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货!太原娄烦县刑事纠纷律师咨询热线,山西当年枪杀案

时间:2023-06-04 09:37:51来源:法律常识

78岁的党锁锁最近难得“奢侈”了一次——坐了飞机,住了50元钱一晚的旅店,下了馆子,还点了土豆丝、炒饼和米饭。

过去19年,这样的消费几乎不会发生。

2001年8月,党锁锁的两个儿子相继在一起枪击案中丧命,嫌疑人卢天祥当场逃逸。

案发两年,案情迟迟没有进展,他独自踏上了追凶之路。

每年,他有10个月都在路上,出门前,随身带上饼子、馒头和一口用来煮面的锅。白天舍不得买菜,就在市场捡一些剩下的菜叶子。到了晚上,便住五元一晚的床铺,即便住宿费逐年上涨,变成七元十元,他一年的花费也只有几千元。

今年8月,内蒙古包头市警方在抓嫖的过程中,识别出了党锁锁寻觅已久的嫌疑人卢天祥,将其刑事拘留。

得知卢天祥被抓的那一夜,党锁锁兴奋得睡不着,他带上助听器,独自出门,在县城里走了一个多小时。一家人决定,到包头去。

案发前党锁锁一家人。新京报记者 曾金秋 翻拍

包头落网

19年过去,党锁锁已经习惯每晚躺在床上预演着卢天祥可能的结局。他通常晚上9点睡,半夜12点醒。时不时会梦到儿子,醒来双颊都是泪。睡不着时,就在房间走来走去,起床挑水。

这间面积不到10平米的出租屋,位于山西省临汾市乡宁县公安局附近。老伴去世后不久,党锁锁就搬到了这里。屋子里最大的家具是一张小床,唯一换气通道是厨房排气窗。冬天冷,一开窗就灌风,党锁锁索性不开,任凭屋子里弥漫着发酵的气味。家人买来的米面,他都整齐地堆放在厨房。不睡觉时,就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再把一个明黄色塑料袋放在上面,里面全是案件材料。

这是陆续积攒了十多年的材料,党锁锁总带在身上。有些材料沾上了酱汁、油渍,还有的发黄了、破损了,他都一一留着,用A4纸粘在背后抢救一下。

党锁锁在公安局旁的出租屋。新京报记者 曾金秋摄

2020年8月30日晚,他照常躺在床上琢磨着追凶这件事,想着卢天祥或许已经死了。

乡宁县公安局长突然打来电话,“卢天祥抓到了,在内蒙古包头。”

“这太好了,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他这样说着,但还是失眠了。于是穿好衣服,戴上助听器,出门转了一个多小时。

第二天,家人从乡里的派出所拿到了嫌疑人照片。照片上的人右眼乌青,头发也有些白了,看起来微胖。这和党锁锁记忆中的卢天祥大不一样,他费了点劲才认出来。

后来他得知,不久前,包头市公安局东方派出所民警破获了一起卖淫嫖娼案件,在审讯时识别出来了卢天祥。

11月13日,该派出所民警告诉新京报记者,2020年8月下旬,他们发现一个微信昵称为“亲圪蛋”的人。此人性别显示为女,但本人是一位叫“董杰”的男性,还付过嫖资。

在“董杰”被电话传唤时,他经常挂断,甚至是关机。民警感到蹊跷,追查到了“董杰”经常活动的区域。

警方说,“董杰”看到身着制服的警察,立即跑进附近小树林。为躲避抓捕,他还用木棒击中了民警薛磊的头,咬了辅警赵宏的手臂。一番纠缠后,两位警察合力将他制服。

审讯持续了40多个小时。起初,他跟民警承认,自己“确实嫖娼了,接受处罚。”他自称是保定长大的孤儿,从小跟人学手艺,还能说一口保定话。但照相存档时,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做别的小动作,总是不配合。”

