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2-24 08:25:19来源:法律常识
大家好,这里是没药花园。今天和大家分享的案子是美国近十年来最著名的案件之一。
2015年6月,密苏里州春田市一名48岁的女子迪迪·布兰奇,身中17刀死在家中,她身患绝症又有残疾的女儿也下落不明。
案发前,迪迪母女在当地小有名气,很多人都知道母女两人相依为命的故事,但直到她死后,大家才发现真相与他们看到的截然不同。
在迪迪与女儿居住的粉色小屋内,藏着超乎寻常的黑暗秘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粉色“童话小屋”
春田市(Springfield)位于美国中部,隶属密苏里州。当地有多家大型医院,医疗服务业发达,物价房价便宜,颇为适合求医者定居。
2008年,在慈善机构的帮助下,42岁的迪迪(Dee Dee Blanchard)带着女儿吉普赛(Gypsy Rose Blanchard)搬进了春田城郊的一栋粉色小屋里。
迪迪来自南路易斯安那州,是一个单亲妈妈,吉普赛是她的独生女。
对于没见过吉普赛的人来说,很难不在人群中注意到这个女孩。她身高只有1.5米,体重不足45公斤,要借助轮椅行动,是光头,前牙几乎都掉没了。
每次迪迪带女儿外出时,女孩的轮椅上总是挂着氧气瓶。
谈起女儿的疾病,迪迪能讲很久。迪迪告诉大家,因为早产引起的脑损伤,13岁的吉普赛心智相当于一个7岁的孩子。
此外,吉普赛患有染色体缺失综合征、癫痫、哮喘、肌营养不良症、白血病等多种病症,她还依赖胃造口向体内输送食物。
在邻居眼里,迪迪是一个善良、慷慨、充满韧性的人,她一个人拉扯身患重病的女儿,从来不抱怨生活,虽然经济状况糟糕,可手头宽裕时,对朋友总是非常慷慨。
当然,迪迪并不总是充满干劲。与邻居熟络之后,她也诉过苦,聊起过自己在老家的生活。
迪迪说,吉普赛的父亲是一个家暴的酒鬼和吸毒者,在吉普赛小时候就抛弃了她们母女俩,还要挖苦嘲笑残疾的女儿。
她从前是一名护工,但因为要照顾女儿,带她看病,只能从医院辞职。
迪迪告诉邻居,彻底压垮她的最后一件事发生在那之后。有一段时间,迫于生计,她带着女儿搬回了自己的父亲家,但父亲却虐待外孙女吉普赛,甚至用烟头烫她。
最终,迪迪带着吉普赛从老家搬到了新奥尔良(路易斯安那州最大的城市)一带,希望能开始新的生活。
结果2005年,飓风卡特里娜袭击了路易斯安那州(这是一次灾难性事件,飓风在当地造成423人死亡,摧毁了城市近90%的建筑物),她们母女俩失去了住所。
虽然命运对待这对母女似乎异常残忍,迪迪从不后悔生下女儿。
后来,在一次慈善筹款晚会上,迪迪告诉坐在轮椅上的吉普赛:“我注定当你的母亲,因你而生(you are the reason why I was born, to be your mama)。”
在避难所生活期间,许多好心人及慈善机构为迪迪母女提供了帮助。
2005年,迪迪与女儿免费乘飞机,抵达了南密苏里,还免费搬进了一间公寓。
后来(2008年),慈善机构 ”仁人家园” 的社区成员,为迪迪母女在春田市盖了一栋粉红色小屋,他们特意为吉普赛加装了无障碍通道与有按摩功能的浴缸。
迪迪母女的故事感动了许多人,两人搬进粉色小屋当天,有电视台参访她们。当时,吉普赛笑着对着镜头说道:“童话是真的,幸福的结局确实存在。”。
但就在七年后,她与男朋友合谋在这间粉色“童话小屋”内杀死了母亲。
二、由死亡揭开的真相
本案的案发与一条奇怪的脸书推文有关。案发前,迪迪和女儿关系紧密,两人有一个联名的脸书账号,平时会发布一些吉普赛的生活片段。
2015年6月14日下午,这个账号发布了一条推文(此账号现在依然对外公开,推文就在首页第一条)。
“那个*子已经死了。”
平时迪迪是绝对不会说这么粗俗的话的,她的朋友和邻居们立刻注意到了这条不同寻常的推文。大家纷纷在下面留言,询问迪迪出了什么事,还有邻居怀疑账号被盗号了。
几分钟后,这个账号发布了另一条信息:
“我他娘的砍了这头肥猪,还强奸了她天真无辜的女儿,她惨叫的声音可真响。哈哈哈哈哈!”
迪迪的邻居和朋友这下慌了。推文发布前,他们已经几天没看到迪迪了,以为她带女儿外出就医了(之前时有发生)。联系不上迪迪后,她的邻居和朋友报了警。
警察赶到迪迪家时,她的车还停在粉色小屋外。因为房子窗玻璃上贴了防护膜,外面看不到屋内的情况。
进入粉色小屋后,警方注意到,迪迪家有很多东西,非常乱,但没有暴力入侵的痕迹,与此同时,房子里冷气开得很足。
警方在迪迪的房间里找到了她的尸体。尸体面部朝下趴在床上,藏在几条被子下面。经法医尸检,迪迪背部有17处刀伤,颈部几乎被割断,已经去世几天了。
警方没有在房子里找到吉普赛,她平时使用的3架轮椅也都在家中。
邻居中有一位24岁的姑娘与吉普赛关系不错。案发后,她告诉警察,除了联名账号外,吉普赛还有其他脸书账号,两人之前聊过天。
这位姑娘回忆称,2014年秋天,吉普赛告诉她,自己正在和一个叫尼克(Nicholas Godejohn)的人网恋,他24岁,住在威斯康星州。
通过追踪奇怪推文的IP地址,警方发现,推文正是从威斯康星州尼克的父母家发出的。
6月15日凌晨3点,警方在尼克父母家中逮捕了尼克,同时发现了吉普赛。
当时,吉普赛与之前疾病缠身的样子看起来判若两人。
在警察包围尼克家后,她自己走了出来,没有坐轮椅,她的头发也长了出来,不再是光头。
没有了眼镜,吉普赛看起来成熟了许多,只有声音和之前一样,又高又尖,像个5、6岁的孩子。
看到这里,想必大家都有点困惑,前面不是说吉普赛有肌营养不良症吗?她怎么又能走路了?
