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叶女律师找男朋友,相亲对象说他不着急结婚

时间:2022-12-09 11:37:43来源:法律常识

和冯炀在一起的第六年,我因为家里安排的相亲认识了宋尧。

他对我说,冯炀不适合结婚,但他适合。

说得残忍,却现实到我无法反驳。

我承认,自己心动了。

云柚x冯炀x宋尧

《云又逢阳》

1.

我和冯炀在一起六年,感情很稳定。

但身边却很少有看好我们的人。

冯炀的家世背景与我相差甚远,而且他尚在读研,我已经是海城顶尖律所的一名律师。

我开车到公寓楼下,看着三楼的暖光,想起白天我妈对我下的最后通牒:

“名片给你了,赶紧加上好友。宋尧跟你年龄,家庭,工作各个方面都合适,你还要跟那个小子耗到什么时候?要家庭没家庭,要户口没户口的,你们这种情况根本没有未来......云柚,副市长已经联系过我了,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我叹了口气,一开门,就看见挂着小熊维尼围裙的冯炀向我张开怀抱,笑着说:“欢迎回家。听脚步声就知道你回来了。”

他依旧是那副温和漂亮的眉眼,浑身散发着暖意,可我却一时间没有回应。

“柚柚,怎么了?”

冯炀一如既往地感知细腻,况且我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我周末可能需要去见一个人……”我实话实说,浑身透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实在拗不过我妈,对不起宝宝……”

他先是一愣,笑着的嘴角僵硬了片刻,但最后还是过来抱住了我,声线温和清冽:“不用自责,柚柚,你对我坦诚,我何来的生气?”

“是我还不够让阿姨满意。”冯炀抿了下嘴唇:“我会努力的。”

冯炀在大三学年时,就已经能通过给公司外包画工图而获得稳定的收入,我们也就是在那一年开始同居。

我搬出家里时,我妈一万个不同意,可我一个学法律的,她也没工夫跟我掰扯关于人身自由权的问题。

打嘴炮,我永远专业对口。

我是厨房杀手,冯炀就又做饭又包揽家务,总是在家门口的面包房提前买好第二天的早餐。我每天回家,总能立即享受到一个温热的拥抱。

同居以来,一直如此。

2.

当天我跟冯炀折腾到很晚,临睡前我忍着困意看了一眼手机,发现宋尧在两个小时之前,就通过了我的好友申请。

“不好意思,刚刚才结束工作,通过得比较晚。”

“我是宋尧。”

简单两句话,没有丝毫纰漏。

对宋尧的第一印象,用周全二字概括足矣。

我斟酌着回复:“我是云柚。很抱歉刚刚有事,才看手机。”

“时间晚了,我先睡了,有空再聊。”

发完这两句,我怎么看都没什么问题,是非常客气和疏离的交谈方式。

希望宋尧能认为我是一个无趣的人,早早放弃和我的见面。

谁想,宋尧发了一句:“好,明天聊,晚安。”

行,美梦破碎,人家还知道说晚安呢。

我点开他的朋友圈随便翻了翻,发现他很爱旅行和音乐,隔三差五会发定位不同的风景照,还有去看音乐会的照片,以及和朋友们的合照,动态可见范围是最近半年。

其实我还想再玩会的,但这时冯炀从身后扣住我手腕,语气含笑:“还不累吗?”

在这种威逼利诱下,我立刻乖乖关了手机。

3.

我与宋尧约在了一个周五,下班他来接我。

见到他本人时,即便有心理预期,我还是稍愣了一下。

身高目测一八五,站姿挺拔。见到我后,美人脸上漆黑的眉眼淡淡一抬,莞尔一笑:“云柚,好久不见。”

“别来无恙。”我礼貌性地笑笑:“多少年没见了?”

“十七年了。”宋尧替我打开车门:“上车再聊。”

深灰色私家车的轮胎底盘很厚,开在马路上非常平稳舒适,车内放着悠扬的小提琴曲。

到了餐厅,宋尧为我拉开长凳。

“我看了你的朋友圈,你现在好像很喜欢旅行和听音乐会?”

“嗯,我之前没怎么回国,但在国外时经常会和朋友自驾去别的州旅行,”宋尧将餐巾的位置调整好,

“至于音乐会,其实是去表演。我的业余爱好是钢琴,而我的恩师出身音乐世家,常邀请我一起去演出。”

“那说明你很会弹钢琴?”

“也没有弹得很好,”宋尧失笑,“我小时候贪玩,却硬生生被我母亲逼成了半个钢琴神童。等长大后真正爱上这门乐器时,却发现能花在钢琴上的时间少之又少。技术也就勉强能入耳,算是大众平均水平。”

我知道宋尧是在谦虚,因为我今天在上班时听过他在朋友圈发的片段,那首曲子没有一定功底的人弹不好。

“我会一点小提琴,也大概平均水平的样子。”我说。

“嗯,我看过你的朋友圈,里面有发过一段《爱之悲》。”宋尧笑。

等......等一下......

我......我的朋友圈......

我不禁有些尴尬,我的朋友圈动不动就是搞笑的聊天记录截图,正经的东西倒是很少发。

虽然平时动态都会屏蔽委托人和客户,但宋尧还是能看见的。

这样一想,有些社死。

我赶紧截断这个话题:“你知道《爱之悲》啊,平时爱听小提琴?这首歌可不大众。”

虽然我的话题转换得有些生硬,但宋尧很自然地接过了话头:“听的不多,主要喜欢看书。以前看得很杂,但二十四岁以后就专注于社科文学了,商业著作和名人传记最多。”

我失语:“这不是在含沙射影我么,一样的年龄,但现在二十四岁的我还在看言情小说。”

“每看一本书都是进步,与种类无关。多读一句增进一分,量变引起质变,归根结底都是好事。”宋尧说话很中肯。

我听了觉得很对,不禁点头赞同:“这点你跟我男朋友有些像。他也爱看书,还说种类不重要,书只是生活的调剂品,不能束之高阁,也不能完全奉为瑰宝。”

宋尧切牛排的动作一顿。

“你知道的吧?我有男朋友了。我妈没说,但不代表不存在,而且我朋友圈的照片清清楚楚。”我一笑:“宋尧,今天和你聊天很开心,希望我们能成为好朋友。见到江阿姨的时候,记得替我向她问好。”

宋尧失笑,并未多言。

“那么作为朋友,”宋尧递给我一张票,“最后一张,给你留的。海城大剧院,明天下午有我的演出,来看看吗?”

我稍微迟疑了一下,接过,将那张票放进包里,然后礼貌性地跟他点了一下头,说:“有空的话,会去。”

4.