经过技术比对,警方发现,“董杰”是公安部于2010年12月16日通缉的B级通缉犯卢天祥。通缉令上描述,卢天祥身高在1.76米左右,留长发、八字胡、长方脸。

包头民警查看了卢天祥在包头的住所,除了床铺,就是瓦工工具以及一辆电动车,墙角堆满了白酒瓶子。

警方称,卢天祥每月靠做瓦工,能挣到3000元到4000元,住着一间20到30平米的小房子,月租100元左右。“他平时很少跟人打交道,周围的人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祸起矿权纠纷

卢天祥向包头警方供述,2001年,他在临汾承包了一个铁矿,因为开采问题与自家亲戚发生纠纷,被拘留15日,因此怀恨在心,出来后,他与亲戚再次发生矛盾,便用霰弹枪将正在采矿的亲戚枪杀。

“我当时喝了些酒,太冲动,现在很后悔,我很想见见自己的孩子,19年没见了,我逃跑时老大才11岁……”卢天祥告诉警方。

据党锁锁回忆,卢天祥幼年丧母,被当乡村老师的父亲一手拉扯大。那时,党锁锁是生产队长,看他家贫困,让妻子给卢家兄弟几个缝过衣服,做过鞋。

“他只要一喝醉了,就来我们家聊天。”党锁锁说,当年卢天祥和他关系不错。

1980年秋天,党锁锁得知自己的责任田有发掘铁矿的可能,便与人协议开采。但是前十年都没挖出成批量的矿石,他不想耽误儿子,让他们去其他煤矿做工。1999年12月,挖掘突然取得进展,党锁锁也获得了生产许可,到年底挖出了500多吨铁矿石。

党锁锁回忆,当时卢天祥与襄汾县两位矿主合伙,在他的铁矿坑附近也开采了一处矿坑,与他有竞争关系。“我一直觉得他是被人利用了。”

党锁锁一家重返案发现场。新京报记者 曾金秋摄

十几年过去了,去往党锁锁老家瓦子坪村仍要经过一段盘山公路。这里的山都是层叠着的页岩,经历数十年大规模开采,银白的矿坑被越刨越大,还斑驳着紫红色。行走在路上,铁矿和铝矿俯拾皆是。

近十年来,受制于环保政策,国内煤铁多采用进口,山西煤铁价格大幅下跌。但在19年前,瓦子坪村每天有来来往往的卡车运送铁矿石,把路面轧得到处是坑。

2001年夏天,卢天祥向县政府举报党锁锁私开矿井,破坏耕地。

经过调查,当年6月,双鹤乡政府出具的情况汇报提到,党锁锁家的井口和矿场共占用耕地不足0.1亩,未影响村民的农业生产。

调查结束后,乡政府为整治非法开采,把卢天祥矿上的开采设备砸坏,并封堵了矿口。

矿口被封之后,卢天祥威胁了党锁锁。几个月内,党锁锁的两个儿子就遇害了。

“当时我因为村里要交1500块钱庙会款,在村外卖矿,他才没碰到我。”党锁锁说。

一位村民记得,2001年8月2日上午10点左右,突然有人从山坡上跑下来说,卢天祥拿着枪,击中党春堂的头部,然后又拿着枪去找党国堂。

这位村民见状赶紧前去查看党国堂,等到了地方,发现他的胸口已经被打了一枪。当时,他正和自家的工人坐在一起茶歇。枪的子弹是钢珠做的,散射出来,还把工人的胳膊打伤。

党国堂的妻子当时在附近干活,她看到小叔子满脸是血,一边捂着头往地上蹭,一边疼得直叫。她简单给小叔子包扎了一下,又跑去查看丈夫的情况。

“我现在已经记不清是打了左胸还是右胸。”党国堂妻子说。

随后,党春堂和党国堂分别被三轮车拉到县医院和乡卫生所救治。党国堂当场去世,党春堂在医院挣扎一夜后也去世了。

“当时我也不知道他们死没死,因为现场干活的人很多,我开完枪就跑了,后来从悬赏通缉的新闻里看到了我的照片,我才知道我开枪杀死人了。”卢天祥告诉警方。

事发之后,卢天祥和哥哥卢红祥便逃走了。

据乡宁县法院判决书称,2001年8月2日,卢天祥杀人案发后,同年8月10日,公安机关以涉嫌非法持有枪支、弹药罪对卢红祥立案侦查,卢红祥得知后潜逃。

据判决书,在此前,卢红祥曾从卢天祥手里借来一支双管猎枪和子弹,狩猎时路过某村民的矿石窝,携枪收取矿管费。

但至今,枪的

19年追凶路

“大孩子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被谁下手的,我一定要为他讨个公道。”这是党锁锁最初的想法。