原来,吉普赛其实非常健康,除了右眼有点斜视,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她心智发育正常,并不需要依靠胃管进食,她的头发是被迪迪定期剃光的,而不是化疗掉光的。
除此之外,就连吉普赛的生日也是假的!迪迪告诉周围人,女儿出生于1995年,但其实吉普赛出生于1991年(迪迪与吉普赛搬进粉色小屋时,吉普赛已经17岁了,但是迪迪对外声称,女儿只有13岁)。
案发后,吉普赛声称,她以前只知道自己能吃东西,能走路,但对于自己身体的真实情况,她并不知情,一切都是由母亲操控的。至于她与男友谋杀迪迪的动机,则是为了摆脱母亲对自己的控制。
吉普赛说的是实话吗?这场骗局究竟持续了多久?
三、持续23年的骗局
案发后,吉普赛的辩护律师找到了上千页关于她的病历,而这竟然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根据现有资料,从吉普赛3个月大时,25岁的迪迪就开始捏造病情,强加在女儿身上。
前面我们提到过,迪迪是一个单亲妈妈。在女儿出生前,她已经与吉普赛的父亲罗德(Rod Blanchard)离婚了。两人在迪迪24岁时开始交往,当时罗德只有17岁。
恋爱半年后,罗德与迪迪本来已经要分手了,但因为迪迪怀孕了,两人结了婚,但仅仅3个月后就离婚了(理由是,罗德意识到自己不能只是为了负责而结婚)。
从吉普赛出生起,就一直由迪迪照顾。但不同于迪迪的说辞,罗德并不是一个家暴的酒鬼,也没有抛弃女儿。
他每月向迪迪支付1200美元的儿童抚养费,还会定期探望女儿。后来,因为迪迪声称女儿需要人24小时照顾,并辞掉了医院的护工工作,罗德还向她支付了赡养费。
(迪迪所谓的她父亲虐待吉普赛的故事也是假的,下文我们会再回到迪迪与家人的关系)
据罗德回忆,女儿刚出生时,除了因为早产个头有点小之外,其他一切正常,身体健康。但当她3个月大时,事情开始变了。
一开始,迪迪告诉他,吉普赛有「睡眠呼吸中止症」,接着女儿的 “病”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到了7、8岁时,吉普赛不得不依靠轮椅行动,再后来,迪迪告诉他,女儿得了白血病。
迪迪对罗德“解释”,吉普赛之所以会有这么多问题,是因为她有染色体缺失综合征
。罗德记得迪迪甚至曾对他说,吉普赛不太可能活到成年,青春期末大概就是她生命的尽头了。
回忆起与迪迪的相处,罗德说,她和自己谈起吉普赛的病情时,总是忧心忡忡的样子,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迪迪的说辞,还一直夸赞她为女儿的付出,称她是“最棒的母亲”。
出于对女儿的生活考虑,在吉普赛很小的时候,罗德曾经与迪迪复合过一段时间,但因为两人没有感情,后来罗德第二次离开了迪迪。
据罗德回忆,女儿10岁前,他经常去看她,但后来迪迪带她越搬越远,探望吉普赛也变得越来越困难(不过,罗德与吉普赛有保持电话联系)。
这不仅是路程的原因,罗德说,在迪迪带着吉普赛搬到密苏里州后,他曾好几次计划去看女儿,但每每临近见面日期,迪迪就突然失联,几天甚至几周后才重新出现。
对此,迪迪的解释是,吉普赛突然进医院了,所以她没时间联系罗德。
除此之外,罗德回忆说,以前他去看望吉普赛时,迪迪也总是在场,从来不给他和女儿单独相处的时间。
尽管迪迪声称女儿病得很重,但事实上,吉普赛的“病情”完全是她捏造出来的。
迪迪每隔一段时间(通常是几天)就会带着吉普赛去看“病”,声称她有问题。看病时,绝大部分时候都是迪迪与医生沟通吉普赛的病情,吉普赛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
尽管检查结果没有任何异常,迪迪依然会坚持要求医生“治疗”女儿,如果一位医生拒绝了迪迪,她就会再带吉普赛去看下一个,直到有医生愿意“治疗”吉普赛为止。
四、以医疗为名的虐待
这些不必要的“治疗”是手段最隐蔽的虐待。迪迪到底做过什么?下面是一份不完全清单:
1、因为声称吉普赛有消化系统的问题,正常进食会呕吐或引发胃食管反流,在迪迪的要求下,医生给吉普赛做了一个永久性胃造口,可以通过胃管把食物和药物输送到体内。
胃管的安装并不是一劳永逸的,每六个月就要更换一次。吉普赛在采访中提到,整个过程颇为痛苦。
吉普赛大约是在7、8岁时做的手术。也就是说,在23岁案发前,吉普赛至少更换过30次胃管!
