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0-25 11:11:08来源:法律常识
1982年7月4日星期天晚上,27岁的刑警刘国强和两个同事在一块吃饭喝酒,晚上九点多,他们突然接到指令要夜间巡逻。
当时的刘国强因为喝了酒,怕耽误工作,打算请假回家,但又担心自己负责的片区有事情发生,于是骑着自行车来到平顶山火车站巡逻。
巡逻到车站东边,离候车室五六十米的地方,刘国强注意到了一个黑影蹲在地上,他赶忙过去查看,发现对方是个年轻姑娘。
那时候还是80年代初,年轻姑娘大半夜出现在在火车站,而且还是躲在暗处,这本身就很不合理。
刘国强上前询问,姑娘却支支吾吾,一会说自己是在车站等人来接,过一会又说她是刚从火车上下来。
刘国强便亮明了自己的警察身份,这姑娘才交代,她叫彭艺玲,19岁,至于为什么大半夜一个人待在火车站角落,她却不肯多说半句。
(刘国强)
刘国强觉得她身份可疑,要带她回新华区公安分局进一步审问,彭艺玲却坚决不肯,两人发生争执,引来了附近巡逻的武警。
彭艺玲只好交代,她是平顶山本地人,在商店做营业员,晚上和男朋友一起出去看电影,途径火车站,彭艺玲发现宿舍钥匙好像落在了电影院。
当时已经晚了,电影院早就关门,彭艺玲和男友商量过后,由男友去借自行车送她回父母家,而她则在原地等候,然而一两个小时过去,男友却始终没来接她。
出于好心,刘国强便骑车送彭艺玲去了她同事家。
然而,热心助人的刘国强万万没有想到,第二天上午,彭艺玲就写举报信,控告他强奸......
刘国强骑车带着彭艺玲出了火车站,到河滨公园岔路口的时候,前方是个大陡坡,骑车不太方便。
刚好河滨公园也属于刘国强负责的片区,他还没巡逻过,于是拐弯走了穿过河滨公园的小路。
晚上的时候刘国强喝了不少酒,胃有点不舒服,到河滨公园北门附近,实在忍不住了,下车蹲在地上呕吐。
吐了好半天,刘国强胃里还是难受,于是和彭艺玲商量:“你先骑我车回去吧,不用管我,明天把车子送到我单位就行。”
彭艺玲使劲摇头,坚决不走。
刘国强几次催促未果后,也只好放弃,等他觉得身体舒服点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五点多了,天早就大亮了,他骑上车,载着彭艺玲出了公园北门。
途径文化宫后面的小树林,刘国强感到体力不支,于是停下来和彭艺玲坐到附近的石凳上休息。
“你男朋友万一后面去火车站没见着你人,他会不会跟你吵架啊?” 两人相处了大半夜,聊得也熟了,刘国强问彭艺玲。
提起让自己在火车站等那么久的男友,彭艺玲就来气,嚷嚷道:“吵什么?我没怪他叫我等那么长时间都是好的!”
刘国强说:“可能是他有什么事耽搁了呢,你俩也别为这事吵,呃,你不会怪我多管闲事吧?”
“不会,绝对不会,我可以跪下对天发誓!”彭艺玲说着就从石凳上站起来,准备下跪。
刘国强赶紧制止她,开玩笑道,“别跪啊,你亲我一下我就相信你。”
“去你的吧!”彭艺玲笑骂道。
“我是开玩笑的!”刘国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解释道,随即转移话题,叫她赶紧走了。
这么个小插曲一晃而过,刘国强也没太当回事,在送彭艺玲到她同事小关家后,自己也回家睡觉了。
而彭艺玲到小关家后,也已经很困,就去睡觉了。可是,因为惦记着宿舍钥匙还落在电影院,没睡多久就起来去电影院找钥匙。
在电影院的时候,彭艺玲遇上了男友王志兴,被问起昨晚怎么回的家,彭艺玲便说,是一个好心的警察送她回去的。
哪知王志兴听完这话当即就变了脸,大骂道:“你俩待了一晚上?他没碰你?骗谁呢?你跟一个男的待一晚上,绝对没干啥好事!”