宋尧将我送到小区门口,我下车后跟他说了再见,松了一口气。

交流还算顺利,这次的相亲,应该能够顺利画上句号了。

“宝宝,”我推开房间门,一脸轻松,“我回来啦。”

冯炀坐在书桌旁看书,听到我的声音后,他抬眼看向我,眉间却有忧愁:“欢迎回来。”

“怎么了宝宝?”我扔下手提包,坐到他身边,抚上他的发凉的手背。

三言两语,我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冯炀的弟弟在外地犯了事儿,需要一大笔保释金才能出来,他老家的母亲刚刚打电话过来,在千里之外的村庄哭得毫无形象。

他的母亲说话是什么样的,我曾听过。那是一种很难用言语说明的煎熬,当我听不懂的方言和从小到大不会接触到的字眼一起在手机里炸开,连当时五米开外的我都听不下去,更何况是耳朵就贴在听筒上的冯炀呢。

每当这种时候,我总有一种深切的无力感。

冯炀的家里没有什么存款,他是他们家最有钱的人。他家里若是出了什么事,能站出来的只有他一个人。可这份保释金若是交出去,那他从大三存到现在的一切,就将全都成为泡影。

他的家庭与我相比并不复杂,没有那些需要结交的权贵豪门,甚至简单得有些可怜:酗酒的父亲,没文化的母亲,以及不学无术,全国乱跑的弟弟。

这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上面显示的,是他母亲的名字。

冯炀无奈地接起来,我坐到他身边,让自己不去听他母亲的话,只轻声道:“如果需要律师,我可以帮忙的。”

冯炀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柚柚,你的心意我懂。”

“但是,你的手太干净了,不适合接我弟弟的案子。”

他将电话掐断,把自己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吼遏制在那个小山村,随后将手机丢在一旁,将我紧紧揽进怀里:“你只需要陪着我,就可以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像曾经一样安慰他:“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那天我们相拥入眠,第二天冯炀对我说,自己决定救弟弟,毕竟那是自己的亲人。

我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

冯炀的存款,一年又一年地在被他的亲人压榨,我从一开始的愤怒,已经到了慢慢接受。

我很无奈,忍着情绪安慰了冯炀,但

我并不开心,并且第一次感到了迷茫:这样的情况会持续一辈子吗?他的家人就像是无底洞,多少钱都填补不了缺口,长此以往,又该怎么办?

我不差钱,但冯炀不可能会用我的钱去补贴家人。

我叹了口气,索性直接问出了口:“如果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你还会这样吗?”

冯炀定定地看着我,眉间的忧愁并未散去。

良久,他才答:“柚柚,他们是我的亲人啊。”

答案,已经不用他说得更清楚了。

家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僵硬,刚好我还有未完成的工作,于是草草吃了个煎蛋便出了门。

5.

在律所结束工作后,我伸了个懒腰,余光瞥到我的手提包。

那里有一张票,是昨天宋尧给我的。

目前距离开场只剩下一个小时,我怎么赶时间也到不了。

于是我索性优哉游哉地过去,检票的时候,已经距离开场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也不知道宋尧有没有上过场。

我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下,身边的陌生男人看了我一眼,主动搭话:“你就是宋尧说的那个,好多年没见面的朋友吗?”

“嗯......是我吧。”我朝他点头,算打招呼:“他上场了吗?”

“哎,就是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棕发男人环抱起手臂,下巴点点台上,“我也是他朋友,就没有这种一过来就能看见宋大少爷弹钢琴的待遇。”

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偏蓝,深棕微卷的头发大概是天生的,下巴很长,眼窝深邃,估计是个混血儿。

我循声向台上看去,身着高定西装的宋尧,已经坐在三角钢琴前。

第一个音符被他修长的指尖敲下时,我就知道,那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乐感,他是天赋与实力并存的演奏者,若是转投音乐行业,也能成为一名非常优秀的钢琴家。

实打实地听,跟朋友圈里看视频,还是有非常本质的差别的。

我突然想到,冯炀好像许久没有拉小提琴了,他原本也是很喜欢音乐的。

演出结束后,我跟身边的男人道了别,想先一步离场,却在这时收到了宋尧的信息。

“我好像看见你了。”

“弹得很棒。”我回复道:“这就是大众平均水平吗?”

“差不多吧,”宋尧回的很快,“稍等我一下,可以吗?”

我想了想,现在是四点钟,再晚些回家也没有关系。

冯炀今天跟着导师去实地考察了,估计回来得也会很晚。

我见到宋尧时,他的西装已经换下,里面的白衬衫剪裁合适,袖口整洁。

他走到我面前:“有心事?”

“嗯?”我抬起眼皮,又很快垂下,失笑:“这么明显吗?”

“想去海洋馆吗?”

“什么?”我很惊讶。

“海洋馆,”宋尧说,“海城的海洋馆特别美,没有深海恐惧症的话,很推荐去看一看。”

“小时候去的,长大后就没去过了。你一说,倒是想念。”我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么些年没去海洋馆的原因,就是因为冯炀怕海底,去不得海城最负盛名的全景海底隧道。

宋尧依旧是开车,不过这次的车跟上回不一样,是一辆白色的越野。

在海洋馆,我站在三百六十度全景隧道里深呼吸,看向哪个,他就能报出哪个的名字。

在我听见玻璃鲶,鞭蝴蝶,熊猫龙,蝙蝠鲳,斑刺豚等这些实在陌生的学名时,不禁抬手喊了一声停:“不是,宋尧,你怎么都认识?”

我眼底大概浮现了些崇拜的意味,

宋尧解释说:“深蓝色令人放松,海洋馆我常去。以前总会请向导讲,后来我把鱼的种类认了个七七八八,想必以后若是失业破产了,还能当海洋馆解说员勉强糊口。”

“噗。”我有些无语:“你还挺幽默。不过,这个假设大概一辈子都没法实现了,让你破产实在有些难。”

“你也一样。”宋尧说。

6.

走到海洋馆的尽头,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冯炀跟我说晚上忙,来不及回家。

“那宝宝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回复。

宋尧站在我身后:“着急回家吗?”

“我男朋友晚上不在。”这话出口后我总觉得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哪儿有问题。

“饿了的话,带你去一家很少人知道的法餐吧。景致很好,花园洋房,主厨年纪大了,只接待老顾客。现在消费平台上已经搜不到这家店了,现在应该还有位置。”

“你不是在国外吗?怎么会是老顾客?”我边走边问。

“还记得吗刚刚坐在你身边的男人吗?他是我的好朋友。”宋尧温吞道:“餐厅主厨是他的爷爷,他是中法混血,之前跟我一起留学,又一起回的国。”

餐厅设在别墅群里,我看见内景后,半惊讶半无奈地看向宋尧:“这是在自己家开了个饭店?”