2、做了胃造口后,吉普赛主要依靠配方流食为生。这种配方食物由政府提供(应该算是社会福利的一种),一共有针对儿童、青少年、成人的三个不同种类,热量也按年龄递进。
据研究此案的编剧范西(Fancy Macelli)透露(本案目前还没有传记出版,范西和她的团队算是最了解本案的人),吉普赛14岁时,政府曾给迪迪寄过一封信,通知她吉普赛的配方食物,即将从儿童版升级为青少年版本。
迪迪回信拒绝了这一变动,坚持使用儿童配方(但是多要了一些)。后来,吉普赛成年前,政府又给迪迪寄过一封信,通知她配方食物应升级为成人版,但同样被迪迪拒绝了。
迪迪为什么要拒绝升级?最直接的原因恐怕是,她故意饿着吉普赛。
一方面,这样可以拖延女儿的发育速度,让她尽量保持未成年人的形象;另一方面,瘦弱的吉普赛看起来更符合患病的形象。
案发后,吉普赛在入狱的第一年里,体重增加了13斤。在监狱工作的护士称,她在监狱工作这些年,还是头一次见到有囚犯在入狱第一年变胖了(因为监狱伙食不太好)。
3、因为迪迪声称吉普赛患有癫痫,每隔几个月就会发作,医生为吉普赛开了抗癫痫的药物。由于药物的副作用,吉普赛多颗牙齿坏死,不得不拔掉。
4、迪迪经常因为吉普赛耳朵发炎、耳膜穿孔,带她去看急诊,要求医生往吉普赛的耳道内放帮助排脓的导管。
与之前“无中生有” 编造疾病不同,想要伪装这个病症,迪迪必须先把吉普赛的耳膜戳破,这种事前前后后一共发生了12次!除此之外,发炎的耳膜愈合的过程也非常疼。
5、因为迪迪坚称,吉普赛的唾液分泌有问题,说她经常流口水,一直被口水呛到,医生移除了吉普赛部分的唾液腺。
那之后,迪迪依然没有善罢甘休,于是,医生在保守治疗“无效”的情况下,做了第二次手术,移除了吉普赛更多的唾液腺(做过扁桃体摘除手术的朋友可以想像,这有多遭罪)。
6、迪迪坚称吉普赛的眼睛有问题(一说是斜视),吉普赛不得不多次接受同样的眼部手术。
7、在吉普赛大约7、8岁时,有一次坐外公的车外出时,吉普赛从车上摔了下来,擦伤了膝盖。
在那之前,迪迪就声称吉普赛有肌营养不良症,坚持让她在走路时用上助步车,这次意外后,迪迪变本加厉,干脆说女儿不能走路了,强迫她坐轮椅。
据迪迪的侄子回忆称,那段时间,他曾两次见到吉普赛在迪迪不在场的情况下,正常走路。
一次,吉普赛让其他小朋友坐在轮椅里,自己推着他们走。另一次,她正和其他孩子玩蹦床。但当迪迪出现后,吉普赛立刻呆住了,然后马上跌倒在地,爬回了轮椅上。
迪迪的家人曾因她对待女儿的方式,与她发生过冲突,但后来迪迪带着吉普赛搬走了。
8、因为迪迪坚持说吉普赛有肌营养不良症,等吉普赛再大一些,迪迪带她做了肌肉活检(Muscular biopsy),即取下一块肌肉用以检查。吉普赛的大腿上现在还有当时留下的伤疤。
上述这些,只是迪迪施加在女儿身上的部分虐待。迪迪还一直在给女儿吃各种药。案发后,吉普赛的律师到粉色小屋搜证,找到了整整一储藏柜的药。
读到这里,大家心里可能都有一个困惑:虽然迪迪坚称女儿病了,但是她是怎么糊弄医生检查的呢?
事实上,迪迪根本没能糊弄过去这些检查。
范西在她的播客里提到,每次在吉普赛的病例中,医生都会写道,检查未见异常,但迪迪依然会坚持要求医生“治疗”女儿。
如果一位医生拒绝了她,迪迪就会再带女儿去看下一个医生,直到有医生同意按照迪迪的意思做手术或者给吉普赛开药。
据估计,迪迪带女儿一共见过100-150名医生。
五、绝对控制
迪迪对女儿的虐待不仅仅局限在医疗方面。
每当吉普赛不听从她的命令时,迪迪就会殴打她。据吉普赛说,以前母亲都是用手打,但案发几年前,她还会用衣架抽她。迪迪还会饿着她,比如两天不给东西吃。
在播客中,范西提到了另外一件让人毛骨悚然的事。
有一次,她在看粉色小屋的照片时,注意到吉普赛家后院有几间工具棚(Shed),其中有一间没窗户,里面只有一张婴儿床和一个桶。
范西说,当时她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意识到,这有可能是迪迪囚禁女儿的地方。
后来,她特意请了一位不知情的朋友拿着照片,向吉普赛请教这间房间的用途,以验证自己的猜想。
吉普赛告诉这位朋友,当自己表现不好的时候,母亲有时会把自己关在这里好几天。
除了殴打、囚禁和虐待吉普赛,迪迪还以一种令人窒息的姿态紧紧把女儿攥在手里。随着吉普赛的年龄增长,这种控制也愈加过分。
吉普赛小时候,因为迪迪经常要带她去不同的医院,再加上她心智“发育迟缓”,幼儿园毕业后,迪迪就没让女儿继续上学(另有一说小学2年级后)。
这意味着,吉普赛几乎没有认识其他同龄人的机会。
吉普赛从老家搬走前,或许还可以和一些同辈的堂/表兄弟姐妹一起玩耍,但7、8岁后她无疑也和这些朋友失去了联系。
迪迪还会破坏吉普赛父女之间的关系,她告诉女儿,罗德抛弃了她们,有了自己的家庭,不在乎她们了。
搬到春田市后,迪迪的控制进一步升级。据邻居回忆,迪迪从来不会让女儿单独活动。
吉普赛说,当有其他人出现时,母亲总会握着她的手,如果她“说错”了什么(比如看起来不像智力有问题),或者说得太多了,母亲就会用力捏一下她的手,以示警告;如果她表现得很好,母亲就会轻轻捏一下她的手,示意她继续。
案发后,根据Buzzfeed的调查报道,迪迪在附近有几个朋友,但吉普赛呢?唯一曾经和她关系比较亲密的,只有一位邻居。
据这位邻居回忆,当时在她心里,吉普赛像是一个刚进入青春期的小女孩,而自己则是吉普赛的大姐姐(实际上她们年龄相仿,当时都二十出头,吉普赛刚搬进粉红小屋时都快17岁了)。
邻居说,吉普赛有时会和她聊一些与恋爱有关的话题,但后来迪迪为此找到她家骂了她,称她污染了吉普赛童真的心灵。
到了春田后,为什么迪迪要这样高度控制女儿的生活?
我认为这一方面是因为,当时17岁的吉普赛要一直扮演儿童,所以她不能和任何人走得太近,不然就有穿帮的风险(或者吉普赛出于信任告诉了朋友自己的秘密)。
另一方面,如果吉普赛有了自己的朋友,她很可能就不会愿意再过这样一种,由母亲安排一切的生活。
六、忽视
读到这里,有的朋友可能会问,迪迪曾带女儿看过那么多医生,难道从来没有人注意到事情有点不对劲吗?