彭艺玲百般解释,自己和那个警察是清白的,可王志兴不相信,除非彭艺玲去告刘国强强奸她。
(彭艺玲的控告证词)
彭艺玲不可置信道:“明明没有的事,人家还帮了我,我凭啥去告人家?”
王志兴甩了她一个巴掌,凶狠道:“你去不去?”
彭艺玲捂着被打疼的半张脸,摇头。
王志兴二话不说一把抓起她的手,拖着她走近了附近的树林,在没人处,对她拳脚相加。
迫于王志兴的毒打,彭艺玲只好同意,去公安局,控告刑警刘国强强奸自己。
另一边,刘国强很快就被新华区公安分局的局长李天成约谈,告诉他:有个女的告你强奸!
“她是诬告!”刘国强并没有因此而慌张,他斩钉截铁地说,告人强奸,是要做妇科检查提取物证的,他碰都没碰彭艺玲,上哪去找证据。
“没有证据,也没人信她说的,”刘国强作为刑警,很清楚只有口供是不足以判罪的。
然而,坚信没有证据的刘国强很快就被刑事拘留了。
1982年12月30日,刘国强因强奸罪,被新华区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5年。
对于彭艺玲的诬告和法院的判决,刘国强不认,在狱中多次写申诉材料说明自己是清白的,但是交上去的材料全都没有音信。
直到一年多后,1984年4月初,刘国强因病被允许监外治疗,在此期间,他去妻妹的工作单位找妻妹小丽,结识了小丽的同事张荷萍。
巧合的是,张荷萍与彭艺玲认识,她回想着两人相处的点滴,总觉得那个小姑娘不像是能干出诬告好人的事的人,于是回去后找彭艺玲问了情况。
谁知道彭艺玲居然承认了:“我确实诬告了他。”
张荷萍不理解,“你这是为什么啊!你是在害人你知道吗?”
彭艺玲委屈道:“我也不想告他的,可是我以前那个对象,他就不是个东西……“
说起那个前男友,彭艺玲也是一脸恼恨:“我哪知道他根本就是在骗我,等把那个警察送进监狱,他就说别人都知道我是被强奸过的,跟我在一块丢人,就把我给甩了!”
“那你还不赶紧去公安局说明情况,说你是被人逼的,是诬告!”张荷萍劝她。
“可我要说我是诬告,警察把我抓起来咋办?”彭艺玲有些害怕。
张荷萍反问她:“那你冤枉人家,害人家进监狱,你自己良心上过得去?”
“我……”彭艺玲也很后悔,害了当初帮过自己的警察,她当时有好长一段时间睡不着觉。
她心中挣扎不已,可是她现在也快结婚了,要是因为这事吹了,多不好。
但是不去,刘国强要在监狱里待上五年,她也于心不忍。而且,万一刘国强要是报复她怎么办?
思来想去,彭艺玲对张荷萍说:“姐,你帮我,我要跟他见一面。”
在张荷萍的帮助下,彭艺玲和刘国强见面,向他道歉,并且开始准备翻案的事。
(彭艺玲写的悔过信)
自己的案子终于有了转机,刘国强心中振奋,以为有了彭艺玲出面作证,他会很快出狱。
随后,彭艺玲向平顶山公检法机关写信述说案件实情,还录了一盘磁带作为证词,并多次到新华公安分局、新华区法院说明情况。
但是,直到刘国强服刑期满,都未能翻案。
刘国强入狱之后,他和父亲就再没见过面。在他服刑期间,父亲去世,他的妻子虽然相信他是被冤枉的,但是周围人议论纷纷,为了女儿不受影响,妻子还是坚决跟他离婚。
出狱后,刘国强联系前妻,见了女儿一面,但是当他伸手去抱女儿的时候,女儿扭开身子,一脸厌恶地说道:“你别碰我,你是强奸犯,你不是我爸爸。”
刘国强入狱的时候女儿才刚出生,这会儿才四五岁大,根本不可能知道强奸犯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么说,一定是她身边的人教的了。
女儿的话深深刺痛了刘国强的心,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前妻,最后还是没说什么重话,一个人离开了。
因为是“刑满释放人员”,刘国强处处受歧视,找不到工作,也无家可归,所以四处流浪,辗转四川、甘肃、北京等地,靠着打零工,做些体力活维持生活。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次工地上的意外事故,刘国强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摔断了肠子,落下病根,从此不能干重活,而当时的包工头也没有给他一分钱的赔偿。
此后,刘国强就只能靠拾荒为生,后来认识了现在的妻子,因为生活贫困,两人有时候甚至连饭都吃不饱,刘国强就自己喝粥,让妻子吃馒头。