“所以说只接待老客户。”宋尧点了一下头,莞尔:“一楼是花园餐厅,二楼以上是他的住处,我们进去吧。”

鲑鱼子配松饼很酥脆,鹅肝菌菇蛋挞肥而不腻,黄油扇贝鲜甜清爽,咬一口滋滋冒汁水。无花果烤牛肉配的是土豆泥和松茸,法式的甜品更不必说,每一样都是精品。

我中午只喝了咖啡,晚上的食欲倒是不错。

“看样子,好像对菜品很满意。”宋尧切下一小片牛肉,优雅地放进口中。

“见笑了,非常好吃。”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往嘴里塞了第二快奶油蛋挞,心想着不能再吃了,今日热量已经严重超标。

宋尧微微颔首,未多言语,但视线看向了餐厅中央摆着的白色三角钢琴。

“你要去弹一首歌吗?”我问。

宋尧摇摇头:“你看。”

我望向那处,才发现在那台钢琴上面,还摆着一架棕色的小提琴。

“会拉《卡农》吗?”宋尧向我发出邀请:“合奏的版本,不知道你以前有没有试过。”

我......我当然会啊。

大学时,和冯炀在一起后的第一个三月份,应我们学校的春招,我也加入了冯炀所在的校器乐团,第一次跟乐团里的钢琴搭档合奏的,就是《卡农》。

这么些年过去了,我记住的合奏曲寥寥无几,《卡农》便是其中之一。

我笑了,站起身来:“那就试试看吧。”

7.

我回去的时候快要九点,推开房门,里屋黑漆漆的,冯炀还没回来。

我拨了个电话过去,等了许久也没有接到。

我知道他跟导师今天去考察的地方,但他们测量数据也不会到这么晚,画图之类的更没必要在外面完成。

我怎么想都有些担心,于是准备打个车去找他。

结果,才没跑出小区几步,我就与冯炀撞了个满怀。

“柚柚?”他一愣。

“你怎么不接电话呢?”我松了口气,心底如一块巨石落了地:“我刚想去找你,吃饭了吗?”

“还没。你给我打电话了?”冯炀把手机掏出来,这才发现没电了。

“没电了?可坐地铁不要刷手机二维码吗?”我皱了眉。

“我走回来的。”冯炀似乎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问题:“对不起柚柚,我......我脑子有些乱。”

“宝宝,出什么事了?”我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赶紧握住他的手:“这样,你晚上还没吃,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然后你跟我慢慢说,好不好?”

“你晚上吃了什么?”冯炀抬起头,眼底有被路灯照亮的星星在闪烁,明明是纯良的双眼,却令我莫名有些心惊肉跳。

“我下班路上遇见了宋尧,”我怕伤害到冯炀,没说演出的事,“我们就一起随便吃了些,还聊到了一些工作的事情。我们现在是普通朋友,宝宝你不要多想啊。”

冯炀扯出一个笑:“工作上的事情啊。关于工作,和他是不是很有的聊?”

“宝宝......”我有些语塞,可冯炀在下一刻猛地抱住了我,将我未说出口的话全都堵塞。

“对不起,我不是想要发脾气,”冯炀的唇角吻在我的锁骨处,“可为什么会越努力越倒霉呢。”

那天我才知道,他本已经早早拿到手的那个,顶尖企业里的工作名额,今天被一个有钱又有势家庭的少爷给挤掉了。

面对公司的电话致歉,正在和导师测量数据的冯炀,连一句脏话都骂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呢?

他们没签合同也没有保证书,单凭口头的一句“我们对你很满意,毕业后会直接录用”证明不了什么,他怎么喊冤也没有用。

我一直相信冯炀的能力,但我不该相信腌臜的资本家。

本该白玉映沙的人,到头来竟珠沉沧海。

那晚上是我主动的,隔着衣料也能感觉他的掌心发烫,而情到浓时,冯炀眼底竟也有我未曾见过的戾气在翻涌。虽只一瞬,但依旧被我捕捉到了。

他有恨,我知道,也能理解的。

我把这件事在网上告诉了宋尧,宋尧在另一边沉默许久,过了一会说自己已经了解了,但不太方便出面解决,非常抱歉。

我更觉头疼,揉了揉太阳穴后:“我没有让你帮忙的意思,你误会了。”

“我知道没有,我就是想能不能做点什么,但我们跟那个家庭之间,似乎也有些牵制关系。”宋尧说:“再现实一些说,这种事情是难免的。”

“嗯,我知道。”我没再跟宋尧聊,而是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最近可能我又得出差,是个挺重要的案子,我得亲自取证,不能交给助手去做。

三天后,我出发去了目的地,在那里待了整整一个星期。

再回到海城,却要参加一场葬礼。

【会日更哒!!!】

8.

那是冯炀的一个同学,临近毕业还没找到心仪的工作,前天晚上喝醉了酒,坠下学校的翡翠湖,溺水身亡。

他曾经连病情都挺过来了,却没能挺过一次官场的失意,而且,还是陨落在翡翠湖——我与冯炀第一次在大学里相遇的地方。

回家后,我握紧冯炀的手,指尖轻轻摩挲他的掌心,严肃又温和地跟他说:“我会陪着你的,你千万不要有事。”

“想什么呢?”冯炀揉揉我的头发:“他是不小心的,没想真的轻声。”

“他跟我不熟,我不在乎他到底怎样,我只在乎你。”我说。

冯炀动作一顿:“我去年带你认识我的朋友,他也在,你不记得了吗?”

“不太记得了,很重要吗?”我又说。

“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冷漠?”冯炀蹙起好看的眉眼:“那可是一条人命,即便平时和你不熟,到底也还是我的同学,你的校友。”

“柚柚,我发现你最近变得世故了很多,到底发生什么了?”冯炀叹了口气。

“什么叫变得?”我这回感到可笑:“我一直是这样的啊。你曾经为电影情节感动哭的时候,我有掉过一滴眼泪吗?冯炀,我的善良不是泛滥的,没法分给仅仅几面之缘的陌生人。你一直如此,出了社会该怎么办?”

冯炀微笑了起来:“现在我也出不了社会了,不是吗?我没有工作了,也不知道其他的企业还会不会要我这么一个善良得泛滥,还曾经被旁人挤掉名额的人。”

“冯炀......”那一刻我心力交瘁,同时也不敢相信:“你怎么这么说话呢?名额的事情不是你的错,我也不是在说善良的人就不能出社会。善良是很美好的品质,什么时候都不会是错误。”

“那你是什么意思?”冯炀垂手,定定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我抬手揉揉太阳穴,“我们先别吵了好吗,我想自己一个人下楼安静一会。”

9.

我站在楼下吹了一会冷风,打开手机随意地刷了下朋友圈,看见宋尧发了新动态。

内容只有两个字:加班。

配图是一张咖啡的照片,能看出背景是带落地窗的办公室。

我点了个赞,又往下滑。

结果手机一声提示音响起,宋尧给我发了消息:“出差回来了?”

“嗯。”我想发个之前拍的下飞机图片给他,结果手一滑,按到了语音通话。

那边很快地接了起来:“云柚?”