事实上,自从这对母女搬到春田市后,曾先后有两位医生注意到异常。
2007年,迪迪带吉普赛见过一位神经科医生。医生发现,虽然迪迪坚称女儿曾被诊断为肌营养不良症,不能走路很多年了,但吉普赛腿部的肌肉和正常人一样,没有因长期瘫痪而萎缩。
医生之后给吉普赛开了检查,结果并未发现异常,复诊时,他让吉普赛站起来,她也做到了,医生因此判断,没有任何医学理由可以解释,为什么吉普赛无法走路。
虽然迪迪声称,女儿的病历因为飓风被毁了,但医生在联系了吉普赛以前就诊的医院后发现,吉普赛的病历还在。
她确实曾做过肌肉活检,但结果呈阴性。这让医生怀疑,有问题的可能不是吉普赛,而是迪迪,她或许有「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
「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是一种心理问题。有该问题的父母,会在明知道孩子健康的情况下,杜撰病情、篡改病历、操纵检查结果,甚至故意伤害孩子(比如下毒、人为制造感染),以使孩子接受不必要的治疗,其动机则是为了博取他人关注、赞美、或同情。
(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适用于所有 “照顾者——被照顾者” 关系中,并不局限于亲子关系)
作为一种施虐手段,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既隐蔽又危险。据相关研究显示,9%的受虐孩子最后因此死去。可以说是儿童虐待最危险的形式之一。
令人难以理解的是,怀疑迪迪有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后,这位医生却什么都没有做,压根没向社会保障局报告这件事!
对此,这位医生的解释是,春田市好多医生都听说过迪迪与吉普赛的事,很同情她们,他觉得光凭他手头上的信息,没有人会认真调查这起事件。
除了这位神经科医生,2009年,春田市警局也曾接到过来自另一位医生的举报电话。
举报人称,迪迪母女有好几个不同的出生日期,而且吉普赛实际上比她看上去更健康(根据举报人提供的这些线索,迪迪似乎更像涉及医疗诈骗,而不是虐待儿童)
警方随后到迪迪家了解情况,迪迪对他们 “解释” 说,她和女儿使用不同的出生日期,其实是为了躲避家暴的前夫。
警察接受了迪迪的解释,在没有和迪迪前夫罗德联系确认的情况下,就草草结案了。
七、孩子总是会长大的
对于这种被母亲全盘操控的生活,童年时期的吉普赛并无太多抵触。她回忆称,自己小时候一直把妈妈视作最好的朋友,妈妈总是陪在她身边,两人会一起出去玩,做很多有意思的事。
但当吉普赛长大后,她开始渴望有自己的生活,渴望能像其他人一样交友、恋爱、结婚、生子。
2011年,吉普赛曾试着在母亲睡着后,偷偷溜出家门约会。这次尝试最终以灾难性的结尾收场。
当时,吉普赛无意间在家里找到了自己的旧病历,发现自己其实出生在1991年,已经19岁了,而不是像母亲声称的只有15岁。
同时,她在科幻展上认识了一名35岁的男子,两人后来一直在网上联系。有一天,等母亲睡着后,吉普赛叫了一辆出租车,偷偷从家里跑到了该男子家中。
因为这个男子的室友认识迪迪母女,室友随后打电话给了迪迪。怒火中烧的迪迪立刻拿着女儿假的出生证找上门,威胁该男子称吉普赛尚未成年,她要报警了。然后,迪迪带走了女儿。
据吉普赛说,回家后母亲大发雷霆,用锤子砸烂了家里的电脑和她的手机,还用衣架抽她,并威胁说,再敢有下次,等着被砸烂的就是她的手指。
吉普赛称,之后母亲把她拴在床上整整2周,一直骂她是 “婊子” “荡妇” “母狗”,还告诉吉普赛,自己已经向警察提供材料,证明她心智不健全,假如她再敢逃跑,就报警把她抓回来。
在采访中,吉普赛说,此前她一直把母亲视为好朋友,可那次事件之后,母亲让她感到害怕。
事态缓和后,迪迪又买了一台电脑,允许吉普赛上网,但会监督她在干嘛。后来,吉普赛还从沃尔玛偷了一部手机,有了可以相对自由上网的设备。
2012年,她在一个天主教恋爱交友网站上认识了尼克。
八、地下恋情
尼克出生于1989年,他从小就被诊断出有阿斯伯格综合征,一直在特殊学校接受教育。
和普通自闭症患者相比,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在语言表达和智商方面没有明显障碍,也有交友的渴望。
但他们因为读不懂周围人的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与人相处的方式死板(比如对礼节过于执着)、兴趣单一,通常很难交到朋友,在生活中很孤独。
尼克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一直是一个人。高中毕业后,他本想从事电脑维修工作,但因为上手速度太慢,最后被劝退。
那之后,尼克的生活更加封闭,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上网(但他后来似乎曾短暂和几个女孩交往过,我们下文会再回到这点)。
尼克的性格具体如何,没有资料特别提及。从警方的审讯和他接受采访时的表现看,尼克明显缺乏普通成年人的圆滑,显得有些木讷。
不过,他身上同样有危险的一面。比如,尼克曾带着未开锋的折叠刀在麦当劳餐厅观看色情片,最后因在公共场合自慰被警方逮捕。
此前,他就曾因在公共场合露阴(indecent exposure)被捕。
2012年,吉普赛与尼克在网上认识,两人一拍即合,八天后就确立了恋爱关系。
回忆起与吉普赛刚认识时的感觉,尼克形容两人就像“昔日的好友重逢”。短时间内,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
与尼克恋爱没多久,吉普赛向他透露了自己的秘密:母亲一直强迫她坐轮椅,但她其实能走路。吉普赛还向尼克倾诉了与母亲之间的矛盾。
虽然吉普赛与尼克是异地恋,但性在两人的关系有着超乎寻常的重要地位,两人经常互发照片或视频。
