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0-03 07:49:06来源:法律常识
作者:王润民
来源:乐亭县民政局、乐亭文化研究会主编《乐亭百岁寿星》(2016年辑印)/乐亭故乡人网站(www.guxiangren.com)
都说“七月流火”,大暑时节的六月,已是“赤日炎炎似火烧”了。为采访年逾百岁的朱静芝老人,我迎着骄阳,前往汤家河镇湖林田庄。过了一座小桥,一条蜿蜒的、生着青纱帐的小水泥路,把我带进了这槐荫茏罩的沿海小村。在老人二儿子田春增的引领下,走进了老人的家。一进门,就见一老太太正在剁菜喂鸡,春增说;“妈,县里来人采访您。”老太太耳背,打岔说:“哪有糠,拌点苞米面子呗。”“采——访——你!”春增大声说。“拆房?”看来老太太听不明白,我赶紧高声说:“大妈,来看看您老人家,跟您呆会儿。”老人笑着说:“不中了,啥也听不好,快进屋吧。”在堂屋里,她的四儿子田春仁向我讲述了老人平凡坎坷的一生:
我父亲田殿熙,解放前在奉天(沈阳)的小西关里的小什子街经营一家客栈运输公司——世兴隆,有百余辆大车,父亲任经理兼会计。当时,也算是小康之家。不幸他中年丧妻,撇下两个年幼的儿子。我母亲朱氏20岁填房嫁到了田家。姥姥家在前裴滩,家境贫寒。母亲从小没念过书,没有名字,朱静芝是过门后父亲给起的。
“母亲十分贤惠,她孝敬公婆,待前房撇下的春发、春祺视如己出。后来又生了春平、春仁、春江、春增、春丰我们哥五个。再加上公婆已是10口之家了。因为东北有买卖,家里的日子还算好过。可是后来,日本鬼子在东北横行霸道,欺压老百姓,时不时就征用大车,也不给钱。赶车的都吓跑了,生意十分难做。1945年只好黄了摊子回家种地。父亲是个买卖人,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庄稼活儿啥也不会干,种地只会牵牲口。而母亲是庄户人家的闺女,父亲不在家时,全靠她料理家务,耕、种、锄、耪,地里的农活样样都会。父亲回来后,家里的事仍然由她张罗。我们种着十几亩沙碱地,母亲连扶犁带点种,耥一垅,点一垅,而后锄耪收打都全仗她管理。她凭着吃苦耐劳、勤俭节省,维持着这10口之家的生活。在日伪和国民党时期,苛捐杂税,连年战乱,敌人三天两头“清乡”,不是抓丁就是要钱。每次跑反,都是母亲赶着老牛车,拉着一家老小,跑西海、逃海田,过不上一天安生日子。”
“更大的灾难是1946年冬天,我父亲在后院捣秫秸攒,发现里面藏着两枝长枪(三八枪),父亲慌了神,战战兢兢去找我母亲说:“坏了,来祸了,你快去看看咋整?”母亲急忙来到后院一看,想了想说:“先别动,咱们合计一下再说。”他们复又将枪藏好,回到屋里反复惦量这枪到底交给谁呢?给保里还是给景瑞?母亲经过仔细思考,最后说:“这枪要交到保里,他们就说不准给谁去了,还是交给景瑞吧,他是为咱老百姓的。”当天夜里母亲找来了田印平(地下党支书)让他把枪给景瑞拿走了。过了两天,有人带伙会到我家后院来找枪,一看柴禾垛搬了,枪也不见了,他们就向我父亲要枪。我父亲说:“我们昨天搬秫秸攒,没看见有枪啊?”敌人不信,威胁道:“我们把枪放在秫秸攒里了,现在没有了,不管你要管谁要?”父亲说:“我们自己家里的秫秸攒,跟你们的枪有啥关系?”一个当官的气势汹汹地说:“在这儿他不说,带着他!到地方看他说不说,带走!”不容分说,伙会们七手八脚地就把我父亲带走了。”