我动了动嘴唇,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挂掉。

“嗯。”我出声后才惊觉,自己的喉头有些哽咽。

“你怎么了?”宋尧听出我语气不对:“和冯炀吵架了?”

我微微蹙眉。

可是宋尧的声音稳妥而安静,我仔细地分辨,其中也并不能听见哪怕是一分一毫的幸灾乐祸。

“......嗯。”我有些气馁。

“我刚刚结束一份文件的核验,需要陪你聊聊天吗?”宋尧那边似乎有椅子拖地的声音。

“就在手机上吗?”我脱口而出。

我们双方都愣了一下。

我惊觉这句话的不妥,却无法再说出什么为自己辩护的话。

倒是宋尧接过了我的话,语气轻松:“想去海边走一走吗?我去买听装的啤酒。”

我“啊”了一声,说实话,宋尧的话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我本以为,他会邀请我去某家高档的酒吧

成年人的世界,我们已经认识了这么久,他若是这么说,我也不会太意外。

我都已经做好了拒绝的准备,可他居然说,要买听装的啤酒,去海岸线边上边走边喝。

啤酒,散步,吹晚风,这是普通朋友之间也可以做的事。

而且,啤酒也喝不醉人。

我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好啊,十分钟后见。”

10.

宋尧每次见面,都能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他披着一件休闲的深驼色长风衣,远远看去,人高腿长,比例很好。

宋尧拎着一小袋啤酒,单手开了一罐递给我:“也不知道这个口味的你喝不喝的惯。”

“都可以的。”我稍微呷了一口,小气泡的刺鼻和味蕾间的碰撞十分畅快,口感很好。

海风不错,迎面吹来很舒服。

“有时候我真的在想,自己是不是受了我妈的影响。”开口的又是我,海风略咸,吹进眼睛也是涩涩的,不过好在能接受:“好像真的,有点累。”

宋尧大概能知道我在说什么,下面的话也句句能打进我的肺腑。

“你是不是在想,单方面的付出会让你疲惫不堪,如果某一刻觉得不被重视,就马上和他保持距离,你是敢爱敢恨的人,这辈子都要这样,抽身只会痛苦一瞬。”宋尧拿着啤酒,悠然自得:“但是,冯炀实际上并没有那样做,他一直如此爱你。他知道你工作很累,会晚上做好饭等你回家,会在你累的时候给你拥抱,他一直很好,像曾经一样。”

我像认命似的点点头。

“但是永远像曾经一样可不行啊,”宋尧轻笑,低头像喝咖啡一般啜了一口啤酒,叹息了一声,“二十四岁和十八岁是不能一样的,如果不一样了,才是常态。但要是一样了,就是罪过。这句话说出来非常残忍,但社会上的我们必须接受。”

“还好你不是律师,”我冷哼了一声,“在法庭上我感觉自己说不过你。遇见你后,我都不敢说打嘴炮自己专业对口。”

“打嘴炮厉害的,不一定会吵架。今天出什么事了?”

“他的朋友去世了,我无法共情。”我低下头:“我知道他的悲伤,可与我无关的人,我好想很难去为之难过。这不是冷漠吧?人生在世已经够忙碌了,何必徒增烦恼呢?”

“这点我可以同意,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好。”宋尧跟我碰了一下杯子,向上举了一下:“云柚,干杯。”

“干杯。”我仰头喝尽手中酒,又从他手里的塑料袋中拿了一瓶。

一路沿着海岸线走了一道,我们聊了许多,最后一瓶酒空罐时,我也意识到自己该回去了。

11.

“我要回去了。”我说。

“我没有开车,走着送你回家吧。”宋尧说:“我到小区门口就走。”

我点点头:“行。”

我和冯炀住的小区不远,快到小区门口时,发现外头的精品面包房还开着。

“云柚,陪我买一些面包,好吗?”

“好啊。”我说。

他选了刚出炉的烤羊奶乳酪包,拿了三个,又买了两盒牛奶,一盒两个装的精品芝士挞,一共是一百五十八元。

宋尧嘱咐店员把东西分成两部分装,付完账后,他将其中一份递给了我。

“你刚刚多看了一眼芝士挞,”宋尧莞尔,缓缓道,“猜你会喜欢。”

“我已经很久没吃了。”我没有接那个牛皮纸袋。

“热量是有些高,但偶尔一次没关系。”宋尧的手悬在空中,脸色还是一如既往地沉着和悠然:“拿着吧,明天和冯炀当早餐。里面路灯有些暗,一个人走的话慢一些,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消息,不要忘记。”

我抿着嘴唇,最后点了点头:“谢谢。”

我想拒绝的,但我失败了。

转身走了几步,宋尧却突然又喊了一声我的名字:“云柚。”

“嗯?”

宋尧快步上前,微微俯下身:“我喜欢你。”

“……什么?”我感受到荒唐。

“云柚,我知道你现在有男朋友,并且我这种撬墙角的行为是不对的。”宋尧沉吟片刻,改口道:“不好意思,撬墙角这个形容词不合适,因为你有思维活动和自主行为能力。”

“即便如此,”宋尧盯着我的眼睛,“我还是想要恬不知耻地自荐一下。”

“因为,他不适合结婚,”宋尧的眼睛在水晶灯下映着光,“但我适合。”

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的细节,冷冷地掀起眼皮:“你查了他?”

“是的,”宋尧耸了耸肩,“大数据时代本就没有隐私,何况是我——换句话说,何况,是他。”

我沉默了。

是啊,何况是冯炀这种只要想查就能查透彻的人,他的信息不受任何人的保护。

宋尧停顿片刻:“恋爱可以,结婚是不行的。云柚,我看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要能力有能力,背景也是干干净净,可他呢?”

宋尧说话非常慢,一字一顿,每个字眼都讲得非常清楚,留给了我充分琢磨的时间。

“你是律师,高薪高地位职业,他没有背景,出来最多就是企业中层的一个设计组长,要往上爬实在太难了。他家在海城有哪怕一套商品房吗?有本地户口吗?有车吗?他现在选择给他弟弟打钱,以后还会不会继续当扶弟魔?他在海城一无所有,加上那些毫无道德底线的亲人,你能想象你们的婚姻和未来吗?你太聪明了,不会给自己固步自封画地为牢。”

“你和他都会小提琴,可小提琴的独奏才好听,若要合奏,最好的配合便是钢琴。你最后选择谁并不重要,以你的条件谁都不会拒绝。但唯独重要的,是你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未来。”

我闭上眼睛:“可以了,宋尧。”

他说得明明太过残忍,却句句中肯,我连反驳都没有力气。

宋尧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我可能有言语不当的地方,但确实是实话实说,对你,我想保持基本的坦诚。虽然我们的相遇的确是有意而为之,父母双方也有想要以后公检法成一家的私心,知道你会拉《卡农》是因为我翻看过公众号......但我非常喜欢你,这一点,我能够保证。”

我点点头:“我知道的。谢谢你的喜欢,宋尧。”

【照例日更,几天就完结啦!】

12.