尼克告诉吉普赛,他喜欢BDSM,要求做吉普赛的支配者。他还写脚本安排吉普赛的一举一动,让她按照脚本拍视频发给他。
除此之外,尼克还告诉吉普赛,自己有多重人格(但后来心理医生的鉴定报告中没有给出这个诊断,更多是尼克的幻想)。
吉普赛也对应尼克的不同“人格”为自己虚构了不同身份,两人经常让这些“角色”互相对话。
交往一年半后,2014年春天,两人的关系变得非常亲密。
据尼克形容,他已经爱上了吉普赛,两人都渴望能搬到一起生活。与此同时,吉普赛在又一次挨打后,向男友和盘托出了自己与母亲糟糕的关系。
吉普赛告诉尼克,母亲经常虐待、精神虐待自己,有一次甚至把她打到尿失禁。除了逼她坐轮椅外,还强迫她剃光头。她还告诉了男友2011年发生的事。
“试想一下,如果你的人生一直被迫停留在16岁,没有长大的机会,不能交朋友,不能有男朋友,不能追求任何梦想,你会是什么感觉?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妈妈想让你一直做个孩子!” 吉普赛对尼克抱怨道。
如果说,此前尼克只是知道吉普赛与母亲关系很不好,2014年春天后,他无疑对女友的处境有了更全面的了解。
当天晚上,尼克对吉普赛提议说,自己可以带她私奔,他会照顾她,但吉普赛拒绝了,“我妈妈会找到我们的。”
九、谋杀计划
根据纪录片《夺命情侣》,2014年5月,吉普赛明确告诉男友,如果母亲活着,他们是绝不可能在一起生活的。
据负责本案的检查官说,同一时间段内,吉普赛与尼克开始讨论起谋杀迪迪。
(资料未说明,吉普赛有没有叫男友动手。)
从尼克当时发给其他人的短信中可以看出,对于女友弑母的想法,他相当不赞同。
在发给A(此人身份姓名未公开)的短信中,尼克告诉Ta这件事,问A觉不觉得吉普赛疯了,并称自己无法用语言形容她有多疯狂。
但到了2014年底,尼克对于谋杀迪迪这件事的态度“软化”了许多。
不过,在真的决定杀害迪迪前,两人还制定了另一个计划:让吉普赛怀上尼克的孩子,逼迪迪接受尼克和她们一起生活。
此外,两人还乐观地认为,如果迪迪与尼克见过面,说不定会觉得尼克人不错,这样一来,就算吉普赛没怀孕,或许迪迪也会同意两人恋爱。
(读到这里,大家可能觉得,这个计划似乎有些过分天真。
我认为尼克和吉普赛并不打心底地相信这个计划真实可行,更多是两人在因谋杀被永远捆绑前,进行的一次“验货”,即确定自己想与对方在一起。)
2015年3月,吉普赛与尼克开始执行这一计划。当时恰逢真人版《灰姑娘》上映,两人决定让尼克在春田市一家电影院内,“偶遇”前去看电影的迪迪母女。
于是,尼克与迪迪母女看了同一场电影,还与迪迪搭了话。
这是尼克和吉普赛第一次线下见面,两人都非常开心。电影看到一半,吉普赛和尼克先后偷偷溜出放映厅,在男洗手间里发生了关系。
(上图是吉普赛与尼克当时拍的照片。进入放映厅后,迪迪叫吉普赛离尼克远点,跟她一起往前坐几排,吉普赛没有听。
后来迪迪沉迷在电影中,坐在后排的吉普赛与尼克偷偷拍下了这张照片)
但计划进行得一点也不顺利:迪迪非常不喜欢尼克,不仅觉得他是个怪胎,还觉得他让人害怕。
吉普赛说,从电影院回家后,母亲对自己发火发了很久(在电影院里,迪迪叫女儿离尼克远点,吉普赛没有照做),一直用各种难听的脏话骂她,还朝她扔东西。
“她(迪迪)在嫉妒,因为我投在尼克身上的注意力有点太多了。”吉普赛解释道。
这次吵架之后,吉普赛说,她觉得受够了,她不恨母亲,但想让她死。因为只有这样,自己才能从母亲身边离开。
最终,吉普赛决定谋杀母亲,并请尼克帮忙 。
在纪录片《夺命情侣》中,尼克说,他之后反复与女友确认了几次,确定她确实想这么做,还告诉她,这是一件无法回头的事。吉普赛则表示,她明白。
后来,吉普赛发短信问男友:你有多想和我在一起?尼克回复: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十、案发
2015年5月,在讨论排除了伪装自杀、下毒、枪杀等选项后,尼克决定他们应该用刀杀死迪迪。吉普赛随后从沃尔玛为男友偷了一把刀。
6月8日,尼克坐大巴从威斯康星州到了春田市,在一家酒店住下(值得一提的是,尼克两次从威斯康星来春田的车票钱,以及他住酒店的钱,都是吉普赛提前寄给他的)。
6月10日凌晨3点,迪迪睡着后,尼克来到了粉色小屋。吉普赛随后悄悄为他开了门,给他递了手套,并在看着男友戴上手套后,把刀给了他。
之后,吉普赛按尼克的要求躲进浴室。尼克则进入迪迪的卧室,杀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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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克作案的时间没有持续很长。吉普赛回忆称,在迪迪遇害的过程中,她曾听到母亲大声惨叫着呼唤她的名字,一共叫了三声,后来再没有声音传来。
案发后,吉普赛称,她在尼克的要求下,裸体清理了案发现场。尼克之后在她的房间内强奸了她。
在接受审讯时,吉普赛说,她之所以会和尼克发生性关系,是因为尼克当时要与迪迪的尸体发生性关系,但她不想让尼克碰母亲的尸体。
尼克的说法与此有一定出入。部分报道称,在接受警察审讯时,尼克也承认曾想要与迪迪的尸体发生性关系。但他声称,他最后打消了这个念头,而女友是自愿与他发生性关系的。
几个小时后,吉普赛打电话叫了一辆出租车,并带着收拾好的行李和两人作案的凶器,与尼克离开小屋,去了他下榻的酒店。
(看到这里,有的读者可能觉得难以置信:两人居然从案发现场叫车。两人还留下了许多其他线索,但案发后却天真地认为警察对于凶手身份一定毫无头绪。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吉普赛与尼克严重缺乏常识。)
吉普赛与尼克一直在酒店住到了12日下午才退房。期间,两人再次发生了性关系,吉普赛用录像设备(或许是手机)记录下了当时的气氛。
视频里,吉普赛的声音一如既往,又高又尖,她快活地笑着把镜头对向略显害羞和尴尬的尼克,兴高采烈地说:“他正在吃巧克力蛋糕,接下来他就要来吃我了!”