“带到哪去了?两天也打听不到消息,我母亲可就没了主意,这可咋整?母亲找到田印平,田说:“让我大哥一口咬定没看见,他们没证据,把人咋不地。要是我大哥挨不住,说了可就没命了,咱们赶快分头托人去保,你去找田老八,他儿子在县政府当秘书。”为此,母亲就急忙去到田家,找到田老八说:“八叔哇,殿熙让人家逮去了,你老得想法救他呀!”老八问明白了事情缘由后说:‘家里出事了,我一定帮忙。”母亲说:“我手底下没钱,一切的花费你先我垫上,家里还有十几亩地,等事平定了,去了地就还给你,我一个妇道人家没经过这么大的事儿,你老看着办吧。’老八说:‘去了地你一家老小可咋过?钱的事儿你就别管了,我去找保里各家凑点,让田杰去打点,我给你写封信,你去找田杰,让他想法保人。’母亲带了信去了县城,找到田杰,说了事情的经过。田杰说:‘嫂子,这案子太大,没有证据一时半会结不了,我托人安排你去探监。告诉我大哥,打死也别改口,没有证据就能拖。咱们慢慢想办法。’”
“案子一拖就是半年,在这段时间里,我母亲跑里跑外,上下打点,还得照顾这个家,真是操碎了心。这一年多,除了花去乡亲们的资助,还是去了10亩地,可人还在大狱里押着,真是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啥时候是个头呢?天无绝人之路,正巧赶上县里换县长,在清理积案时,田杰从中帮忙了结了此案。县长以证据不足,给办了个取保候审,放回了我父亲。不久,乐亭全境解放,我父亲才获得自由。父亲放回来后,逢人便说,‘要是没有我老伴,10个田殿熙也死了。’”
“1960年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全国人民都挨饿,田庄也不例外。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全靠野菜盐蓿度命。那年头地里的野菜全让人挖光了,偌大个海滩盐蓿也不好采,一天7两粮食怎么活?何况我家又都是那吃死老子的‘半葫芦头小子’呢?日子就更难过了。没粮食吃,我们哥几个个个饿得皮包骨。无奈之际,我就想个办法,让我们哥几个夜里去到海滩子上用桅灯去照牛皮蟹(一种小蟹),照回来烀一锅,烀熟了一家子你一碗我一碗剥着吃。一夏一秋天天夜里吃螃蟹,吃长了就没人吃了,一见牛皮蟹就恶心,宁可挨饿也不吃,后来母亲就又想了个法,把照回来的牛皮蟹用碾子细细地砸碎,然后加上适量的水搅匀,再用粗纱布滤出汁(粗皮是喂猪的好饲料),加上点盐蒸成羹,非常好吃,每人喝一碗,还能多吃一个菜团子。要是现在,做那么一碗羹,怕也要百八十块钱呢!”
“那个年代,不光吃的,穿的也很紧张,国家一年才供应3.8尺布票,只够做一个大裤衩子,很多人家穿不上完整的衣服。手巧且勤俭的人家讲究‘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我母亲就总是把我们的衣裳缝补得整整齐齐,洗得干干净净,从不让家里赤皮露肉。冬天我们的棉衣都没有外罩,穿脏了没法洗,母亲就让我们哥几个中午排成排,挨个用水刷,刷了前面刷后面,然后冲着太阳一面一面地晒,所以,我们田家的孩子,穿戴总整整齐齐,干干净净,那年头的妇女,也和男人一样,白天要到生产队劳动,晚上收工还要做饭、喂猪,伺候一家人吃饭,深夜还得衲鞋底,给一家人做鞋,我们从来就不知道她啥时候睡觉。我们家最累最苦的就是母亲了,她每天都是从早忙到晚,照顾这一大家子真不容易呀!”
改革开放以后,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家。我们哥几个有的上班工作,有的在家里种地,生活都很富裕,母亲和我生活在一起,那哥几个逢年过节都送东西、给钱。政府还给300元养老金,老太太活得很舒心。我们做儿女的只有一个心愿:孝敬老人,祝愿老人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