我慢吞吞地走到楼下,抬头看向三楼的小屋,那里没有亮光。

我以为冯炀睡下了,结果往右边阳台一看,那里站着一个一动不动的黑影。

“啊!”我倒吸一口冷气,吓了一跳,面包袋落在地板上。

“柚柚?”冯炀转过身,加快步子向我走来:“吓到你了?”

“你怎么不开灯啊?”我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矮凳上准备换鞋,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因为刚刚的冯炀,真的吓到我了。

“不好意思,”冯炀蹲下身体,动作轻柔地帮我脱掉鞋子:“刚才有些担心你。打电话也不接,原来是出去买面包了啊。”

我注意到冯炀没有穿鞋,就这样光脚站在地板上。

他给我穿上了鞋,手指扣在我的脚腕上,是冰凉的。

曾经因为我的脚冷,冯炀总是拿温热的手给我捂,可现在他的手,居然比我的脚还要冷。

我很累,踩着拖鞋躺在了沙发上,冯炀则提起了刚刚落在地上的面包袋子。

冯炀打开牛皮纸袋时,我突然想到什么,猛地坐起来,太阳穴一紧。

刚刚的购物小票,放在了哪个袋子里?

宋尧会把小票放在这个牛皮袋里,然后让冯炀发现吗?

我想冲过去,但腿僵硬得动不了,嘴里也发不出声音。

“烤羊奶乳酪包啊。这是上个月的新品,不过我们上次看到的时候没有买,”冯炀语气很轻快,但刻意避开先前情绪的模样太明显,“好像还是我说的,之前看到标价三十二元一个,觉得作为早餐,实在有些奢侈。”

冯炀的话将我拉回了现实,我走过去看了一眼牛皮纸袋,幸好里面没有小票。

可能是因为宋尧的身份特殊,我总会以自己的小人之心,度他的君子之腹。

但天下的人,又有多少是不会以己度人的呢?

“难得的,我刚发了工资,没关系。”我莞尔:“宝宝,你去把面包放进冰箱吧,我洗个澡,今天很累了。”

没有小票,冯炀却仍然能记得,烤羊奶乳酪包是三十二元一个。

巨大的淋浴喷头涌出湍急的水流,我闭上眼睛让这些水花肆意地冲在自己的脸孔上,大概这样就分不清,脸上的那些到底是泪水还是温热的自来水。

“咔嗒。”

门口传来的声音,令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冯炀在门外,又试着向下按了一次门把手,发现打不开后,安静地离开了。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任凭那些水流冲刷着我的身体。

原来,我锁门了。

曾几何时,在我与冯炀感情最深的时候,我和他洗澡都不会锁门,并且把它当做一种诱人的情趣,也可以随时随地发生些什么。

那扇关而不锁的门,你永远不会知道,会不会突然被打开。故而洗澡的整个过程,都是愉悦和兴奋的,还带着一丝小小的期待。

但今天,我锁门了。

13.

我迅速地将自己头上的泡沫冲洗干净,胡乱地擦干身体,换上睡衣后,站在浴室里打开手机。

因为我想起来,忘记了给宋尧发一句“我到家了”。

点击发送后,宋尧立刻回复了,速度快到我都还没放下手机去拿吹风机。

我不禁失语:“你是住在微信的吗?”

“我刚洗完澡。看你还没有发消息,本来想问的。”宋尧依旧是回应得很认真,将每件事都讲的清清楚楚:“但是现在太晚了,我就开着微信界面,想等一等试试看。”

我拿着手机,盯着页面良久。

“啪塔。”

一滴眼泪,落在手机屏幕上,炸开成一朵硕大的蘑菇花。

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我抱着手机,将冰冷的手机壳贴在脸上,肩膀一抽一抽地开始哭泣。

求求你,宋尧,不要再给我发消息了。

我在动摇,我一直在动摇,我已经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了。

我就快要......忍不住了啊。

14.

我把头发吹到半干,觉得浴室温度过高,有些闷,便打开了门,让冷空气进来一些。

可下一秒猝不及防,就被冯炀按住手腕,压在了冰凉的浴室瓷砖上。

他从我的锁骨一直吻到唇角,而我在这时候倒是还有余力去思考,为什么明明浴室的温度那么高,却怎么也捂不热白花花的瓷砖呢?

我的背贴在墙上很凉,于是我挣扎起来,想将他桎梏在我腰窝的手给扯开,但是无果。一个女人,总是难以有足以挣脱开成年男性的力量。

“我今天很累。”我红着眼眶说。

他的手揪住我的睡衣下摆,一路往上。。

我叹了口气,妥协了:“这里有点冷。”

“那我抱你去房间。”冯炀声音温和,似乎跟先前一点都没变。

但我明白的,有什么东西,变了就是变了。我想告诉他,我遇到宋尧了,他真的很好,和你一样好。冯炀,我爱你,可你若是再这样对我,我就要逃走了,我要去找他了。

所以冯炀,你对我好一点,再好一点,好到我离不开你,好不好?

不要像现在这样,没有交流,只有强迫好不好?你多疼疼我吧,冯炀。

可是这些我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每每想开口,字眼就都被他撞碎。

我哭了,我说,冯炀,冯炀,我疼,我真的疼。

他像是没有听见,我哭着让他停,他才红了眼眶,将我抱在怀里,像哄小孩一样地安慰:“对不起,柚柚,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的错......”

15.

他停下了动作,我本以为今晚可以安静下来。可好巧不巧,我的手机嗡嗡震动,显示有一条新消息。

冯炀在黑暗里,先开了口:“谁?”

“不知道,我看看。”长叹了一口气,想到以前冯炀可从不会问我这种问题。

“宋尧。”我忍着困意:“他说他妈妈想请我们家吃饭。”

“去吗?”冯炀说。

“不去。”我把手机锁屏。

“累吗?”他又问。

“你想说什么?”我蹙眉。

“你是不是喜欢上宋尧了?”冯炀说出这句话时,松了一口气,似乎是终于吐出了自己一直憋在心里的结。

“是啊,”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但脸上的皮肤依旧感知到了热流,“他有钱,也很注意细节,关键是背景干净,和他在一起不会有乱七八糟的烦恼。”

“就那么重要吗?”冯炀拥抱着我:“云柚,细节是以前你用来形容我的词语,现在怎么变成他的了?”

“柚柚,我问你,如果我不再有你喜欢的外貌,也没有你口中所谓的温柔和细节,你还会喜欢我吗?”

冯炀红了眼睛:“你听到我的问题了吗?”

真可笑,他为什么要问这种根本不需要标准答案,也无法被假设成功的问题?

我背过身去。

“不要装没听见好不好?”冯炀声音软下来,有些无措和惊慌地从背后环抱住我,“刚刚我语气急了些,但我真的很想知道一个答案。”

“冯炀,”我抬起指尖,轻轻抚上他放在我胸口前的手,“要真话,对吗?”