退房后,两人乘大巴去了威斯康星州。上大巴前,因为担心安检的金属探测器会发现他们带了刀,吉普赛把凶器寄回了尼克家。
对于吉普赛为什么突然来威斯康星,尼克对父母的解释是,吉普赛和她妈妈吵架,被赶出了家门。
尼克的父母回忆称,当他们从车站接尼克和吉普赛时,两人表现得非常普通,没有任何异常。
6月14日,吉普赛在与母亲联名的脸书上发布了那条奇怪的推文。12小时后,警方在威斯康星逮捕了两人。
警方从尼克的房间中搜出了两人作案的凶器,还找了几千美元现金。据吉普赛交代,这是案发后她从家里保险柜中拿的。
虽然吉普赛是预谋杀人,但因为她长期受到母亲虐待,检方最后决定酌情轻判。
2016年,吉普赛与检方达成认罪协议,检方以二级谋杀罪指控了她,她一共需要服刑10年,最早在2024年就可以申请假释。
案发后,吉普赛与父亲重建了联系。对于没能发现女儿被虐待,罗德非常愧疚。
他与现任妻子目前正在积极奔走,希望能让女儿提前出狱。因为此事,吉普赛有一个支持小组。
吉普赛入狱两后,2018年,陪审团裁定尼克一级谋杀罪名成立,他被判终身监禁,不得假释。
尼克说,入狱后,他曾写信给吉普赛,希望两人能保持联系,但吉普赛没有回过他(读到这里,大家可能觉得尼克有点惨,但是到后面我们会进一步讨论他与吉普赛的关系)。
2019年,吉普赛曾在狱中与一名笔友订婚,不久后又取消了婚约。根据范西的最新消息,吉普赛约会过几名她支持小组的成员。
十一、吉普赛操纵过尼克吗?
在本案中,尼克是一个相对边缘的角色,在大部分资讯中,他通常以深爱吉普赛的男友形象出现。
庭审期间,辩护律师称,尼克是因受到吉普赛的操纵才杀害迪迪的。
除此之外,辩方心理学家还出具了鉴定,称尼克的智商只有83(85分是标准线),心智相当于10岁儿童,属于易受操控的人群。
从尼克的行为看,他不太聪明,也很不成熟,但他是否属于弱智,我非常怀疑。
从他在采访中的表现看,尼克显然不像是一个10岁儿童。在以前的文章中我们也提到过,辩方鉴定结果因为要服务于辩方利益,不一定完全客观公正。
吉普赛真的操控过尼克吗?因为两人间大部分通信未公开,我无法给出一个确定的回答。
从已公开的通信中,仅能看出吉普赛曾在一定程度上,试图说服男友谋杀迪迪,比如问他愿不愿意保护她,或者问他有多想和自己在一起。
让我们假设吉普赛真的操纵过男友,即使这样,我认为尼克杀害迪迪也不完全是因受到操控。
根据范西的播客,尼克性格本身有相当令人不安的因素。据范西说,当时尼克看的是强奸色情片。
除了天主教恋爱网,尼克还注册过其他恋爱网站。在这些网站的个人资料主页中,尼克写着,他在寻找“亚裔女性”、“邮购新娘(mail-ordered bride)”。
结合尼克喜欢控制吉普赛,要求做她的支配者这一点,我认为,尼克与「性猎人」型的罪犯有一些相似之处。
这些特质让我觉得,尼克自身就是一个潜在的危险人物,只待某个助因出现,他就有可能犯罪。
除此之外,因为阿斯伯格综合征和性格问题,我认为,尼克自己也知道,他很难遇到一个愿意和他保持长期恋爱关系的女孩,而吉普赛已经与他交往了3年,所以尼克也可能是因不愿失去女友而杀人。
往更黑暗一些的方向推测,我认为,尼克甚至有可能是为了代替迪迪支配吉普赛而杀人(相关资料非常少,仅为个人猜测)。
吉普赛在纪录片中提到,尼克有一个前女友曾联系过她,告诉她尼克不是什么好人。
范西在播客中提到,尼克曾对其他女友表过“忠心”(类似于我会永远爱你,你是最特别的)。
所以尼克在大部分报道中呈现的所谓深情人设,很可能是有阿斯伯格综合征的他为数不多的操控别人的手段。
吉普赛一直处于受母亲操控的状态,相比普通女孩,她对尼克的服从度和配合度无疑更高。因此,在反复犹豫后,尼克可能是出于彻底支配吉普赛的欲望,最终选择杀人。
十二、被优待的与被控制的
吉普赛与男友合谋杀死母亲后,多家电视台制作了与本案有关的纪录片,进一步揭开了迪迪的过去。其中有一些惊人的巧合。
迪迪出生于1967年,老家在南路易斯安那州的一个县,她是家中六个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一个。
在纪录片《吉普赛的复仇》中,迪迪的哥哥姐姐回忆道,从童年开始,母亲就明显区别对待迪迪和其他孩子。
虽然迪迪从小身体健康,但她的母亲却坚持称,迪迪心脏有杂音,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母亲从来不让迪迪和哥哥姐姐一起玩耍。其他孩子在家里玩闹时,母亲还会把他们从迪迪身边赶走,告诉他们迪迪身体不舒服,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迪迪的姐姐回忆道:“在迪迪长大一些后,她不能有情绪波动,不能蹦蹦跳跳,不能去外面玩,体温不能升高。”
因为“健康问题”,迪迪不想做家务就可以不做,当其他孩子都睡在儿童房时,她可以和母亲睡在一起。
回忆起迪迪与母亲的相处,姐姐称,母亲与迪迪的关系令人窒息,她就像不想让迪迪长大,一直要把她留在身边。
在我看来,两人的相处模式,或许可以用既有优待,又充满控制来概括。
这种控制持续到什么时候,资料没有说,但迪迪家人对她的溺爱无疑持续了非常久。
迪迪更大一些后,去读了大学,家里还给她买了一辆车。
谈起此事,迪迪的哥哥说,家里其他孩子都知道,如果他们想要一辆车,就必须付出劳动,但迪迪想要什么,只需要开口问家里要就可以了。
因为迪迪热衷参加选美活动,她的母亲给她买了很贵的衣物支持她。迪迪的父亲也说,迪迪小时候想要什么,他都会满足她。