事发不久的那个春节,他听说卢天祥回来看望父亲,于是带着家人守在距离卢家两百米处的一个小土堆旁,那时天在下雪,冻得人直跺脚,他们带着一床棉被守了两三个月。但没等到卢天祥。

事发两年后,眼见案情没有进展,党锁锁开始到外地奔走。

起初,他带着老伴一起,想着有个照应。但老伴身体差,隔三差五要住院。他别无选择,只能独自上路,一走就是大半年。走之前,他给老伴砍够几个月的柴火,把能干的家务都干了。

临汾、太原、延安、北京,他拿着卢天祥的照片满街打听。看人上网发帖,他不会,便托人帮忙,一次给200元,总共发出去2000多元。

2003年10月,党锁锁听说,卢天祥驾驶双桥油罐车在陕西省富县出行。他追到富县附近的高速路服务区,拿着卢天祥照片,只要看到歇脚的大车司机就上前问。一天下来,什么也没问到。

当时,永和关连着下了两三天雨,黄河的轮渡也不走了,他找了个旅店住下,一住就是20多天。偶然结识的老教师劝说他,“你都60多岁了,太危险了。”

还有一次,有人告诉他,在大连看到了卢天祥。那时,党锁锁的身体渐差。他只好找来一位亲戚,给了2500元钱,请求对方帮他去看一看。但依旧没有下落。

孙辈都曾请求他不要再干危险的事,但拦不住他。“一年12个月,他有10个月都在外面跑。”孙子党文回忆。

党锁锁在出租屋。新京报记者 曾金秋摄

在北京,他曾在桥洞睡了一夜。在临汾市区,因为没铺盖,在地上躺了一夜。

在一辆公交车上,他被小偷剪破衣服口袋,偷走最后的400多元钱。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向一位女士求助,得到了1元公交车钱。

还有一次,他在火车上被要求补票,身上的钱不够,只好讲述了自己的遭遇,请求支援。同车厢的人帮他凑齐了车票钱。列车长最后表示,可以免费把他送到目的地。

更经常发生的是,他为了省下1元公交车费,宁愿“腿儿”着走。

“什么都不顾了,为了儿子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党锁锁说。

但路上的事,他很少与家人倾诉。孙女党梅记得,他们只是从姑姑口中得知,爷爷有次在路上摔倒了,满脸是血,牙齿也掉了。

“我们听着这些觉得挺可怜,但爷爷已经麻木了,他吃过的苦比这个大多了。”孙子说。

渐渐地,党锁锁也开始变得固执。从前,他遇事喜欢听从妻子的意见,但在为儿子报仇的事上,他谁也不听。“爷爷老实安分,但这事拦不住。”党梅说。

更多时候,社会上的善意支撑着他。

乡宁一家面馆的老板得知了他的遭遇,主动免掉他的饭钱。一些与他遭遇相似的人为他出谋划策。

2007年,党锁锁在临汾市医院看病,无意遇到了卢红祥的妻子,他立即向乡宁县公安局反映。随后,潜逃7年的卢红祥在成都市武侯区被抓捕归案。

2008年1月23日,乡宁县法院做出判决,被告人卢红祥犯非法持有枪支、弹药罪,判处管制两年。2010年12月16日,公安部对卢天祥发布了B级通缉令。

家庭巨变

“如果不是我当时想着让家人过好一点,去开那个矿,就没有这事。钱没挣好,把两个娃害了。”处在78岁的年纪,党锁锁得出结论,“钱不是个好东西。”

