配合派出所做完笔录并签字后和贺挺一起离开。“如果贺挺把我强行带走,难道派出所不会阻拦吗?我还能在笔录上签字吗,派出所的笔录可以证实我的说法。”贺焱说。
判决书中显示,事后贺挺找到安某铭要求调解处理,不再追究袁某刚、贺焱等人的法律责任。遭拒后,贺挺亲自与他人上门要求安某铭谅解袁某刚等人,安某铭迫于压力和多方说情同意谅解。
黄媛否认了判决书中的说法,2020年8月前后,黄媛和亲属曾多次找到安某铭了解情况。
黄媛提供了和安某铭交谈的录音,安某铭称当时贺挺找到他只是表明了和贺焱的兄妹关系,贺挺并没有利用职权威胁安某铭,也没有为袁某刚求情。安某铭还称,当时还有其他部门的领导找他调解这件事。
判决书中还提到,贺挺接受袁某刚请托,帮助寻衅滋事犯罪嫌疑人方某、袁某怀逃避法律责任。方某、袁某怀因超车问题与被害人袁某枫发生口角,方某、袁某怀各持一把铁锹对袁某枫进行殴打,袁某枫驾车逃跑。方某、袁某怀驾车将袁某枫阻停后,下车持木棒对袁某枫的车辆打砸,袁某枫将方某车辆撞开后到派出所报案。
在案件办理过程中,袁某刚告知贺挺,方某是自己兄弟,希望帮忙。贺挺接受请托,不积极履行案件侦查工作,要求袁某枫赔偿方某2万元车辆损失费结案,但袁某枫不同意调解。
记者尝试联系袁某枫未果。黄媛的弟弟黄河告诉记者,案发后袁某枫前往了广西桂林定居。2020年8月,黄家希望向袁某枫了解事情经过,对方出于人身安全考虑,婉拒了前来贵州的要求。为了求得真相,黄河和姐姐前往桂林约见袁某枫。
从双方交谈录音中得知,袁某枫当时在习水做了一项土建项目,袁某刚的弟弟袁某娃为项目提供砂石料等建筑材料。袁某枫和袁某刚并没有直接打交道,而判决书中却把涉案人员之一写成了袁某刚,实际应为袁某刚的弟弟袁某娃。
因为项目牵扯多方利益,袁某枫的工人多次被当地人殴打,袁某枫向当地警方进行了反映,他和家人也受到当地社会人士的威胁。贺挺作为管辖民警,不仅将自己的宿舍无偿提供给袁某枫夫妇居住,还为袁某枫提供了必要的安全保护。
袁某枫称,贺挺并没有接受袁某刚请托为方某打招呼,袁某枫曾听贺挺提起过,看不惯袁某刚的一方的行为,贺挺和袁某刚之间有矛盾。
黄媛告诉记者,袁某枫被打事件发生后,他曾听贺挺提起过,袁某刚联系贺挺要求释放方某,贺挺当时回应对方称:“我只有抓人的权力,没有放人的权力。”而最终释放方某系因检察院未对方某批捕,最终袁某枫主动谅解方某并予以赔偿,双方达成和解。
判决书中对贺挺涉及的第三桩事件表述为,贺挺接受袁某刚请托,帮助无故殴打陈某的袁某刚等人逃避法律处罚。
2018年年初,袁某刚以其与陈某合伙承包的习水县廉租房工程项目利润未结算为由,在习水县一饭馆发现陈某后,无理要求陈某再支付工程项目利润200万元,双发为此发生争执抓扯。
在抓扯过程中,袁某刚一方对陈某实施殴打,后陈某报警。得知陈某报警后,袁某刚找到贺挺请求化解处理。贺挺得知后,找到陈某的亲戚帮袁某刚求情。
为了证实这一说法,记者尝试通过知情人士联系陈某,但对方婉拒了采访。
黄媛说,2020年8月前后,她曾找到陈某了解情况,陈某出具了相关说明,说明中称该起纠纷中贺挺未利用职务关系对其施压,也并非贺挺出面调解,是因为陈某出差时间太长而放弃追究袁某刚等人的相关责任。
黄媛用将近半年的时间走访涉案的当事人,在一次次尝试和一次次失败中寻找着希望。黄媛认为,贺挺案仍然有诸多疑点,例如:丈夫被抓后曾被“代号羁押”在遵义市第一看守所;专案组到贺挺单位调查期间,曾对其同事称,贺挺再也不会回来了,让同事们尽管说。
2019年7月开始,当地纪委调查贺挺的经济状况,最终证明其经济状况清白。
黄媛想不明白,丈夫的案子为何到了如此地步。
生活中的贺挺
贺挺案的代理律师——重庆百君(成都)律师事务所王万琼律师表示,贺挺涉及的事件中没有包庇、纵容黑社会行为,多方证据表明,袁某刚虽然是贺挺的前堂妹夫,但双方并不熟悉,且贺挺对袁某刚颇有意见,对其行为并不认可。王万琼律师认为,法院的判决错误,贺挺应该无罪。
津云记者了解到,一审宣判后贺挺当庭提出上诉,目前法院已受理,黄媛和贺挺正在等待二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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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云新闻记者 王曾 发自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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