如果迪迪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会发生什么呢?在纪录片《死去的亲爱的妈妈》中,迪迪的侄子说,她会设法报复其他人。
谈到迪迪的性格,哥哥姐姐形容她总是“过度寻求关注(attention-seeking)”,必须一直是周围人关注的焦点。
和朋友们交往时,她的态度也是“让我们一起来做迪迪想做的事”。据同学回忆,当年聚集在迪迪身边的,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一群跟班。
在纪录片《死去的亲爱的妈妈》中,迪迪的父亲说,少年时期迪迪人还算可以(she was OK),但长大后她和家人的关系非常糟糕。迪迪的家人甚至形容她是一个邪恶的人。
迪迪的母亲死于1997年,纪录片中,迪迪的父亲与继母(迪迪的父母后来离婚了)说,他们怀疑迪迪饿死了自己的生母。
1998、1999年左右,为了省钱,迪迪曾搬回父亲家,与父亲、继母以及其他亲戚同住。
作为回报,当时迪迪负责给大家做饭。一段时间后,迪迪的继母病了,卧床不起长达9个月。
在纪录片《死去的亲爱的妈妈》中,迪迪的父亲和继母说,他们怀疑迪迪在继母的食物里下毒,放了除草剂。
根据春田新闻网的一篇报道,迪迪家人之所以这样怀疑,是因为有一天吉普赛在玩耍时无意中拿出了除草剂,说这是妈妈给奶奶的食物。
家人随后就此事与迪迪正面对质,迪迪躲进了厕所里,直到天黑都不出来。第二天,大家起床后,她已经带着女儿消失了。
报道中,迪迪的家人说,这种逃避行为是迪迪面对问题的一贯做法。而在迪迪离开后,继母也逐渐恢复了健康。
除了给继母下毒,据迪迪的家人说,她还偷过很多人的东西,写过空头支票,冒用其他亲戚的名义办信用卡,挥霍无度。
路易斯安那州多地警方都有对她的通缉令,迪迪曾因写空头支票与偷东西被捕。
有趣的是,迪迪的父亲提到,迪迪其实有些像她的母亲,她的母亲也偷过东西,品行也不好。
迪迪与家人之间的关系无疑非常恶劣。2015年,接到迪迪的死讯后,迪迪的父亲和继母还一度怀疑,这又是她耍的新把戏。
最后,他们把迪迪的骨灰冲进了下水道。
十三、迪迪的动机
回顾迪迪的成长经历,小时候的她过着这样一种生活:她习惯被特殊优待,习惯被视作人群的焦点,习惯不劳而获、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习惯逃避责任;与此同时,她也习惯接受母亲的控制、服从母亲。
混合在一起,这些习惯创造了一个任性、自私、虚荣,同时内在空洞的人。
一方面,迪迪不吝啬于满足自己的欲望,她挥霍无度、偷窃、开空头支票。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且毫无负罪感。
另一方面,她的人生毫无计划和方向,他人的关注和吹捧就是她生活的目的。脱离了别人的目光,迪迪是谁?她恐怕永远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站在这个角度看迪迪的人生,虽然她极其善于操控他人,但对自己的人生却表现得惊人的“短视”(或者换句话说,迪迪似乎没有关于“将来”的概念)。比如她明知道这场骗局不可能持续一辈子,却没有脱身的计划。
迪迪童年时期,母亲负责给她提供关注。上学时,身边有跟班。
但当迪迪进入社会后,不难想象,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迪迪既没有出众的外表,也没有过人的才学或背景,她要如何才能让他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呢?
从自身的经历出发,“生病”无疑是迪迪最熟悉的手段。比起自己装病,声称女儿有病不仅更不易遭到怀疑,还更能激发他人的同情与关注。
此外,迪迪最开始或许也想靠女儿“生病”来引起前夫罗德的关注,从他那里骗得同情,重获他的重视。
除了博得他人的关注与赞美之外,我认为,迪迪后期控制、虐待女儿还有更现实的动机——为财。
迪迪刚开始虐待吉普赛时,这或许还不是她犯罪的主要动机。但到了2005年后,谋财无疑是她犯罪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迪迪带着吉普赛从父亲家搬走后,因为女儿“有病”,她申请到了免费的福利住房。
2005年飓风过后,迪迪以女儿“生病”为由,先后免费住进了希望之家(hope lodge)、麦当劳叔叔慈善之家(两家慈善酒店,环境很好)。
2008年,慈善机构 “仁人家园” 为迪迪母女建了属于她们自己的房子。
更进一步说,仁人家园以社区的形式运作,受益人获得自己的房子后,也要帮其他人建房子。所以帮忙建房子的,其实就是迪迪的邻居们。
除了帮迪迪建房子,这些邻居平时对迪迪也非常照顾。而迪迪一直无耻地利用着他们的善意。
范西在播客中提到,从2005年左右,迪迪开始接到数额较大的捐助。这些钱虽然没有多到让迪迪暴富的程度,但足够覆盖她与吉普赛的日常开销,让她不用工作也能生活。
除此之外,还有类似“美梦成真(make-a-wish)”这类慈善机构,为迪迪母女提供免费的娱乐活动,比如去迪士尼玩、参加演唱会、与明星见面(吉普赛见过指环王的主演)等等。
可以说,迪迪不仅通过虐待女儿,获得他人的关注和同情,还以虐待女儿“为生”。
迪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除了无耻与残忍,我想不到更好的形容词。
十四、吉普赛对自己健康的了解程度
看完本案案情,我想,有一个问题是大家都很好奇的:案发前,吉普赛到底有多了解自己的健康状况?