尽管生活拮据,刘国强还是没有忘记自己身上背负的冤屈,二十多年过去,他一天一天变老,身体每况愈下,他想要翻案的执念却越来越强烈。
刘国强怕自己再不回去翻案,就要背着龌龊的罪名入土,于是在2009年6月,他回到平顶山,在当地找了一名律师, 一同去找彭艺玲。
(刘国强的律师)
彭艺玲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刘国强还会来找她,她以为当初自己去找公安局递交悔过信和陈述事实的录音,就已经翻案了。
刘国强请彭艺玲再次出面作证,随后,律师带她去了公证处,当着公证人员的面,对自己当初所写的悔过信进行了公证。
得到公证证明,刘国强向平顶山市新华区法院,提交刑事再申请书。
但是在之后法院人员问询彭艺玲时,她却否认自己之前的悔过信和证词,坚决咬定刘国强当初强奸了她,还大骂刘国强:“他惨他活该!他就应该惨!”
于是12月16日,新华区法院以“所提供的证据与事实不符,申诉理由不能成立”为由,驳回了刘国强的申诉。
之后,高律师和两位公证人员一起,再次找到彭艺玲,为防止她再次改口,高律师准备了录像,录下了彭艺玲亲口承认“是我诬告他了”的证词。
高律师问她:“法院调查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改口?”
彭艺玲理所当然地回答:“谁都自私,我给他洗清冤屈,我就没工作了,我又老了没有依靠。
他是男同志年轻的时候漂泊还可以,我一个老太婆再漂泊,不是死路一条吗?
哪怕你们不追究我的责任,但司法机关肯定要追究,说我今天告人明天翻案,拿法律当儿戏。”
有视频为证,刘国强将再申请书递交给了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这一案件引发了媒体关注,许多电视台和报刊争相报道。
然而,面对媒体记者的采访,彭艺玲再度改口,声称刘国强当年的确强奸了她,她还说:“省公安厅这次来的那个人鼓励我,让我要为真理活着。”
彭艺玲屡次出尔反尔,也使得刘国强的再审申请再度被驳回。
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驳回刘国强再审申请的时候,给出了很多理由。比如,彭艺玲为刘国强翻案的材料是在受到骚扰的情况下被迫出具的。
又比如,针对彭艺玲的录像,是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录制的,因而不能作为翻案证据。
......
但那些理由,刘国强并不能信服。只是,他没有继续向最高法院申请再审,他怕再次被驳回申请,那么他这个案子的司法程序将彻底结束,到那时他将没有再翻案的机会。
刘国强曾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中写道:“我只想在有生之年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能够面对自己的女儿,我只想在盖棺的那一天,家人都能放下心头的负担。”
刘国强冤吗?从他自己的视角来看,当然冤,坐了五年监狱,家庭破裂,人生被毁,翻案遥遥无期。
但他自己就能完全没有责任吗?也不见得。
案发当晚,刘国强本人的行为也有不当,他作为巡逻刑警,工作期间既然察觉到彭艺玲身上疑点重重,为什么想到的不是履行职责,将她带到公安局进一步审问?而是要送她回家?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本就瓜田李下难以解释,刘国强察觉到彭艺玲有意拖延却没能及时反应,而且还对彭艺玲说出了较为轻薄的言语,实在有违一个刑警的职业素养。
当然,刘国强被指认强奸之后,证据链上确实存在不完善的地方。而彭艺玲几次三番改口吧,确实也值得怀疑。
只希望,未来的某一天,刘国强的案子能够彻彻底底地还原清楚。
参考资料:
[1]《民主与法制》周刊,《强奸疑案》专题报道之一,一起刑警强奸案,30年难解的疑惑,2012年7月16日刊
[2]搜狐新闻:刑警送女子回家被控强奸入狱 事后女子承认诬告
[3]齐鲁网:从刑警到“强奸犯”的28年悲情申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