“嗯。”冯炀应得很轻很轻,在黑暗中却显清晰。

“我们在一起,实力旗鼓相当。

我喜欢你,最早是因为干净的外貌,因为同样喜欢吃但自己总是排不到队的三食堂面包饼,因为小提琴和画画。后来是因为你的注意细节,你的成绩,你的性格温柔,浪漫感性,这些都是能为恋爱增光溢彩的东西,我没法不心动。”

“但是你要我把这些光环全部去掉,我还怎么从茫茫人海中看见你,然后喜欢你很多年?冯炀,这个问题太幼稚了,这是不可能的。”

“就不能骗骗我吗?”

“不能。就算我们这辈子在一起的结果并不好,我们也不该为此哭哭啼啼和吵架,或是像现在一样问出毫无假设性的问题,人该往前看,就像你告诉过我的村上名言,不是所有的鱼都生活在同一片海里。”

“冯炀,这世上优秀的伴侣有很多,没有非谁不可,但我一直很爱你,你懂吗?你没有必要去给我做这些假设,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不是当年的本科生。我也不是如你一般感性的人,我的感情热烈同时淡薄,收放自如。”

“这样对你来说可能有些残忍,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一直很现实,我非常想维持现状,所以,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我们应该站在一起努力,而不是没来由地找茬,你说是吗?”

冯炀的下巴从始至终靠在我的肩膀上,平时这个时候,他总爱侧过脸来亲吻我的脖颈和脸颊。

但这时候他没有,过了一会,我的皮肤感知到一丝冰凉。

冯炀哭了。

我叹了一口气,转过身体,右手轻轻抚上他的脑袋,像以前一样,轻轻揉搓着他柔软的发顶。

他一哭,我就不忍心了。

但其实,我还有没说出口的话。

冯炀,我刚刚说的,不过是我们两个人之间所谓的“旗鼓相当”。

可是,在这个社会上啊,要长长久久地走下去,仅仅有两个人之间所谓的旗鼓相当,是根本不行的。家庭情况,社会地位,收支比例,都很重要。

这么些年过去了,你保持了你的初心,可你还是不懂,社会在变化,人也总要变的。如果你什么都没变,那就是一种错误了。

“好了,骗你的,谁让你说我喜欢宋尧,”我承认刚刚有些冲动了,“早点洗洗睡吧,今天我们都很累了。冯炀,别多想了,好吗?”

话是这么说,但即便骗人这件事也算是我专业对口,此刻我依旧有些脸颊发烫。

难道不喜欢宋尧吗?

不再喜欢冯炀了吗?

我人生第一次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的渣,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怪不得,网上总有人说始终如一是违背人的天性的,当时我只觉得这是渣男渣女为自己开脱的借口,没想到有一天我也成为了这其中的一员。

我处在犹豫的边缘,无法自拔。

等到再次入睡时,终于不再做的是噩梦,而是看见了我与冯炀的回忆。

当年,是我追的冯炀。

16.

时间回到六年前,我大二,他大一。

我永远记得那是一个周五,我排了好久的队也没排到面包饼,情急之下只能咬着一袋堪堪要洒出的豆浆,顶着微乱的长发和惺忪的睡眼,踩着渐响的铃声狂奔向距离遥远的教学楼。

周遭都是喧闹声,他在人海中安静异常。

那是一个少年,清风霁月的眉眼,白皮肤黑头发,早间不燥的微风拂过,鸟鸣和虫音刹那间清晰可闻。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翡翠湖边,面前放着一块巨大的画板,上面的色调主要是雾霾蓝,春草绿和太阳花黄,脚边

放着面包饼窗口特有的牛皮纸袋。

更恰到好处的是,刚好有一缕光,照在了他的发丝上。

我呆呆地愣在原地,直到我身边的舍友大声说“云柚!咱们要迟到啦!”时,才将将从呆滞中脱离,打开手机迅速偷拍了一张照片,而后转身向教学楼跑去。

我在校园脱单墙把照片投了稿,还给管理员打了个小红包,麻烦他帮我

早点发帖。心心念念地等到了傍晚,终于看见评论区有几个人人发送了他的信息。

冯炀,大一,信息工程学院,工业设计系,而且刚刚加入学校器乐社团,会拉小提琴。

好巧,小提琴,我也会的。

舍友说我对冯炀的一见钟情未免过于肤浅,可我却觉得见色起意是人生常态,并不至于恶俗。

第二天是周六,我起了个大早,化了裸妆就一路狂奔到三食堂。

几眼,定格——

真的是他。

即便有预料到这个结果,但因为先前一路从宿舍跑过来内心的不确定性,当冯炀真的站在我面前时,我还是有些感到恍惚和不真实。

我站在他后面一起排队,买到了想吃的面包饼,然后跟着冯炀一起到了自习室。

连着一个星期,我每天早起,都在三食堂找到了冯炀。

他和我一样喜欢吃三食堂的面包饼,喜欢的颜色是黄蓝绿,周五会去翡翠湖边写生,周六晚上参加校器乐团的排练,作息非常规律,有条不紊。

海城从来天气闷热,到了十月底才会渐渐凉爽入秋,而这时候就是穿白棉裙的好韶光。

我选在了一个周五,化了最淡的妆,亮点是冰透草莓红的唇釉,在阳光下会有细闪。

我先他一步抢了翡翠湖边凉亭的位置,穿着白棉裙拉小提琴。

等到冯炀提着画板过来,我装作第一次见他,略显慌张和局促地与他对视

“没关系,我可以换地方。”冯炀的声音年轻澄澈,像是山间温爽的风。

“还是你留下吧,我马上要走啦,因为有早八的课。今天只是心血来潮,想在很久没练的小提琴上找点手感。”我蹲下身,将小提琴装回琴盒,朝他莞尔一笑:“走啦。”

冯炀也回了我一个微笑:“好的。你拉小提琴很好听。”

我趁热打铁:“你叫什么名字?”

“冯炀,”他说,“你呢?”

“云柚。”我说完便背起琴包,内心反复说一定要头也不回地离开,最后却一步只有小半米。

在后来接连着几次的不经意相遇后,冯炀终于问出了那句话:

“我们怎么总能遇见?”

“因为我喜欢你啊。”我说得落落大方,就像只是说了一句闲话。

但在低头前的那一刻,我敏锐地捕捉到了冯炀左边耳根处的一抹潮红。

看样子我的脸皮好像很厚,一句表白恍如流水线。但其实在背后,我悄悄地一个人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遍,也脸红了千百万遍。

有次冯炀在一个大晴天请我去野餐,在草坪上支起了烧烤架。因为从小被爸妈捧在手心里,金枝玉叶的我什么都不会做,他就负责烤,我只负责吃。

“冯炀你看,我们的名字拼起来,看谐音的话,就是云又逢阳。”饭饱后我躺在草地上,将双手挡在脸颊上,只露出一条缝:“就像现在的天空一样,云朵与太阳相逢,风吹过绿油油的树叶,水波因为舒爽的风吹而荡漾......”