上文我们提到,吉普赛被捕后声称,她知道自己能走路、能吃饭,但对其余的事情毫不知情。此外,接受20/20节目采访时,吉普赛说,从2011年起,她对自己的真实生日有所怀疑。
在分析这个问题前,有一点我想先澄清一下。看到吉普赛说她知道自己能走路,大家可能会想,所以平时没有外人在迪迪家的时候,吉普赛可以自由地在家行动。事实不是这样的。
Reddit论坛上一位同样经历过医疗虐待的网友分享了自己的经历。在她小的时候,母亲也强迫她坐过轮椅。
这种强迫是不受场合限制的,只要母亲在场,她就必须时刻假装自己真的瘫痪了,腿连动都不可以动。
后来,这位网友脱离了母亲的控制后,她的腿部肌肉因为长期不使用,已经严重萎缩了。
她做了两年康复治疗,才能重新走路。据这位网友说,在被迫坐轮椅期间,她一直知道自己可以走路。
案发后,尼克说,吉普赛虽然可以走路,但如果距离长一点,比如出去散个步,就不行了。吉普赛也说,即使没有外人在家里,母亲也不允许她走路。
根据吉普赛的说法,她对自己的健康状况几乎一无所知。我认为,吉普赛实际掌握的信息应该比这更多一些。
每次吉普赛去看病时,母亲都会和她一起,向医生讲述她有什么症状。吉普赛小时候,可能听不懂母亲与医生间的对话。
但当她长大一些后(吉普赛搬进粉色小屋时已17岁,之后迪迪又带她看了7年“病”),我认为她很难不注意到,母亲的描述与事实有出入。
而且迪迪经常因为同一个问题,带她看不同的医生,有时医生会因为检查结果正常而拒绝治疗。这也给了吉普赛理由怀疑,自己的健康状况到底有没有母亲形容得那么糟糕。
从小和母亲一起长大,吉普赛必然非常信任母亲,一开始或许根本没往「母亲是在故意说谎」这个方向怀疑过,可能只觉得母亲有点夸张,或者出于保护欲对事实有些误解(类似 “我妈觉得我冷”)。
但随着与母亲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多,我认为吉普赛大概率会开始怀疑母亲到底爱不爱自己,以及母亲频繁带自己看病的真实目的。特别是2011年,两人发生了那次严重的冲突后。
有的病(比如白血病),吉普赛可能很难判断真相,但癫痫、哮喘发作时有明显的迹象,如果吉普赛从未怀疑过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些病,我认为是不合理的。
而且,2009年与神经科医生见面后(就是怀疑迪迪患有“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的医生),吉普赛应当也会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肌营养不良症。
除此之外,如果吉普赛真的以为自己有病,她和男友案发后从家里离开时,我认为她会拿一些药带走。但案发后,我没看到任何报道提到这一点。
吉普赛对整个骗局到底知情到什么程度,是一件很难量化的事,但我认为她知道的应该比她承认的要多。
不过,她显然不知道全部情况,没有意识到母亲虐待她的严重程度和持续时间。不然她何必策划谋杀,只要步行去警局报案,就能摆脱迪迪了。
(有的朋友可能会想,不一定吧,长期忍受家暴的受害者,有的也不敢报警啊。但家暴受害者不敢报警,不是因为她们/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受虐,而是出于其他考虑。
而吉普赛不敢报警,我认为恰恰是因为她对自己受虐的程度没有清晰的了解。不知道母亲的行为是严重犯罪。)
假如吉普赛真的知道更多,为什么她要说谎呢?我认为,这是因为她要维持一个完美受害者的形象。
迪迪母女搬进粉色小屋时,吉普赛已经17岁了,她知道自己和母亲经常接受慈善机构的捐赠。
假如吉普赛知道自己没病,或者病得不那么重,这意味着她会被视为在配合母亲骗人。
看到这里,有的朋友可能会说,吉普赛知情也不一定意味着配合母亲行骗,她也可能是受到了母亲的胁迫与操控。就像在绑架案中,受害者会被迫按绑匪要求行动一样。
是的,我同意这点。不过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可以说在吉普赛的案子中,她知道得越多,就越不像一个纯粹的受害者。
比如,大家可能会觉得,她小时候是一个受到了医疗虐待的儿童,但长大后与母亲合谋行骗。因此,我认为吉普赛选择干脆不承认自己知情。
为了维持自己完美受害者的形象,在纪录片《亲爱的死去的妈妈》中,吉普赛也试图掩盖自己的行为,把谋杀计划说成是她与尼克共同的想法。
但根据尼克与其他人之间的短信记录、以及尼克与吉普赛间的短信记录,事情显然不是这样的。而且在法庭作证时,吉普赛也承认,是她叫尼克杀死迪迪的。
十四、吉普赛——复杂个体
案发后,网上对与吉普赛的评论非常两极化,大部分网友认为她非常令人同情,还有一部份网友不这么看。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网友争论,吉普赛杀死母亲的行为,能否被称为自卫。
就吉普赛谋杀迪迪一事,我个人的看法是,根据现有材料,吉普赛的行为能在一定程度上被视为自卫。
在案发前,吉普赛就像被迪迪囚禁的人质,迪迪严格限制着她与外界的接触,身体虐待她,还恐吓她自己已经向警察报备了,说她心智有问题。
在不知道母亲的行为,到底能不能算做是犯罪的情况下,吉普赛是不敢贸然向外界求助或透露信息的。
万一求助不成功,等待她的就是母亲的怒火、虐待与监禁。我认为这也是吉普赛不敢和父亲或周围人说明自己情况的原因。
(吉普赛的行为能在多大程度上被视自卫,我认为与她对自己的处境,到底知情到什么程度,息息相关。因为这一部分事实还不完全明晰,这个结论仅适用于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
就第一个问题,我的看法是,吉普赛的过去非常让人同情,与此同时,她身上也有一些令人不安的地方。
比如在杀死迪迪后,吉普赛似乎并不难过,反而显得很快乐(以酒店拍摄的视频为例)。从常理出发,大部分人此时的心情恐怕都异常复杂,悲喜交织,但吉普赛似乎并没有这种沉重的情绪。
(有的读者可能觉得,此时吉普赛终于获得了自由,应该非常快乐。但我认为这是对吉普赛心理的一种简化,即把她与迪迪的关系简化为 “施虐者 - 复仇者”的关系。
根据吉普赛的自述,当时她还不知道自己遭受了医疗虐待。在她心里,迪迪的形象应该更像是一个“亲人+施虐者+妨碍她自由的人”的混合物。
为了自己的自由与幸福,此时吉普赛不得不杀死她在全世界唯一的“亲人”,一个她可以光明正大要求爱她、但却不爱她的人,我觉得很难不有一种悲从中来的感觉。)
根据吉普赛与检方的交易,她只需服刑10年,最迟到2026年就可以出狱了。但比起被关进监狱,我认为吉普赛更应该接受专业的心理帮助与治疗。
希望在之后的人生中,吉普赛能摆脱母亲过去给她带来的伤痛与阴影,迎来自己生活的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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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王大力,编辑:Wap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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