出事那年,他刚过59岁,遇到改善家庭状况的契机。在这之前,党家人的日子一直不太好过。

16岁时,党锁锁考入大同铁路技工学校。毕业后,他被安排在铁路大同车辆段,一度成为了工人。作为少见的农村独生子,他放不下年迈的父亲,选择回到老家务农。

农村日子很难过,离不开壮年劳力。党锁锁记得,他的两个儿子在小学毕业后辍学,15岁左右就去了矿上打工。早年,大高个子的党国堂在一次煤矿事故中被石头砸断腿,成了残疾人。担子被压在了党春堂的肩上,他能出力气,干活也不埋怨。

他记得,1990年,妻子患上了甲状腺肿瘤。她一病,兄弟俩就用平板车把她拉上,步行七八公里,到乡里的卫生所。在医院,兄弟俩没日没夜地陪护。

两个儿子成家后,承包了绝大部分农活,还在矿上打工补贴家里。党锁锁的任务就是放牛和照顾妻子。

“养儿防老,我这两个儿子还可以。”党锁锁说。

但随着两个壮年的逝去,党锁锁家一夜发生巨变。“那段时间,没有一个人不是压抑的。只要有一个人哭,全家都开始哭。外面都是同情我们的,但我们也不想被同情,所以就不出门。”党梅说。

她是家里第一个孙女,出事时在上初中,选择了辍学。

“我觉得我当时肯定是抑郁了,亲戚看了,觉得不行,说我必须换个环境。”党梅去了一家餐饮店当服务员,不久又去了侯马市一家美容院学习美容美发。她记得,爷爷有一次专程来看她,带了三百元钱,执意要她收下。

孙子党文至今有些埋怨爷爷,没有做主让姐姐继续读书。但他也理解,爷爷当时什么也想不了。

出事后,党锁锁卖掉了家里最后一批矿,想着留着也没人干活,便将矿坑转让出去了。这让家里的境况雪上加霜。

在农村,砍柴、挑水、收麦子都需要男人。“孩子也小,但我顾不过来了,都自己想办法吧。”党锁锁说。

当时,党锁锁告诉儿媳们,要是愿意改嫁就改嫁,不愿改嫁就弄个组合家庭维持生活。后来,她们各自找了新的丈夫,但还是住在党家的窑洞里,方便照顾家人。

党锁锁家在农村的窑洞。新京报记者 曾金秋摄

为了安抚党锁锁,乡宁县政法委每月都会资助他2000元,公安局资助500元。双鹤乡政府给了他10万元司法救济款,他把钱分给了孙子女,让他们成家时候再用。

但19年过去了,两个儿子遇害这件事没有一刻从他的心头消失。两三年前,他感觉追凶的任务越来越紧迫,独自搬到了县公安局附近。他还安排孙子党文给父亲伸冤,此前,他从不让孙子参与。

11月11日,在得知卢天祥被捕后,党锁锁做好锦旗,带着女儿到了包头。他用唇齿不清的乡音感谢了对方,还说“来了就找山西老党”。

党锁锁父女在包头市公安局东方派出所。新京报记者 曾金秋摄

包头警察担心他们找不到合适住处,就近把他们安顿到辖区内的一家旅社,一晚上的住宿费是50元,没有独立卫生间。但这是追凶19年来,党锁锁住过最好的地方。

白天,为了省点钱花,父女俩哪儿也不逛。去派出所要打车,党锁锁抢着付了钱,然后小心地存好车票,尽管没人给他报销。从派出所回来时,就剩下他和女儿。两人还是走回了旅社。

最后,这一趟旅程花了2000多元钱,在以往,这几乎是党锁锁在外生活半年的费用。

离开包头时,女儿给父亲买了机票,这是他19年来第二次坐飞机。在飞机上,他又开始预演卢天祥可能的结局——他第一次觉得可以把心里的那块石头放下了。

新京报记者 曾金秋 编辑 陈晓舒 校对 李立军

(党文、党梅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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