“嗯。”冯炀也学着我的样子,用手指的缝隙看太阳,笑着说:“还真的是啊,这么巧。”

等冯炀问我能不能在一起时,我表面平静地点点头,但脚下却不小心往后,踏破了一根树枝,发出很清脆的一声“咔嗒”。

我想,那就是喜欢的声音吧,嘹亮,雀跃,如花束在田野上盛开。

冯炀非常感性,看感人的电影会掉眼泪,是很敏感善良的男孩子。每每如此,我都会在黑暗的影院,将身体靠在他的肩膀上,一边拍他的后背,一边轻声细语:“没事啦,没事啦。”

他也是很浪漫的人。是他告诉我,三月要用有线耳机一起听《米店》,六月要拿相机去拍毕业季穿学士服的少年,九月要闻自习室里书本纸张混合桂花的味道,十二月看海城青灯古佛寺的禅灯普照与梅花开。

我们看海,聊天,合照,挤地铁,淋雨,隔着柜台挑选高定婚纱,想要永远相爱。

我们也曾有过很难捱过的日子。去年海城疫情,我在国外忙着取证,而冯炀因为舍友感染而成了密接,被隔离在海城的集中区域。我们不仅见不到面,而且因为我的工作处于关键期,那段时间聊天也是罕见。

可即便是那样,我们也撑过来了。

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直到今年,我不得不在各种因素的压迫之下,见一见这个家人满意的相亲对象,宋尧。

17.

我猛然惊醒,发现和煦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帘洒在屋子里,冯炀此刻正安静地睡在我身边,呼吸均匀,岁月静好。

我觉得,是时候该作出决定了。

人不能一辈子活在回忆里,我们要一起奔向更好的未来。

我想好了,要和冯炀一起,度过将来的每一天。

我给宋尧发过去消息:“我会来你家吃饭,把话说清。”

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下周去江阿姨家吃饭,我准备把自己订婚的事情公开。管他们多反对,我就决定一了百了了,大不了,再也不回家也不是不可以。

宋尧没回。

我看着冯炀恬静的面容,过了片刻,他便睁开了眼:“怎么醒的这么早?”

“宝宝,”我吻了他一下,“我们结婚吧。”

冯炀懵了:“什么?”

“听清楚就好,我不重复第二遍了。”我笑着重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闭上眼睛:“睡觉。”

“不许睡,柚柚!”冯炀激动地抱住我:“你说我们结婚?”

“嗯,”我点头,看着冯炀眼睛里的星子闪烁,莞尔,“结婚。”

没想到的是,冯炀立即下床,从柜子里拿出了戒指。

这回换我惊讶了:“这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一直备着,只是找不到机会给你。”冯炀抿了嘴唇:“现在,终于找到合适的时间了。”

那天,窗外的云朵在亲吻太阳,我戴上了素圈的银戒指。上面的碎钻很小,但我很喜欢。

18.

可好景不长,冯炀的母亲竟一声不吭地来到了海城,还出了一场车祸。

她被撞得不轻,关键是她自己闯红灯在先,后来我们去看了监控,她摔在地上昏迷之前,嘴里还在骂着我听不懂的话。

在医院,医生让家属赶紧交钱做手术,当时冯炀在学校,距离远赶不过来,我就先付了手术费和住院钱。

说实话,她真的很会来事儿,一点都不嫌他亲儿子辛苦。

手术过程中,我尝试着打开他母亲的手机,想着是否能找到一些她来海城的原因,哪怕是蛛丝马迹也好。但是手机屏幕碎得很彻底,完全坏透了。

没过一会冯炀也来了,我虚脱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冯炀抱着我不停地说抱歉,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来到了海城。

手术结束后,他母亲稍微清醒了一些,一见到他就哭了出来。她一边拍着床单,一边嘶哑着喉咙,用她一贯的音调“哭诉”:“我的儿啊,你怎么能对妈说出那样的话呢?你以前是很乖的呀,一家人不就该相互帮衬吗?你在电话里说帮完弟弟这一回以后就别找你了,这与跟父母断绝关系有什么区别?妈这不赶紧来找你了!你不知道妈坐了多少小时的车哇,大家都来看看啊,我这个不孝的儿子......”

“妈,您别急。”冯炀试图按住她。

可她张扬诡异的模样引来了走廊里一些家属的探头,毕竟人的本性都爱吃瓜,没过一会就有老头老太开始窃窃私语了。

冯炀能忍,我脾气臭忍不住。

好不容易今天让我看见真人,还非得说点话不可:“帮衬?相互帮衬?平日里无事发生就置之不理,一有事就找儿子像个无底洞似的要钱,还口口声声让儿子回老家打工别上学了,您管这叫相互帮衬?”

冯炀的母亲愣了愣,大概是没人这么骂她,一时间说不出话。短短几秒,她颤抖着指尖指着我,声音更加凌厉:“就是你!大家看看,我儿子就是被这个狐媚子给迷......迷惑了!”

“您可省省吧,您的住院费和手术费还是我交的,要是您再敢在这软红香土,桂薪玉粒的地方乱喊,毁我名誉,我就让护士连人带床给您丢出去。”我冷笑。

这一句宛若晴天霹雳,她立刻像只被猫按住的老鼠似的,不敢吱声了。

大概她根本听不懂什么是软红香土,桂薪玉粒,但一定听得懂最后一句。

我是故意那样说的。

即便费用都已经提早预付了许多,但骗她,不需要什么技巧,你说什么她信什么,没文化的人就是这样的,可怜,可恨,又可悲。

“云柚,”冯炀出声制止,“别这么跟我母亲说话。”

我定定地看着他,难以置信:“你在袒护她吗?”

我笑出了声:“冯炀,你不要告诉我,如果非得二选一,你选她。”

“不是,”冯炀眉间显现出烦躁,“你怎么会突然问出这种如此幼稚的问题?”

他不叫我柚柚了。

那我也不要叫他宝宝了。

“冯炀,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我转头对那个女人说:“我会请护工给您,这段时间好好养着吧。以及,我还尊称一声您,纯粹是因为你是我男朋友的母亲。都是女性,少作点吧。”

我说完,便转身离去。

冯炀在我身后怎么喊,我都没有再理会。

我想,我该好好再想一想。

19.

冯炀那晚回家的时候,我已经进入酣眠。

第二天早上,我们家来了个快递小哥。

“你买东西啦?”我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走出来,习惯性地打开高压锅,里面有冯炀给我煮好的养生红豆粥。

“嗯,我买了新的烧烤架,想起来很久没有在周末带你出去野餐了,”冯炀很高兴地拆着他的快递,一边打开手机准备买生鲜,“我们周六去野餐吧,周日就去领证,好不好?”

