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5-06 16:41:24来源:法律常识
视点
舆情扰攘中,一些人站在某个制高点上,对章子欣家人进行道德审判,历数其过错,并加以斥责。承受失亲之痛的他们,本不该再承受基于恶意想象的“审判”。
9岁女孩章子欣被两名租客带走后遇害,经过警方调查,事实已经比较清晰,但其网上的传播依然没有停歇的迹象。
最新的争议因“海葬”传闻而起。有媒体报道,“长辈希望章子欣海葬”,引发诸多网友不满:“她一定不喜欢那片海”,“被坏人扔到海里溺死的她,怎么能够海葬”。章父则发出了事后首条朋友圈,辟谣称家人无海葬打算,并称“请不要在我没确认情况下擅自做主发一些没确定的信息”,还说宁可相信“这是一场我的噩梦”。
与此同时,一篇记者手记《在章子欣家守了几天之后,我想替没有被看见的痛苦辩护》在网上热传。记者写道,部分网友对痛苦的理解实在太过简单,觉得痛苦就是号啕大哭,就是昏倒在地,但他看到的章子欣家人的痛苦是迟钝的,沉潜的,无声暗涌的,“太多的痛苦没有被看见,而更多的痛苦是看不见的”。
章子欣事件确实有很多离奇情节,公众因此想得到更多的信息,完全可以理解,因“对未知的恐惧”产生某些猎奇心理,也很正常。但不管是涉事警方还是章子欣家人,能够提供的信息终究有限。所以,围绕此事的舆论图景最大特点就是,信息需求与供给不平衡。这也催生了很多想象。
有自媒体由此展开了各种联想,有内容平台则“代”章子欣父亲发声,而章子欣爷爷奶奶相信了那两个租客并将女童“借出”、章子欣父母在孩子失联后离婚,这些情节也都被聚焦,成了公众找寻此事的合理解释逻辑的线索。
但舆情扰攘中,也有一些人站在某个制高点上,对章子欣家人进行道德审判。他们凭恃着“精英想象”,将章子欣家人套进“底层人之恶”叙事框架里,责怪他们监护失职,甚至把他们想象为共谋;还有的对他们进行事后诸葛式苛责,历数他们的过错,并将“错”当成“罪”来斥责。
而这,未尝不是对章子欣家人的“二次伤害”。
在此事中,公众看上去获得了很多的“信息”,但舆论最终构建的,却是一道鸿沟:一方是大城市居民对事件的解释,另一方则是处于困境中的章子欣一家。
这个可怜的家庭,在悲剧发生后,要承受丧亲之痛,还必须接受许多人的审视。有些人把他们定义为“问题家庭”,好像是他们主导了自己的悲剧一样。这也能降低他们为“悲剧为什么会发生”归因的智力门槛。正如很多人难以解释许多事,就搬出“阴谋论”一样。
公众需要答案,需要“人生经验”,更重要的是需要一些“教训”。这样人们才会减少焦虑,投入到幸福感满满的日常生活中去。而悲剧过后,章子欣一家的“职责”,则是展现、提供这些教训。
在归纳教训的梳理中,章子欣的爷爷奶奶是“麻木的”,如果他们被骗,他们还应该是“愚昧的”——虽然他们在去淳安的游客心目中是淳朴善良的,但一个稚嫩生命的消逝带来的疼痛必须有一个出口来消释,将章子欣爷爷奶奶想成“不负责任的愚昧长辈”,故事逻辑似乎更能自洽。
在有些人看来,章子欣的爷爷奶奶连捶胸顿足痛哭流涕的情节都没有,这也是种“罪证”,证明了他们的冷漠,而孙女被带走正是源于这种冷漠。殊不知,至悲无声,诚如采访者说的,“更多的痛苦是看不见的”。
最终舆论场内呈现的章子欣案,出现了离奇的一幕:很多人对事件本身无比关心,却并不关心章子欣家人的感受。他们在那个不幸的小女孩身上寄托了无尽的哀思,却对那个小女孩深爱的家人无动于衷,不但不关心他们的悲伤,甚至还审视、责怪、批判他们。
这种“围观”,缘起是人们在陌生人组成的大都市生活产生的不安全感,担心自己或孩子也遭遇来自不测的伤害。所以许多人急着要总结教训——通过对章子欣家人进行“隔离”(把他们和章子欣分开),把他们变成被注视的对象。
在这种单方面的“凝视”中,围观者最终获得了“治疗”,其焦虑感得到了缓解,也能更心安理得地忘记这件事给自己内心投下的阴影。但他们并没有真正感受到“他人的痛苦”,只是将那份痛苦,留给了失亲却被苛责的章子欣家人自己慢慢消化。
□张丰(媒体人)