我顿了顿,一笑:“好啊。”

冯炀的语气和动作都一如往常,就好像昨天我们没有吵过架。

“粥有点烫,你帮我吹吹吧。”我说。

冯炀很快放下那未拆开完的快递盒子,走过来用汤匙舀起一口粥,放到嘴边吹了吹,用嘴唇试过温度之后放到我嘴边:“可以吃了。”

我满足地一口吞下:“好吃。”

要是一直如此,就好了啊。

那天我吃完了粥,化完了妆容,却没有去律师事务所,而是去到了江副市长的家里。

她邀请我们一家人吃饭,我们一家当然不会拒绝。只是,原本我想到这里公开我订婚的消息,但实际上真的到这一天,我什么都没有说。

江阿姨真的很喜欢我,我去到他们家时,感觉有一瞬间活过来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里,快要忘记了,我的家也有与这里相似的装修,而不是空间逼仄的那户八十平米小公寓。

“柚柚呀,现在跟我们家宋尧关系怎么样?”

“妈。”宋尧叫了江副市长一声:“哪有直接问的。”

“哎呀,好玩嘛,随便问问,”江副市长叹了一口气,望向外面的花园,“好久没这么轻松过了,太久没见到柚柚,真漂亮。”

“江阿姨才漂亮呢。”我说。

20.

我记得那一天的天气是万里无云,就算抬眼都看不清那颗刺目的太阳。

冯炀拿着烧烤架站在门口,催促我快一些,否则打的车就要到了。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说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

“我给你妈妈的账户里打了二十万,让她这辈子都不要再来找你了。”

我低下头:“对不起,我用了以前最讨厌的威胁方式,幸好阿姨不太懂,不然一定能看出来,我才没有什么黑社会的背景。那样拙劣的恐吓方式,估计也只有她相信了。”

冯炀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漂亮的眉目微微蹙起来:“什么?”

他嘴角扬了一下,似乎是不敢相信,手上的动作都僵硬许多:“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分手吧。”我深呼吸:“给对方自由吧。”

“不对,”冯炀制止住我继续说下去,“我们不是今天去野餐吗?”

我吸了吸鼻子,偏过头去,不忍看他委屈和惊诧的表情,因为六年来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个表情,再看下去我一定会心软,“我累了,真的很累了,熬不动了,冯炀,我要跟你分手。”

“不是,云柚,我真的不懂。”冯炀摇摇头:“我们连那段你工作我上学,你出差我隔离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最难的时间明明都过去了,为什么会熬不过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日子?我马上就要毕业了,我的成绩很好,工作不会愁的。为什么在这样一个云淡风轻的下午,在我们出去野餐之前,或者说,是我们马上要去领证之前,你要跟我说分手?是因为家庭吗?我家里那些事情我能处理好的,你信我一点行不行?不是说好要一辈子的吗?”

“我一直想和你共生,我觉得我们是可以走下去的,家庭悬殊又怎样,有那么重要吗?”

“冯炀,你到现在还觉得,门不当户不对是可以过下去的吗?”我眼睛像是进了沙子,但强撑着没有用手去搓。

我不想在冯炀面前哭,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怎么不可以呢?我们结婚吧云柚,我们结婚好不好?婚姻可以保护我们的关系,谁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在这种时候,我竟然出奇地冷静:“你说,要用婚姻来保护我们之间的联系?”

我的眼角滚下泪来:“可是,冯炀,你曾经说,一辈子不结婚也是可以的,因为我们有爱,爱比爱情更伟大,只要爱存在,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怎么到现在,你就妄图要用一本红本子来充当桥梁,维持我们的爱了呢?”

“如果这样过一辈子,本来也是可以的,”我用力扯出一个微笑,“如果我不曾见过我们最相爱的样子。”

“我们能好好沟通吗?”冯炀深呼吸了好几次,我看得出他很努力地不想带有任何情绪来跟我说话:“云柚,我们现在大概处在一个恋爱的瓶颈期,能熬过的话,这一辈子一定都会很顺利的。我们之间的默契是不会消散的,云柚和冯炀怎么会不合拍呢?爱情的确有保质期,但爱不会,就像你说过的,少年人的世界需要逆流而上,成年人的世界讲究顺其自然。我们结婚,然后顺其自然地生活,好吗?”

我微笑着摇头,眼里噙着热泪:“冯炀,我想,我们都是以浪漫主义为中心的人。只不过,你的外壳更梦幻些,我的外壳更现实些。你说结婚之后顺其自然,可是我想,世界上有那么多白头偕老的人,总不可能都是在还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结婚,凑合过一辈子吧?”

“我之前觉得,两个人结婚的原因不可能是合适,就像我和宋尧看起来很合适。结婚的原因应该是和他在一起很快乐,就像我和冯炀在一起快乐,所以我想要嫁给他。”

我仰头,想将发酸发红的鼻子晾得干燥,最后无果,只好吸了吸鼻子,说出了冯炀最不想听见的话。

“但是我现在不这么觉得了。因为,不合适的话,怎么快乐呢?家人都不赞成,怎么一直开心呢?”我再也没法止住自己的眼泪,我很用力地去看冯炀的脸,因为意识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以女朋友的身份看他了:“学校是座象牙塔,它鼓励人人平等,抹平每个人现实里的差距。我们有纯粹的恋爱,其中掺杂的关系太少了,一切看起来也就简单。只要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好像就可以在一起很久。”

“可是事实是,我的父母家人无一支持我的恋爱,就在我搬出家里开始,这是我们同居的第四年,那我遭受着家人的说教就是四年,一边还要听你家人的吵闹,你弟弟的琐碎......”

冯炀眼眶猩红,突然大步向我走来,一把将我抱进怀里:“柚柚,柚柚......先不要说了,我们各自都冷静一下,结婚的事先不谈......你别离开我,我只有你了。”

我心一狠,颤抖着推开了他:“不了。”

“冯炀,”我说,“我不要你了。”

我把戒指摘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只是这一次,我不再是一步小半米了。

21.

一年后。

我二十五岁,宋尧二十九岁。

我们俩在国外的春天结了婚,婚礼办得盛大而壮观,钻戒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

所有的亲朋好友都齐聚一堂,那是该属于我的世界。

这样的世界,鲜花盛开,繁星闪耀,璀璨夺目。

我穿上了高定的婚纱,比曾经自己站在橱窗外面说想要的那一件更好。只是,站在典礼对面的那个人,不再是我曾幻想过的那一位。

但,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冯炀你看,天上的太阳依旧闪耀得热烈,而阳光触碰到飞云时,二者会融为一体。

我好像又听见《米店》了。

果然,现在刚好是三月啊,你说三月就要听这首歌的。

好美。

(全文完)

作者:庄停郁

出处:知乎

转载已经获得作者授权

家里逼着我相亲,相亲对象对我说我男友不适合结婚,但他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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